第四百五十七章 一蓑煙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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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搶不到了?”

    殷無極突然笑了,笑得特別溫和。

    寶玉也扯出很柔的笑臉,認真點頭:“沒錯,您搶不到。而且您在大周的日子,會有十名封號進士,外加二十名封號妖將貼身,

    那個,

    ‘保護’……”

    於是,殷無極笑得更加溫和:“孤答應了,等上了沙場,孤再斬你。”

    “您放心,本爵爺不會一個人走進沙場的。”

    君子不立危牆,寶玉針鋒相對。

    於是,協議初步達成,甚至在殷無極的強烈要求下,兩人還達成了守望互助的協議。

    寶玉知道這是一張廢紙,能夠綁住殷無極的,隻是地狼一族還沒誕生足夠的子嗣罷了。

    他不在乎這個,有他在,大周強盛的速度,一定比這群地狼下崽子來得快……

    殷無極也很開心,他得到了籠雞的法門,是選取健康、無病害的雞苗,進行分籠養殖,分區進行活動,以及及時掃除雞籠內的糞便,用紫外線進行殺毒等一係列步驟來達到預防瘟疫的效果。

    他不知道什麽是紫外線,但是寶玉說了,隻要凝聚到稍微強大點的陽光就可以,他覺得,同樣,也能運用到豬馬牛羊的上麵。

    所以,他在笑。

    寶玉一樣在笑,如果隻有這些的話,在二十一世紀的曆史上,就不會那麽晚才出現規模極大的養殖場了……

    總之,合作愉快。

    寶玉甚至和殷無極一起,護送雷七拜訪了黎六郎……

    …

    要找黎六郎,自然要去問心宮。

    都是有能耐的厲害人,可是,沒有誰真個用出了自己的道理、妖氣,隻是慢慢行走。

    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盡力讓自己的心裏舒坦一些……

    寶玉是一身黑狐大氅,離開金陵城前,水英光給了他一條漆黑的手杖,是任簾留下的。

    此時,寶玉就一邊甩著手杖,一邊很是輕快的邁著步子。

    小雨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落後的道路開始泥濘,泥水沾不到寶玉,卻把雷七的一身,扯成了落魄的叫花子一般。

    細碎的石子、滑膩的青草,連著這滿天的細雨一起,要‘欺負’雷七這個瞎子,殷無極要去攙扶,隻得到了四個字:“我,自己走!”

    所以,在這朦朧的細雨下,雷七泡白了臉也泡白了腳趾,他拄著殷無極削給他的竹杖,把道路點得水花四濺。

    他的錦靴早就磨破丟棄,換了從路過百姓手裏購買的芒鞋。

    芒鞋噗嗤噗嗤的擠出水花,和竹杖的噠噠聲連成了一條難言的樂……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寶玉忍不住想起了蘇軾的《定風波.三月》,這種略顯頹廢的詩詞,他小時候也喜歡過,可是這方天地不喜歡,所以很少想起。

    此時,就在此刻,他,就是這樣的想起來了……

    “距離問心宮還有多遠?”

    雷七在殷無極的幫助下調整了方向,開始問了。

    殷無極堅毅冷酷的臉劇烈抽搐,咬著牙,哼道:“六千七百三十五裏!”

    “嗯,不是很長,我需要,走這些路。”

    是啊,你需要走這些路……

    殷無極惡狠狠的瞪了滿臉悠哉的寶玉一眼,又滿是殺機的看向前方。

    自從他們出了金陵,在前方的一百丈外,不多不少,就是一百丈外!他們走了好些時日,總有那麽的一襲白衣吊在他們前方的一百丈外,不曾遠離,也不曾靠近!

    他可以看清白衣男子的臉,記得,記得清清楚楚,那人,分明就是黎六郎!

    “孤懂,兄弟,孤懂你。孤,可以……讓你留下。”

    殷無極紅了眼,又不肯讓寶玉看見他軟的一麵,殺機無比凜冽。

    雷七卻是搖了頭:“我答應過你,要幫你馬踏大周京都;我和六哥都明白,他是徹底的大周人……

    早晚,我和六哥會對壘沙場,不是為了你,隻是……”

    雷七沉默了一次,低低的道:“我需要走完這些路。”

    “好,孤依著你。”

    於是,繼續行走,九十個日夜,八十天的陰雨,終於,到了問心宮。

    雷七攀爬鎖鏈上去,寶玉和殷無極則是飛上高空。他們站在白雲之上,卻不俯視雷七和六郎兩個區區的九膽舉人……

    寶玉輕聲道:“六郎,是我的手足。”

    殷無極冷冷的道:“七哥兒,是孤的兄弟!”

    寶玉繼續道:“我不想他們對壘沙場。”

    殷無極卻是冷笑起來:“是你能做主?還是……孤能做主?”

    嘶~~~

    寶玉牙疼的倒抽了口涼氣,沒錯,他和殷無極,誰都做不了主!

    六郎是徹頭徹尾的大周人,要是以前,他還有的轉圜,可是如今六郎早就斬斷了左臂,連著兩儀之法裏的陰儀都給斬了。在六郎的心裏,雷七背叛大周百姓,是罪無可赦!

    可是,在雷七的心裏,他從沒承認過大周,也沒承認過大周的百姓是自己的族人,他承認的是殷無極,要幫殷無極馬踏金陵……

    於是,這兩人早晚要對壘沙場;

    於是,他們是活著也好,死了也好,等待的,隻有雙方對壘沙場的那一個瞬間!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寶玉的吟哦落下,卻沒有半點異象產生。

    不是寶玉驅散了異象,而是這首詩壓根沒能名動,起不了天地異象。

    低級,特別低級。

    除了其中的悵然、憂傷、略微的灑落和朗朗上口的辭藻外,這首《定風波.三月》,在這方天地的眼裏真是不值一哂了……

    殷無極大笑了一聲,譏嘲了一句寶玉的‘詩才過人’的名聲,突的,嗬嗬的捂著肚子笑。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好!好一個也無風雨也無晴!對七哥兒和黎六郎來講,真的是既無所謂風雨,也無所謂天晴了!”

    笑罷,殷無極衝著天空一揮手,登時是烏雲墜地,他們腳下的白雲,也是飛快散碎。

    彌漫數千裏的烏雲被整個砸落,寶玉啐了一聲‘散’,烏雲裏的閃電、雷霆盡數化成隻能麻了身體的細小電流。寶玉沒管烏雲裏的水汽,這嘩啦炸了下去,登時是漫天晶瑩的水潤光點,有細小的電火在其中劈啪閃爍。

    而在這電火之中,橫跨數千裏的晶瑩水霧映照大日高陽,跨出一條極為璀璨的七彩嫣紅……

    “小七,一路辛苦。”

    黎六郎溫潤的聲音響起,雷七就是猛然呆滯。

    他緩緩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身,很是嫻然、愜意的笑了。

    這時候他沒有狼狽,仿佛去見久不見麵的兄長,在做一件十分開心的事情……

    “我看到了,很美。”

    雷七的左眼眼眶上的銀釘劈啪碎裂,兩個瞳中人飛快的從左眼挪到右眼。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右眼變得一片光亮,看見了漫天的電火瑛虹。

    他隻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放在前方的白衣身影上,放了茶壺、茶盞,兩人低低的笑談起來……

    “懷詩經之雅致,詠離騷之賦詞……”

    六郎用了出口成章,隻見茶香嫋嫋,幻化成華貴的衣裳,把雷七整個裹挾。

    青煙散去,雷七已經穿上的一身冰藍色的上好絲綢,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白玉發簪交相輝映。哪怕雷七的樣貌平凡,如今眼睛還是嚇人恐怖,也被巧妙的烘托成了一位豔麗貴公子的非凡身影……

    “謝謝六哥。”

    雷七好像幼年的時候撒嬌道謝。

    六郎擺開了茶盞,香醇的茶水淅淅瀝瀝的落下,炸開了成片茶香:“不用謝我,你也是九膽舉人了,瞳中人更厲害了吧?”

    “已經運用得很好。”

    雷七好像一個接受長輩考校的孩童,誠懇道:“知道六哥還是舉人,小七就沒有晉升進士文位,其實殷大哥已經給小七找到了代替春秋筆的東西,嗯,是更好的那種。”

    “我也有春秋大筆,隻是等著你。”

    六郎也不隱瞞,笑道:“除了春秋大筆外,我還有寶二爺給的,大武聖白起的鐵浮屠運兵之法,對壘沙場時,可能是你死掉了。”

    “應該是六哥死掉才對,隻是運兵之法的話,還鬥不過小七的瞳中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把自家的底子抖了個幹淨。

    他們不會做那小女兒姿態,去問什麽不打了行不行?在他們的心裏,隻有誰勝,誰敗,或者更進一步的來講,是誰生,還是誰死?

    沒有陰謀,沒有詭計,更沒有他們都很擅長使用的兵不厭詐,他們對壘之日,定然是針尖對麥芒,一人生,也要有一人死!

    之後,也就放下;

    之後,也就是那個樣子了。

    就好像寶玉吟的詩,就好像殷無極給寶玉的詩詞作的釋義——

    也無風雨也無晴,他們兩人的一生,真的是既無所謂風雨,也無所謂天晴了……

    …

    三盞茶過去,雷七的右眼啪的一聲炸開。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他徹底瞎了,但是他的笑容,從沒有今天這樣的燦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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