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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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寸土寸金的京都,海安路23號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它是全京都唯一的一座私人莊園,這座莊園與釣魚台僅僅相隔八百多米,門口常年值班的威武警衛會在很大程度上規避一些好奇的遊客,久而久之很多不知情的人都認為這是一座國家辦事機構。

    宗不封和白花在車站告別。夜晚的海安路有著與這座喧鬧城市鮮明的對比,現在剛過四月中旬,天氣甚是涼爽,靜謐的街道上隻有昏暗路燈下斑駁的樹影,微風吹過,樹葉與樹葉之間摩擦發出颯颯的聲音,漫步在街道上的宗不封很享受這一刻。

    一天的疲憊過後,在這種安靜的地方聽風吹樹葉的聲音,是他從小到大的習慣,他從小就住在這條街上,而那座23號的莊園則記載了他童年的一切,這裏有著他一切的快樂與痛苦。

    在他八歲那一年,他的母親就病逝了,他很清楚的記得那一天,臉色蒼白宛如被抽幹鮮血的母親躺在床上,那時的她身體虛弱到了極點,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牽動一個手指。那時候的她費盡力氣抬起手撫摸到小不封的臉頰,她的嘴巴微微動了動,小不封貼了上去,聽到母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記得你對媽媽的承諾哦,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定要記得把咱們一起種的小樹照顧好,我的封兒。”

    回憶浮上心頭,宗不封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他仰頭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不讓眼淚從眼眶裏流出來。

    男兒輕易不言敗,男兒也輕易不落淚。這也是母親教他的,母親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拿筆在本子上記下來,因為他害怕,他害怕會有一天他失去記憶,如果失去了記憶,他也就失去了母親。

    所以他把本子保存的很好,每天沒事就拿出來翻翻看看,當他看到那些記錄的文字後,母親的笑臉也會漸漸在腦海中浮起,他也就永遠會記著母親,永遠不會失去最最疼愛自己的母親。

    在小的時候他無數次的在海安路上奔跑,看到有人來了,他就掉轉頭反方向跑去,他不想讓別人看到他淚流滿麵軟弱無能的樣子,待到精疲力盡的時候,就躺在門前的那棵大榕樹下,回想著,母親病房外,櫻桃樹嬌豔盛開的樣子。

    穩定了一下情緒,宗不封加快了腳步,因為他看到23號大門前已經有一個人在等他了,對於這個人,宗不封還是特別尊敬的,他可不想在這個rén miàn前失了態。“宗叔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宗不封略帶歉意道。

    宗不封的對麵是一位頭發已經花白的老者,老者筆挺的立在門前,身上穿著半舊的老式中山裝,但衣服洗的很幹淨,穿在老者身上極為貼服,他臉上始終帶著和煦的笑容:“是老爺讓我在這裏等你的,快跟我進去吧,我等久了可以,但要是讓你爺爺等久了,那你可沒好果子吃了。”宗不封撓了撓頭,跟著宗叔走進了大門。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平常他回家時間是八點左右,爺爺是個很守時的人,今天估計要挨罵了,宗不封頗為無奈的暗暗想著。

    宗家庭院裏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卉,即便在夜晚,在燈光下,它們也顯的那樣爭奇鬥豔絕彩繽紛,在花海的中間開辟了幾條小徑,路麵上滿是細膩的鵝卵石,在月光的加持下,那些鵝卵石透著幽光,好像地上的銀河一般,璀璨又奪目。

    宗叔把宗不封帶到主屋前,他上前敲了兩下門,恭敬的說道:“老爺,小少爺回來了。”說完就立在門前聽從吩咐。“進來。”屋裏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宗不封一聽懸著的心就落下去一半,幸好幸好,聽聲音爺爺沒生氣。宗叔一直微笑的看著宗不封,“趕緊進去吧,說不定是什麽好事呢。”宗不封對宗叔道完晚安就走了進去。

    屋子裏的陳設看起來很樸素,其實整個宗家看起來都很樸素,但卻沒人說宗家不貴重,能夠在寸土寸金的京都,距離那個政治頂端一公裏的地方擁有一座自己的莊園,這本身就是貴重的象征。

    房間兩邊都是書櫃,櫃子裏排布整齊放滿了書籍,然後就是一張辦公的書桌,兩把檀香木做的椅子,還有另外一張用來會客用的桌子擺在牆邊。

    宗不封小的時候經常來這裏玩,但卻不搗亂,有的時候爺爺坐在書桌旁埋頭寫文件,宗不封就圍在他腳邊,其實宗老爺子的脾氣誰都知道,他不喜歡別人在他辦公的時候打擾,但隻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宗不封。

    抱著桌腳玩小泥人累了的宗不封就喜歡去書櫃那邊看那些各式各樣的書籍,書櫃裏大多都是《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或者《資本論》這種看起來就很無聊的書,唯一讓宗不封喜愛的是那個手抄本的《西遊記》。

    小時候的宗不封無比向往這個光怪陸離的西遊世界,他時常幻想自己也能學一身的本領,去鏟妖除魔懲奸除惡,成為人人心中的大英雄,他看的最多遍的那一章就是孫悟空大鬧地府那段,每看一次,他都羨慕著無所不能的孫猴子,幻想著自己能像孫悟空那樣大鬧地府,然後把母親的名字從生死簿上麵劃掉

    屋子中央牆上掛著一幅字,上麵寫著“鐵血丹心”四個大字,那是當年爺爺立下大軍功後主席親自送給爺爺的字,這麽多年來,爺爺一直把這幅字掛在屋裏最顯眼的位置,這四個字相比起那些個勳章,可以說是對他最大的褒獎。

    宗不封剛進屋子就看到爺爺宗海峰坐在書桌前看著當日的報紙,這位老人有著同樣飛揚的濃眉,但這對眉毛卻像jun1 dāo一樣斜插下去,給人一種肅殺的感覺,老人已經滿頭白發,但身上那不怒自威的氣質依在,那是在常年在戰場殺敵染血統帥大軍所磨礪出來的氣質。

    爺爺沒有說話,宗不封就沒有任何動作,就那樣站在那裏。像獅群那樣,小獅子在童年是極為自由的,接受著獅王的百般縱容,不過當小獅子長大,他就必須去學習獅子世界那殘酷的法則,明白獅王才是權力的最頂端,就算小的時候可以在獅王身邊打鬧嬉戲,長大了,就要認清自己的身份,而那些不守規則的小獅子可能早就夭折在成長的曆程中了。

    過了許久,宗海峰看完了最後一版報紙,才抬頭看了看宗不封。

    “你再過兩個月就要高考了是麽?”

    “是,還有六十八天。”

    “嗯,等你高考結束,我會把你送到俄羅斯去。”

    宗不封一臉驚愕。這個突然的消息讓他甚是驚訝。

    宗海峰並未理會他,接著說道:“今年俄羅斯和中國共同創辦了第一所高級工兵大學,隻招收60名學生,我已經幫你預定了名額。”

    宗不封低頭沉默不語,因為他知道,自己即使反對,爺爺還是會把他送到那所學校,而且自己並沒有反對的理由。接受爺爺的安排,進入高等軍事院校,出來後自己就有了這份履曆,以後再去大伯或者三叔那裏,之後就平步青雲。

    或進入政界,接替長輩坐在那張象征權力頂峰的桌子上,一條直通金字塔頂的道路就直接的擺在自己麵前。這些是宗不封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他一直都有著準備,不過當這些事情來到的時候,他還是覺的突兀。

    “好了,今晚叫你來就是通知你這件事情,你回去早點休息吧。”

    過了許久,宗海峰看到宗不封依舊站在那裏:“怎麽了?難道不想去俄羅斯?”

    宗不封搖搖頭:“沒有,我就是想問問爺爺,當年你在前線殺敵報國的時候,你有想過家裏人麽?你有,想過奶奶麽?”

    宗海峰站了起來,他背手看著牆上的那幅字:“封兒,你現在還不明白,當你到達一定高度的時候,你要考慮的就不會再局限於小家,當幾百萬上千萬人的命運把握在你手裏的時候,兒女私情小家瑣事統統都會被拋在腦後,你握著這麽大的權力就要擔起那麽重的責任,。”

    宗不封低頭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爺爺,爺爺晚安。”

    宗不封轉身離開,但在快要邁出門檻的時候,他又回過頭來:“我這段時間會學好俄語的。”宗海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那裏的教官一半都是國內的,等你去了在學也不遲。”宗不封應了一聲:“嗯,爺爺晚安。”宗海峰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