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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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陽,郡守府
從州牧府帶著幫手回來的郭家父子兩,還沒等到沈烈shàng mén,郭存方便被邊軍傳來的一紙密函給叫走了,本來按大禹曆法來說,邊軍無論如何是無權幹涉朝廷命官的,可是發這一紙密函的人是當朝太傅的義子趙廣。也就是鎮北軍的現任元帥。
而此時北蒼各個州郡的大小官員,也都收到了一模一樣的密函,密函之中隻有簡單的一句話:“戰事告急,速來軍中商議退敵之策。”署名是廣。
這天,郭有為在家中等了許久,除了從州牧府用萬兩白銀借來的兩名五品宗師高手之外,還有十二名gōng nǔ手,八míng dāo斧手,可謂是在郡守府中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等沈烈入甕,可是一直等到傍晚,沈烈也沒有出現。
可是,郭有為報仇心切,於是,傍晚時分,郭有為帶上他手上的一幫人馬,浩浩蕩蕩的從郡守府出發了,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他這次定要讓那個眼神有些古怪的窮酸書生跪在地上跟他求饒,然後帶回郡守府折磨個十天半個月,再剁碎了丟到街上喂狗,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既然這次勝券在握,所以馬車在經過錦繡街上那個趙府的時候,車上又多出了一名女子。
太陽隻剩餘暉,冬天的落日,曬在人身上依舊還有些餘溫,遠遠的望去,這座夕陽下的邊陲小鎮,還是會讓人覺得愜意舒適的,當然,如果沒有戰爭的話。
此時,城中所有的百姓都看到了雁蕩山關口燃起的狼煙,對於生活在戰場邊緣的百姓來說,沒有人能比他們更明白這些滾滾狼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雁蕩山下,已經響起了兩軍交戰的號角,也意味著他們還能不能繼續在這小鎮裏生活。
此時,已經沒有人會出城,如果鎮北軍守不住雁蕩山的話,那麽他們不管如何逃,也逃不過大燕的戰馬,他們隻能選擇相信,相信這支曾經給他們帶來奇跡與hé píng的軍隊。
而河陽鎮的城門口,此時卻有一個青衣書生騎著一匹孱弱老馬,緩緩的往城外而去。書生背上背著一個和衣服顏色一樣的青色包裹,還有一個長長的木匣子。
落日餘暉遠遠的從側麵打來,映照在書生的臉上,略顯清秀的麵龐,輪廓分明的五官,而那雙堅毅明亮的眸子,尤是耀眼。
青衣書生出城之後,望了望遠處山峰升起的滾滾狼煙,劍眉一擰,隨即拍了拍胯下老馬,老馬仰頭一聲長鳴,隨後向著狼煙狂奔而去,揚起身後黃沙陣陣。
郭有為趕到沈府院子的時候,沈府已經空無一人,連掛在門上那塊沈府的牌匾也被摘走了。郭有為氣的一腳踢翻院中的那棵被沈烈重新插在泥裏的臘梅。心中想道,一定是被這個小子給糊弄了,他當時不知道用了什麽邪門手段才能將那名三品武師給一擊重創。知道惹了大禍,於是故意定了個三日籌銀的計劃,給了自己三日逃命的時間。
想到此,郭有為又氣又恨,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宅子,先是對手下吩咐道:“找些柴火來,把這院子一把火給我燒了。”然後又讓手下的人去巷子其他的人家詢問,有沒有人知道沈烈的去向。
不出一會兒,便有一個看起來賊眉鼠眼的人跑回來向他說道:“聽說這個小子和市場賣魚賣肉還有賣豆腐的攤主很熟,經常看見他們在一起喝酒。”
郭有為一聽,剛吩咐人去市場尋那幾個攤主時,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慘叫,郭有為與趙秀秀二人,被這一聲慘叫嚇得大驚失色,轉過頭去,是那個正準備點火的惡仆。不知被什麽東西一擊貫穿了腦袋,癱在地上,手上拿著火折子,白花花的腦漿正往外冒。
見到此景,有幾人立馬便覺得胃裏惡心,一手撐著院牆嘔吐起來。
郭有為也被嚇得不輕,他第一時間仍舊是習慣性的喊出那句護駕,然後扯過一人到自己身前當擋箭牌。
而那兩名五品高手,此時已經將手搭在了腰間的刀上。
兩人都是緊緊皺著眉頭,雖然他們都才剛入五品宗師境不久,按理說,如果剛才襲擊仆人的那一擊是從這院中發出,那麽他二人理應有所感知,可是卻也是在聽到那人的一聲慘叫之後,才發覺有人襲擊。看來此人境界或許不低。不過他們並不懼怕,五品宗師境,,雖然於武道十境來說,他們才算是剛剛入了中三境。可要是放到這普通小鎮裏,那也是足夠成為一方霸主了。
郭有為躲在兩名五品宗師的中間,還將趙秀秀扯到自己身前做了個人肉盾牌,趙秀秀心中又氣又惱,可是一想到日後若是真能成為那郡守府的人,就算隻是作個小妾,那也算是不壞的。
就在郭有為左顧右盼時,院中圍牆上傳來了一聲口哨聲,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牆頭坐著一名婦人。婦rén miàn帶笑意,翹著腿斜坐在牆頭,她一手撐著牆頭,一手整理了一下胸前衣衫,額前幾縷發絲隨風揚起,胸前一片大好景觀。看向眾人時,眉目低盼,眼波流轉,風情萬種,看的眾人無不心神蕩漾。
這個風情萬種的妖豔婦人,正是豆腐西施柳三娘。
好在郭有為此時還沒喪失了理智,不過眼見婦人如此妖豔,心中便覺得有些癢癢的,送上嘴的食物,他從來不會放過,他一把推開身前的趙秀秀,在兩名高手的保護下,向圍牆走去,在離牆頭還有五步時,停下腳步。對著柳三娘高聲說道:“這位姐姐,坐的那麽高,不怕摔下來嗎?”
柳三娘長腿一抬,將身子側到另一邊,魅笑著對郭有為說道:“怕我摔下來的話,你就不會過來接住我嗎?”
郭有為一聽,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冷笑一聲道:“我乃郡守之子,郭有為,敢問姐姐如何稱呼?”
柳三娘聞言,掩嘴一笑,並不作答,媚眼如絲,亂人心誌。郭有為眼前一陣暈眩,差點便一步上前,作了那裙下鬼。好在旁邊二人手搭在他肩上,將他拉了回來。
這時院中突然又是一陣慘叫聲響起,與之而起的還有另外一個洪亮如獅吼般的男子聲音。
“她的名字叫奶奶,我的名字叫爺爺,郭家小鬼,還不趕緊叫兩聲來聽聽?”
郭有為被這一聲大喝從暈眩中震醒,驚嚇之中,扭頭望去,一個壯碩漢子手拎兩把殺豬尖刀,站在院中,身邊已有四五名自己的隨從倒下,說話的正是這名壯碩漢子。
郭有為眼見此人刀尖滴血,身材魁梧,橫眉倒豎,對著他獰笑的時候,如同地獄修羅。當下嚇得驚叫一聲,隨即一聲哭喊從嗓子傳來;“殺了他!”
兩名五品高手領命,瞬間出動,身形如鬼魅般跳閃,眨眼間便來到了漢子眼前。
漢子嘴角掠過一抹猙獰的冷笑。身形紋絲不動,隻待兩人到了身前,漢子突然出手,手中殺豬尖刀,橫向劈斬,隻聽兩聲兵器撞擊聲傳來, 便有兩道人影橫飛而出!
兩名五品高手被擊退一瞬間,其餘的隨從已經架好了gōng nǔ,所有的弓箭齊刷刷的對準了那名手拎殺豬刀的漢子。
圍牆上柳三娘不知何時手中抓著幾枚石子,在gōng nǔ就要發出的瞬間,柳三娘也出手了。她輕笑一聲,雙手飛快彈出數十枚石子,那些還沒來得及發出手中弩箭的隨從,應聲而倒,死狀和先前那個火燒院子的隨從一模一樣,全都是腦漿迸裂。
這一切依舊發生的太快,和郭有為想象的又不一樣,可是和上一次他來沈府時,又一模一樣。場上瞬間隻剩下他和兩名被一刀震傷的五品高手,還有那個抱頭蹲在地上,欲哭無淚的趙秀秀。
“好漢饒命,不要殺我,我爹是郡守,我家裏有大把銀子,要多少都有,隻要諸位好漢能放我一條生路!”
郭有為在生死麵前,倒是頭腦清醒了許多,這一次,他是真心想要求饒的。他看著那些腦漿迸裂的隨從,由衷的覺得,活著真的很好。
他哭喊著說完這幾句求饒的話之後,沒人理會他,牆頭的柳三娘依舊媚眼如花的看著他,院中的漢子依舊麵目猙獰。然後,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先是對著漢子不停的磕頭,然後又轉向柳三娘的方向,不停的磕頭求饒。
直到磕的額頭破皮,鮮血滲出,兩人也依舊沒有說要饒他的話。
他抬起頭,臉上全是泥和淚,忽然想到了什麽,高聲喊道:“爺爺,奶奶,我是孫子,你們大發慈悲,放孫子一條生路吧。”
突然,他隻覺得喉嚨一陣腥味傳來,似乎有什麽東西擋住了氣管一般,雙手也有些不聽使喚,他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想要低下頭去看看是什麽從喉嚨湧了出來,可是他沒有那麽做,隻是努力的伸出雙手,緊緊的捂住脖子,他不用看,已經知道湧出的是什麽。他在倒地之前,最後看到的景象是一個清瘦的漢子,手拿一把割肉的尖刀從他麵前走過。
漢子口中好像還說了一句:“留著也是禍害,聽他講那麽多廢話做什麽?”
郭有為死了,被吳新候一刀割喉,那兩名受傷的五品高手也覺得接了個不該接的差事,兩人腦袋低垂,胸中氣血翻滾,老陳的那一刀,如有破軍之勢,即便是五品宗師,也難擋其威。
兩人看著朝他們走來的吳新候,便開始有些恐懼,心中想著或許可以說些求饒的話,雖然是五品高手,也還沒到抹不下來麵子的份上。
吳新候走向兩人時,用尖刀在胸前衣衫上擦了擦,將刀身擦的錚亮,這是他在戰場殺敵多年以來養成的一個習慣,他喜歡冰冷的刀光,很喜歡,唯一的不滿便是手中的刀不是鎮北軍的jun1 dāo。
夜幕低垂,冬天,夜晚來的都很早。
此時,遠在雁蕩山的郭存方,與州牧徐懷安正在回河陽的路上,坐在馬車上,他額頭深鎖,看著夜幕之中的雁蕩山那一條條欺伏的山脈猶如一條條巨龍盤臥,當下覺得有些滲人,他放下馬車簾子,揉了揉眼睛,不知是元帥趙廣的話令他不安,還是連夜趕路有些疲了,他覺得眼皮好像一直在跳,還有些胸悶,當下揉了揉額頭,閉目養神起來,起來。腦中又想起趙廣私下對二人所講的話。“若是雁蕩失守,首先淪陷的便是河陽,郭存方身為河陽郡守,一定難辭其咎。”
“三十萬兩白銀保人頭,五十萬兩白銀便可連頭上帽子一起保。”
這是徐懷安替他想的一個對策。
五十萬兩啊,得寫多少對聯?若是河陽淪陷,誰還會跟他求對聯?
郭存方此時心急如焚,而他並不知道,他其實一分銀兩也不用掏出來。
陳柳吳三人走出巷子以後,沒過多久,沈府的院子裏,便燃起了一團熊熊火焰。關於沈府的一切,都在那團大火中化為了灰燼。
被嚇的癡傻的趙秀秀,被一兩馬車丟在了趙府門口,往後很長一段日子,都沒有開口說過話。
夜幕已深,三個人影悄然掠過鎮裏的一排排圍牆,最後來到城外的一處僻靜山路,那是通往雁蕩山的必經之路,有另外兩人已經等候多時。
而此時,郭存方乘坐的馬車,離河陽僅剩十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