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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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龍海又問了他們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就告知他們可以回賓館了。



    處在看似破案有望的曙光之中的龍海全然沒有發覺,他跟了近二十年的老師今晚像是換了一個人似得言談舉止處處透著異常。



    四人情緒不高地結伴回到了賓館,大堂裏的職員們都各司其位,氣氛安靜祥和,似乎剛剛又發生了與昨晚類似事件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這裏。



    陳文棟邀請武雲和衛小楓到他們夫婦的客房內。待四人在沙發上依次坐好,他開始了對六年前的事情沉甸甸的訴說:“六年前,我們的女兒陳歆蓮十八歲,剛剛上高三,正是為高考衝刺的最後一年。不是我自誇,小蓮——哦,不是憐湖的這個‘憐’,是蓮花的‘蓮’。這讀音相同的名字或許也注定了我們女兒最後的命運吧——我們家小蓮打小就是個聰明自立的姑娘,我和琳琳從來就沒有為她的學習操過心,準確的說應該是沒什麽功夫操心。這也許和我們的工作也有關係吧,我當時還是jǐng chá,琳琳是初中教師,我們工作都很忙沒法經常照顧她。同樣的,我們和她缺少交流,對她的心思無從了解,也就導致了後來悲劇的發生。”



    武雲和衛小楓深有同感地點點頭。他們也是從青春期過來的,明白那正是父母和子女之間慢慢出現隔閡的年齡段,孩子們都將心事藏在心裏不會主動與父母傾訴,如果父母不主動問詢幫助引導和解決,孩子們在心理健康和行為準則上很容易出現問題。



    陳文棟喝了一口妻子送上的熱水,繼續說:“做父母的當然希望子女學業有成,考上一流的大學。不過我們雖然一直存有這種期望,但從來不會給小蓮壓力,好在小蓮的成績一直很優異,她曆任的班主任都誇過她,說她考上‘211工程’大學完全不是問題。但就在升上高三的前半個學期,小蓮的成績直線下滑。我們從來不要求她給我們看成績單,所以直到她的班主任主動聯係到我們匯報這一情況之後我們才知道。如果放在其它時候,我們會以為她成績下滑隻是暫時的,過一陣子就會重新升上來,並不需要太過擔心。但偏偏出現在要衝刺高考的節骨眼上,我們難得地主動詢問了她成績會下滑的原因。不過小蓮當時隻是告訴我們她成績下滑的原因可能是暫時的不在學習狀態中,於是提出想要趁學校開運動會不上課的那幾天去外麵旅遊轉換一下心情,調整一下狀態。我們當時並沒有多想,就答應了她的請求。”



    “她那個時候沒有告訴你們她要去的地方是憐湖嗎?”小楓問道。



    陳文棟搖搖頭。



    嶽琳接過話頭:“她當時告訴我們說是要去省會城市玩幾天。學校開運動會的那幾天我和小棟都抽不出空來陪她一起去,好在我們在省城有關係不錯的親戚可以照應,也就放心讓她獨自去了,並提前和他們打了招呼讓小蓮那幾天住在他們家裏並代為照顧一下。就在她出發之後的當天晚上,我們在省城的親戚打來diàn huà說小蓮並沒有去找過他們,他們也沒有辦法和她取得聯係。我們當時也慌了神,生怕她出了什麽意外。我們趕緊打她的shǒu jī,但她的shǒu jī處於關機狀態。那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我們都不知道小蓮到底在什麽地方,出了什麽事,急得我我忍不住哭了起來……”



    嶽琳仿若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夜晚,眼眶不由得紅了。



    陳文棟輕撫著妻子的後背,繼續往下說:“我作為一名jǐng chá,當時還是冷靜的,立馬拜托相關部門查找了那一天乘坐公共運輸工具出城的人的身份信息,但都沒有找到小蓮的名字,所以我判斷她並沒有離開h市的範圍。後來無意間想起了她曾經和我們說起過有機會的話最想去位於城西山中的憐湖,就猜測她很有可能來了這裏。不過六年前憐湖與外界之間的交通並不便利,沒有直達的客車班次,僅有一天兩班的公交車,還是到站必須再走很長一段山路的那種。進入憐湖的那條路也很不好走,就算是熟悉路況的人天黑了也不太敢開,所以我們夫婦倆打算第二天天一亮再出發去憐湖。



    “可不曾想的是,當第二天我們趕到憐湖的時候,就聽說村裏的漁民一大早上湖打漁時在不渝崖下的水中打撈起了一具溺死的穿紅衣服的女屍,看樣貌不到二十歲。我們當時心就涼了半截,不斷暗自祈禱著那個溺亡的女孩千萬不要是小蓮。但當我們看到屍體的那一刹那,我就感覺我的整個世界瞬間崩塌了……”不知何時,陳文棟已然老淚縱橫,“我當了三十多年的jǐng chá,看過那麽多生離死別、人間悲劇,但當這一幕發生在我頭上的時候,當在我麵前躺著的冰冷的身體是我視若掌上明珠的小蓮的時候,我根本就……”陳文棟再也說不下去了,雙眼緊閉似乎要將眼中的淚水全擠出來,爬滿臉上淺淺的皺紋此刻卻像大地上的峽穀一樣深邃。



    嶽琳在旁已然哭得像個淚人,仿佛他們女兒的逝去並非在遙遠的六年以前,而是就在剛剛不久前。



    此時的武雲和衛小楓也感覺鼻頭發酸,不敢說話,他們怕一開口就抑製不住淚腺中的淚水會奪眶而出。



    悲傷的情緒彌漫了許久才漸漸散去。陳文棟抹幹臉上的淚水,坐直了身子,雙眼微紅地繼續說道:“我們的女兒是溺水而亡的,所以也就沒有解剖,隻是簡單地做了個屍檢,推斷出死亡時間是在前一天晚上的九點到十點半之間。當時憐湖旁有幾間供遊客住宿的民宿,但管理寬鬆,所以小蓮深夜外出的事情民宿的老板並不清楚。不過當晚有村民目擊到小蓮是獨自一人往湖邊走去,可以排除他殺;如果是因為在不渝崖上觀湖時意外跌落湖中,就解釋不清為何她偏偏要在深夜去到那個地方。考慮到小蓮在來憐湖之前因為成績下滑而苦惱,雖然沒有找到遺書,不過我們最後得出的結論還是她不堪學業的壓力而自殺——畢竟這樣的例子不算少見。”



    武雲開口問道:“但事實上,你們女兒自殺另有原因,對嗎?”



    “是的。我們在整理小蓮留在寄宿的民宿房間裏的遺物之時,發現房間的垃圾桶裏有一些東西燒剩的灰燼,當時並沒有太在意。當天我們就帶著小蓮的屍體和遺物回到了家中,為她準備喪事。喪事的情況這裏就不多說了,不過在這期間她生前的一位閨蜜偷偷告訴了我們一件事情。原來小蓮一直瞞著我們在和外校的一名男生談戀愛,持續了有一年,在進入高三之前兩人分手了,而且是那個男生單方麵提出的分手,那之後小蓮就一直情緒失落、魂不守舍,學習成績自然也一落千丈。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我當時頭腦一陣發熱,就認死了是那個男孩甩了小蓮才導致她想不開跳湖自殺的。小蓮下葬之後,我就向局裏請了一段時間的假,開始調查那個男孩。通過調查得知了那個男孩是在一所升學率平平的高中讀書,並不是那種不愛讀書的小混混,而是因為偏科比較嚴重所以沒能考上好的高中。他的文科成績不錯,特別是文字功底尤為突出,經常參加征文比賽還拿過不少獎,但他數理化的成績簡直就是災難級的,所以嚴重拖累了他的總成績。



    “我女兒小蓮和那個男孩以前是一個初中的,但不同班,在初中時也許他們相互見過幾次麵但肯定並不認識。在我女兒高二的時候兩人因為同時參加了一個市裏舉辦的作文比賽才算是正式認識了,小蓮被他的文采所折服,於是兩人慢慢開始交往了。一般男女學生交往的時候,男孩都會送女孩鮮花、絨毛玩偶、小飾品之類的做為禮物,但那個男孩因為家裏條件不是很好,所以他經常寫一些詩歌和文章送給小蓮。我那時想到了,也許小蓮自殺前住的民宿客房的垃圾桶裏燒剩的灰燼就是那個男孩寫給她的詩歌和文章吧。”



    “這不是和憐湖名字由來的那個傳說幾乎一模一樣嗎?”武雲和衛小楓倒吸一口涼氣,異口同聲地驚呼道。他們現在徹底明白了為什麽這對老夫婦前天下午在畫舫上聽到那位老爺爺講述傳說的中途就黯然走開回避了,因為傳說中的一些細節與六年前他們女兒自殺時幾乎如出一轍。



    “的確,”嶽琳承認道,“從那位老先生嘴裏聽到那個傳說的時候,我們夫妻倆當場就呆住了,因為故事裏的那個姑娘的遭遇和在我們女兒身上發生的一切真的是太像了……”



    陳文棟清了清嗓子:“這些先放一邊,我繼續往下說。在查清楚了一切事情的始末之後,我就直接找到了那個男孩,問他為什麽要拋棄小蓮,並且在小蓮自殺之後他連來小蓮的靈位前上炷香都不肯?他卻告訴我說,他喜歡上了另外一個女孩,就對小蓮提出了分手。在聽到小蓮自殺之後,他覺得害怕所以不敢來送小蓮最後一程。一想到小蓮為了這種見異思遷還沒有擔當的男人而死,我就……”陳文棟麵部肌肉抽搐,顯然嘴裏上下排牙齒已經緊咬在一起,雙拳也死死攥住凸起了青筋。



    “之後你對那個男孩做了什麽?導致你再也無法在警界待下去了。”武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