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歆蓮，我們的賭約，是我贏了！”衛小楓站在岸邊，衝著湖裏縱情地高喊，在宣示著她和武雲之間這種至死不渝的愛情的偉大勝利。

    “小楓？”武雲也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一臉驚呆地上下打量著她，訝然道，“你是真正的小楓？不是凶靈幻化出來的？”

    “是我，有血有肉的我！”衛小楓已然毫不避諱，將武雲的右手貼在自己的胸口，讓他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武雲不可思議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對我的考驗嗎？為什麽你……”

    “這是我和凶靈的賭約。”衛小楓深情地望著麵前的男人，如實說道，“我真的溺水了，有一股力量一直拉著我的腳往下拽我。凶靈隻給了我們三分鍾，如果三分鍾之內你沒有來到我身邊，那麽我們都將萬劫不複。萬幸的是，你在最後的那一秒來到我身邊，我們贏了！”

    “如果要是我還以為這都是幻覺而稍微猶豫一秒鍾的話……”武雲驚覺一陣後怕，背後冒出了絲絲冷汗。

    “然而你沒有猶豫！小雲哥哥……”

    “我聽到了你最後的呼喊，所以我戰勝了恐懼和死亡，因為我真的不能失去你！小楓，我愛你！”武雲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心愛的女孩，低下頭向著那兩片甜蜜的所在深吻而去。

    “我也愛你！”小楓動情地說道，然後熱情地迎合著武雲的吻。

    一秒之差，生死之間，此時劫後餘生地兩人盡情享受著隻有彼此的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四片餘情未盡的嘴唇才依依不舍地分開，四目相對的眼中隻有濃濃的柔情愛意。

    不過，他們的餘光皆捕捉到了一抹紅色，於是非常默契地轉身望向湖麵。凶靈靜立在湖麵上，似是在觀賞著二人火熱的表演。

    兩人的目光同時直視凶靈依然被濃密的黑發遮住的臉龐，也依然看不見遮擋在黑發之後的臉龐是什麽模樣。

    兩人一鬼對峙良久，凶靈率先開口了：“你贏了！”

    “我贏了！”衛小楓微皺眉頭地說道，“為何我還能感覺到你的執念並未化去？難道我們的賭約無效嗎？你在耍賴嗎？”

    凶靈反倒略帶無辜地回道：“我從來沒說過如果你贏了之後我該怎樣。你贏了，我就饒了你們的性命還不夠嗎？”

    “我贏了！難道你還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至死不渝的愛情嗎？”

    “我相信了，我的雙眼雖然被頭發遮住，但我不瞎。”

    “那為何……你的執念到底是什麽？”武雲和衛小楓的神色同時大變。

    凶靈並不回答他們的問題：“你們可以走了，我也要重新回湖裏養精蓄銳了。連著兩晚吃力不討好，我也該休息休息了。”

    衛小楓急忙問道：“你以後還要出來害人嗎？”

    “嘿嘿嘿——”凶靈陰仄仄地笑道，“這個世上真正能像你們這樣的愛情畢竟是少數，我不會每次運氣都這麽背。”

    “陳歆蓮，你錯了！之前你遇到的那兩次才是少數。昨晚那一對，雖然男方最後時候選擇了脫逃，但清醒之後的他陷入深深的悔恨之中，如果給他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他必然會選擇至死不渝。這世上幾乎所有的愛情都是美好的，就算不能至死不渝，哪怕能夠相濡以沫或是相忘於江湖都是偉大的愛情！你不能因為你經曆了一次失敗的初戀就全盤否定所有的愛情，或許那根本不是你命中注定的愛情，而你卻為了一場虛幻戀情抹殺了自己，還打碎了對愛情的全部信任，真正可悲的是你才對！”

    武雲緊緊握住小楓的手，替她補充道：“如果你覺得愛情是虛假的，那麽你呢？你就是你父母愛情的結晶，你是在全盤否定你的存在嗎？我相信，如果你的父母有一方麵對非死不可的境地，另外一人必然能夠坦然陪在身邊共同麵對死亡。他們有這種愛情的信念，你當了他們的女兒十八年難道一點都感受不到嗎？”

    “你們都給我閉嘴！”凶靈淒厲地尖叫起來，“我最後再重申一遍，我不是陳歆蓮！她在六年前就死了！我就是我，是怨念而生的亡靈！我沒有父母！”

    凶靈最後的一句話，觸到了武雲和衛小楓腦中的一根弦，他們已然明了六年前她跳湖之前心中深埋的另外一個執念為何。

    “原來六年前你在臨死之前同時也記恨著你的父母。”衛小楓略有不解地問道，“為什麽？我們和你父母接觸的時間雖然隻有短短三天，但能看得出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你母親待人和藹可親，事事也常先為他人著想；你父親雖然不苟言笑，但很有原則，有時也會展現出感性的一麵。我相信他們同樣也會是不錯的父母，你為什麽會恨他們？”

    “好人啊？”凶靈用扭曲地聲音說道，“是吧，在所有人有眼裏，我爸爸是個好jǐng chá，我媽媽是個好老師。但是，我爸爸關心案子多過關心我，我媽媽寧可為她的學生操心操肺也不願偶爾過問一下我的生活。從小到大，不論刮風下雨我都是一個人上學放學，而我身邊的同學朋友都有父母接送；回到家我都是吃著提前準備好的已經冷掉的飯菜，而我的同學朋友們都能吃著他們的媽媽剛剛做好的熱氣騰騰的美餐；每天做完作業到深夜我都是一個人洗澡刷牙上床睡覺，而我的同學朋友們都會有父母為他們煮夜宵，給他們洗漱，哄他們睡覺；家長會、學校開放日、開學和結業典禮也都是我一個人形單影隻，而我身邊的同學們都有父母陪在身旁。別人每次都問我，你的爸爸媽媽呢？我總是說，他們工作很忙，沒時間陪我。那些人聽完以後嘴上說你爸爸媽媽真辛苦，但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顆沒人有疼愛的小草一樣！

    “小時候我一直以為，他們忙於工作不理我，是因為我不是個好孩子。於是我該做的事情努力做，不該做的事情絕不去做。在學校裏我認真聽課，努力學習，回到家認真完成作業，不調皮搗蛋。我考了好成績，當上了三好學生，當上了大隊長……當我把這些好消息開開心心告訴他們期望得到他們誇獎的時候，他們就是淡淡地說了兩句敷衍的誇讚就匆匆地走開了，仿佛這些都是我應該做到的。那時我終於明白了，他們關心他們的工作多過關心我，他們愛他們的工作多過愛我。

    “那好，既然你們對我如此漠不關心，那麽我也就不再需要你們的關心了。之後，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開心的、不開心的，高興的、不高興的全悶在心裏不說給他們聽，他們也從來沒有主動問過我。小學畢業，升上初中，又考上高中，青春期裏遇到的所有的事，我隻願意和我的好朋友們分享，讓他們感受我的快樂，同樣也幫我解決一些煩惱，我再也沒有主動跟我的爸爸媽媽交流過了。後來，高二的時候，我談戀愛了，我告訴了我的閨蜜，也沒有告訴他們，當然他們也沒有注意到。再後來，我被那個臭男人甩了，沒有心思學習了，成績一落千丈。他們這麽多年來終於主動關心了我一次，但為的是我下滑的成績。我騙他們說我成績下滑是因為學習不在狀態，他們就信了，根本就沒有發現我失戀了。接下來，我騙他們說去省城旅遊散散心，實際上瞞著他們來了憐湖，他們還是借口因為工作忙不願陪我一起旅遊，甚至一路上他們連一個問候我是否旅途順風的diàn huà和短信都沒有，實在是讓我太失望了。”

    凶靈的聲音一下子尖厲了起來：“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錯！如果當初他們能夠多關心我一點點，就不會不知道我成績下滑的緣由是因為失戀，如果當時他們願意放下那些該死的工作幾天陪我出來散散心，我也就不會跳湖自殺了！六年前，當我站在上麵的山崖的時候，我心裏除了對那個負心漢人渣的怨恨之外，還有對我父母這麽多年對我漠不關心的埋怨，我就是要他們嚐嚐失去女兒的痛苦，讓他們後悔當初埋頭於工作沒能給予我我想要的那些愛！”

    衛小楓痛心地問道：“小蓮，這六年來你一直寄宿在這座湖中，難道都沒有看到每一年在你跳湖自殺的那一天，你的父母都會來到山崖上祭奠你嗎？”

    “我當然看到了，但我覺得無比的可笑和惡心。我生前，他們沒有一丁點時間來關心我；我死了，他們才想到要空出這一天來這裏祭奠我，有什麽用啊？他們隻不過是為了圖一個心裏好受罷了，他們有真心愛過我嗎？”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衛小楓厲聲打斷她，“天底下沒有一個父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父母的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最無私的感情！你知道個屁啊！六年來，你媽媽心裏無時無刻不思念著你，天天以淚洗麵！你爸爸在得知你失戀的事情之後，去找那個甩了你的男孩算賬，逼得他跳樓受傷，你爸爸不得不脫下穿了三十多年的警服，結束了你口中所謂的更勝過關心你的工作！這些你都知道嗎？對，他們也承認在你生前對你確實關心得不夠，算不上是稱職的父母，但他們絕對都是真心愛著你的！在他們發現了害死兩對情侶的人是你的時候，他們可以不顧輩分長幼地向我們下跪懇求我們解救你；為了補償你造下的殺孽，他們願意今後青燈古佛地替你贖罪。為了你，他們可以放下尊嚴，放棄現有的一切，那怎麽才算真心的愛你？你倒是說說啊，陳歆蓮！”

    “你閉嘴！”凶靈幾近癲狂地嘶吼道，“我不信——”

    “如果你真的還恨我們的話，那就拿我們的命來洗去你的怨恨吧……”不知何時，陳文棟和嶽琳互相攙扶著出現在了武雲和衛小楓的身旁，凝視著靜立湖中的紅色身影，滿臉悲愴、懊悔夾雜著些許欣慰，話語中帶著舍棄一切的覺悟。

    “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