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 自請廢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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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上嶸是南康伯的獨子,三代單傳,又是老來子,上到祖母下到妻妾,都把他當眼珠子寵愛,就把他寵成了無法無天的個性。

    南康伯此次上京,本不欲帶獨子前來,就怕他惹出什麽禍端。他不過是個伯爵,在地方上一些小事容易擺平,到京城就不一樣了,隨便遇上一個他都惹不起。

    但是雪上嶸從未到過京城,好容易有機會來一次,自然不肯罷休,在家裏要死要活,一家人都拗不過他,南康伯隻得把他帶上京來,一路上千叮嚀萬囑咐,雪上嶸左耳進右耳出,根本就沒聽進心裏。

    到了京城後,南康伯整天都提心吊膽的,對雪上嶸管得也嚴,總算安安穩穩的過了半個多月,結果他一個不留神,兒子就跑出去了,還給他惹出這麽大的禍事來!

    南康伯論輩分是雪寧侯的堂兄,頭發斑白的半百老人,跪在雪寧侯麵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哀求雪寧侯救他兒子一命。

    雪寧侯臉色鐵青,從得到消息的那一瞬間,他驚怒的腦袋裏都嗡嗡做響,那個紈絝子連累了整個家族,南康伯還有臉找他求情!雪寧侯毫不掩飾怒氣的吼道:“死的人是大皇子,皇上的嫡長子!!你還想讓我救你兒子?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

    南康伯喊冤:“我兒雖不成器,但絕不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他定是被人冤枉的!”

    “冤枉?你還敢喊冤!”雪寧侯氣的狠狠拍了下桌子,“當時那麽多人在場看著,為了一個女人,你那兒子呼喝了一群惡奴把大皇子活活打死了,他的膽子大的都能裝天了!”

    南康伯急道:“大皇子武功高強,我兒那些奴才都隻是三腳貓工夫,不過才打了片刻,不可能出人命的!”

    雪寧侯心裏也惱的很,舉國熱孝,大皇子居然偷偷跑去喝花酒,還醉的不省人事,否則那幾個惡奴怎麽可能打死他!雪寧侯也懷疑其中有蹊蹺,但是根本沒有證據。

    “你回去吧,”雪寧侯對南康伯道,語氣冷厲,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我不可能為了你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罔顧家族上千人的性命。怪隻怪你養了個孽子,帶累你一家人的性命,還要連累宗族!”

    大皇子死於非命,必要讓南康伯全家陪葬,方能消皇上心頭之恨。他能否保住雪寧府不受牽連,心裏都沒一點底。

    南康伯還待再求,雪寧侯喚來下人,強行將他送回住處,嚴加看管起來。他擔心南康伯在他這邊求不成,會去找雪尚宮,或是別的什麽人,不但無濟於事,還會惹來更多禍事。

    南康伯的鬼哭狼嚎聲慢慢遠去,書房裏安靜下來,雪寧侯坐在椅子上,腦袋裏仍是混混沌沌的,眼睛裏都是血絲。他懊惱的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雪尚宮鄭重的叮囑過他,近來行事一定要加倍謹慎,約束好暫住府裏的族親,他滿口答應,結果沒過幾天,就出了這麽大的事!

    他這邊是第一時間得到的消息,雪上嶸已經被關進大牢,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宮裏,皇上雷霆之怒迫在眼睫。

    “來人,備車!”雪寧侯衝外麵喊了一聲,然後起身去換朝服,現在已近亥時,夜深人靜,他少不得要在皇宮外跪上一夜了。

    打開門走出書房,夜間的涼風撲麵而來,雪寧侯不由打了個寒顫,平日裏走習慣的路,一眼望去黑洞洞的,竟如長大嘴巴的凶獸一般。

    管家吩咐道:“給老爺拿件披風來。”

    丫鬟答應一聲,還沒來得及去,雪寧侯就道:“不必了!”一邊匆匆往外走。

    馬車在街道上慢慢朝皇宮行駛,沿途並不寂靜,馬蹄車輪聲不絕,雪寧侯掀開窗簾朝外看,不時能見到眼熟的馬車從各個街道駛出,全都朝皇宮的方向前進。雪寧侯心中一沉,看來朝中同僚不少都得到了消息,趕著入宮諫言,隻怕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雪寧侯正皺著眉頭思量,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車窗外響起一聲:“侯爺,奴婢流螢!”

    雪寧侯心中一喜,忙打開窗簾:“流螢姑娘,可是雪尚宮有何吩咐?”

    流螢冷著一張臉,微點了下頭,道:“尚宮叮囑侯爺,務必要舍得,否則此行凶多吉少。”

    雪寧侯神色一緊,忙道:“本侯不甚明了,要如何舍得?還請流螢姑娘指點!”

    流螢道:“尚宮隻這一句話,讓侯爺自行斟酌。奴婢告辭!”說完不待雪寧侯挽留,策馬掉頭走了。

    雪寧侯坐回車內,低頭沉思,雪尚宮的話他心裏隱約明白,但是又不願接受。舍得,有舍才有得,若隻是舍棄南康伯一家,雪尚宮根本無需叮囑他,這舍,必然是指他和雪寧府了。

    皇上寵愛柔貴妃和五皇子,正因為寵愛,所以忌憚雪家。自從鬧出沈家和雪家來往密切的事之後,皇上表麵不說,心裏對他的信任已經大不如前。此次大皇子身亡,本就是天大的禍事,再被有心人挑撥,勢必要牽扯到奪嫡之事,皇上心裏會更加憤怒和懷疑。

    所以與其費盡唇舌的辯解,不如以退為進,說不定反而能讓皇上息怒。

    “去將本侯的大印取來!”雪寧侯對外麵跟著馬車的隨從道。

    隨從立刻應了一聲,快速回府了。

    雪寧侯在皇宮外跪著,摸著袖中侯爵大印,心裏不斷掙紮,想明白是一回事,敢不敢做是一回事。萬一若是弄巧成拙,有舍無得,他該怎麽辦?他苦心經營數十年,才有今日的權力富貴,怎能拿來豪賭?雪家人才輩出,比他更有頭腦的人不在少數,隻是缺少契機,萬一他落馬,柔貴妃和雪尚宮舍棄他,扶持別的族人,他將求告無門!

    被傳召進宮的路上,雪寧侯仍然拿不定主意,但是進了禦書房,看到龍案後盛怒的元帝,和滿屋虎視眈眈的文臣武將,雪寧侯突然就有了決定。

    雪家人才輩出,但誰也沒有他熟悉聖心、人脈寬廣,柔貴妃和雪尚宮舍棄他而就旁人,吃力不討好,畢竟信任和默契不是一兩日就能建立起來的,這種時候,根本容不得他們再培養一個新人出來。而且,現在的形勢他根本別無選擇,要麽自己舍得,要麽被人舍棄。

    雪寧侯想通這些,心中略微一定,快步走進禦書房,給元帝行禮後,直接開口道:“皇上,微臣管教無方,族中子侄犯下滔天大罪,微臣責無旁貸、無顏麵聖,自請廢黜微臣侯爵之位,任憑皇上發落!”說完,雪寧侯摘下官帽,取出大印,整個人跪伏在地上。

    群臣不由都露出驚異之色,繼而犯了過錯的朝臣,自請廢黜的人不在少數,但大都是嘴上說說,真要摘了他們的官帽,等於是要了他們的命。雪寧侯連大印都帶來了,倒像是來真的!

    驚異過後,他們又嗤之以鼻,雪寧侯老奸巨猾,怎麽可能真舍得屁股下的位置,不過是做戲做的真一些,想博取皇上心軟!

    元帝顯然也是這麽想,怒笑道:“好!既然你自知罪不可赦,朕就成全你!全福,把烏紗和侯印都給朕收上來!”

    群臣冷笑,就等雪寧侯變色討饒,沒想到他卻是滿臉愧色:“草民叩謝皇上恩典!草民愧對皇上栽培,雖死也無法報答萬一,請皇上責罰!”

    元帝臉上怒容稍緩,心裏有些拿不準了,雪寧侯這是真的要罷官贖罪?

    本打算對雪寧侯口誅筆伐的大臣麵麵相覷,準備好的彈劾之言都說不出口了。他們本就想借機將雪寧侯扳倒,現在雪寧侯自請廢黜,皇上還同意了,這下他們該如何反應?

    君臣一時間全部無話,房中一片寂靜。

    太子張了張口,想為雪寧侯求情,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死的人是大皇兄,他若替外人求情,未免顯得涼薄,定會遭群臣指責。

    君習玦也沒有開口,他要對付雪家,但是不會自己親自出麵,留下一絲可供日後轉圜的餘地。

    徐尚書站出來,神情悲憤道:“皇上,大皇子殿下無辜被暴打至死,雪寧侯隻是廢黜官勳,無法撫慰大皇子在天之靈!臣請皇上治雪家大不敬之罪,滿門抄斬!”

    徐尚書心裏恨死了柔貴妃和雪尚宮,恨死了雪家!他們徐家不好過,他也絕不能讓雪家逍遙自在!

    “皇上,此事隻是個意外!”傅南峰道,“舉國熱孝,大皇子卻隱瞞身份出入煙花之地,與人爭風吃醋,才會發生意外。此事目擊者甚多,恐怕明日就會傳遍京城,損傷皇家名譽!殺人者償命,南康伯教子無方,理應重罰,但此事確與雪寧侯無關,廢黜官勳已是大懲,若是再處罰苛刻,隻怕引起百姓議論,造成惡劣影響!”

    “傅元帥此言差矣!”衛郡公冷冷道,“大皇子貴為皇嗣,不管是何緣由,殺害皇嗣者都罪不可赦,就算不將雪氏一族抄家問斬,雪寧府也必須以命贖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