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淩界沒有赤錦枝和璿光石，缺了這兩樣，煉出來的法寶就少了韌度和抗腐蝕性，威力會大大減弱……不過隻在下界用用，應該足夠了。”

    紀小璠翻揀著材料，自言自語道。

    除了這兩樣確定找不到的材料，她還缺幾樣比較稀少的，想必師父那裏肯定有。紀小璠曾見識過清宿真人的私庫，各種各樣的好東西令人炫目，除了不知來路的法寶，剩下的最多的就是靈草和煉器材料了。

    想到剛回來就又要去打擾師父，紀小璠有些遲疑，不知道師父會不會嫌煩，要不過兩天再去好了。

    她把那些材料歸整到一個芥子袋裏，剛起身就感覺到一道熟悉的氣息靠過來了。

    紀小璠詫異地推開門，看著一步步走過來的清宿真人，道：“師父，您怎麽知道我有事找你？來的可真巧啊，哈哈。”

    清宿真人一怔，笑道：“為師能掐會算，什麽事情不知道？”

    “是嗎，那就請師父猜一猜我說的是什麽事吧。”看師父如此不謙虛，紀小璠毫不客氣地拆台。

    清宿真人假裝沒聽到，繞過她，進到屋子裏。

    紀小璠很有眼色，搬過來一張椅子讓師父坐。清宿真人站著沒動，他環視屋內，甚至往內室那邊看了一眼，好奇道：“為師來時，你在做什麽呢，反應還挺快。”

    紀小璠笑道：“沒在修煉，所以才能及時發現師父的到來。師父，說真的，我正想去找你呢，沒想到您就來了。我知師父一向喜歡待在洞府裏。來弟子這邊莫非有什麽事？”

    清宿真人沉吟道：“也沒什麽事，順路過來看看你。”

    “……師父，從寒冰殿那邊過來聽風水榭，要繞一大圈呢，順哪門子的路？”紀小璠無語又鬱悶，覺得師父怪怪的，明明剛才在穹寒洞府及寒冰殿時都還好好的啊。

    清宿真人輕咳一聲。一屁股坐下。敲著椅子的扶手道：“為師就不能去別的地方辦其他事了嗎？又不一定非得從寒冰殿過來。你方才說你有事找我，是何事？”

    他都問了，紀小璠便道：“是這樣。弟子打算煆造一件本命法寶，有幾樣材料尚不齊全，本想著厚著臉皮去跟師父討要的。師父，您如果有。就賞了徒兒吧。”

    清宿真人絲毫不關心她想要的材料是什麽，而是訝異道：“煆造本命法寶？咱們魂修者極少有人會想到本命法寶之事。小璠為何有這樣的想法？你的魂獸青龍已經夠強了！”

    紀小璠攤手，無奈道：“青龍再強說到底還是他自己的本事，如今他勉強認我這個魂主，尚且能聽從我的驅馳。可我深知此龍不安分，一旦他有了能力反叛，離魂之後他定會棄我而去。那時弟子可就慘了！還有一點，也是我一直想問師父的。咱們魂修者在青淩界時在同等境界的修士中實力拔尖，可等到飛升之後呢？那時候魂獸未必還肯留在魂主身邊了吧？有個本命法寶，也是為以後著想。”

    清宿真人沉默不語。

    小璠這番話中所說的青龍，與玄機師弟口中的她何其相似！原本他堅定相信紀小璠的心，莫名有了一絲動搖。

    “師父？”紀小璠莫名其妙，這樣沉默寡言的師父她還是頭一回見。就算師父不舍得那幾種煉器材料，也斷不至於此啊。

    “小璠……”清宿真人欲言又止，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

    紀小璠看著他為難的模樣，心中忽然敞亮了，問道：“師父莫非有什麽不好啟齒的話？是不是與我有關？”

    如若不是，她不知道還能有什麽事是讓師父這般糾結的。

    清宿真人歎了口氣，道：“小璠，關於你的前世，能與師父多說一些嗎？先前為師問你，你總說想起來的東西有限，又過去了這麽長時間，可有憶起更多舊事？”

    紀小璠笑了一笑，道：“師父突然關心起我的過去，不會僅僅是因為好奇吧？您想知道什麽，或者說又在懷疑什麽？”

    清宿真人聽了這話，莫名地感到一窒。他立即去看紀小璠，卻發現徒兒還是那個徒兒，並沒有異常，不知那種錯覺是從何處來的。

    “為師並沒有懷疑你，為師也相信你的向道之心和對門派的忠誠，隻是……我最近總覺得許多事情發生的太過巧合，不知是好是壞。當然，為師並沒有盤問你的意思，你如果不願意說，就當為師沒問。”

    清宿真人本來想說的委婉一點，說完卻發現自己越描越黑了，小璠肯定會多想，會生氣。

    紀小璠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但誰也不知道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師父確實沒有逼問我，可是如果我什麽都不說，咱們師徒之間的情分隻怕就到此為止了吧？”

    清宿真人急忙否認，道：“你的過去秘密你有權保留，為師不會因此對你有看法、甚至用門規來處置你，小璠，你別多想，為師不問了。”

    他有些懊惱自己太心急了，這種事本就應該慢慢來嘛。如果不是小璠提到要煆造本命法寶，或許他今日就不會這麽急著把問題擺出來。現在可好，一發不可收拾了。

    紀小璠看他一眼，歎道：“說出口的話還怎麽收回？師父，不是我有意隱瞞，隻是——”

    “師門懷疑我，並不能對我報以全部的信任，那麽同樣來說，我的秘密又怎敢放心地全部說出來？而且我從未打算永遠瞞著，我答應過涵舒師伯祖，會把內心的秘密告知於她，沒想到她老人家還不曾來逼問，師父卻來了。”

    清宿真人為她的淡漠語氣和睥睨的氣勢驚訝了一番，訕訕道：“為師隻是……罷了罷了，是為師考慮不周，沒把話說清楚。但是小璠，你要明白。為師並沒有懷疑你，更不曾想過要與你斷絕師徒關係或者怎樣，即便有人會懷疑你將來如何，當我堅信我的徒兒絕不會做對微芒山不利之事！”

    紀小璠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清宿真人頗覺尷尬，想走吧，覺得不妥。可是一直在這裏。師徒間氣氛微妙，更讓人難以忍受。

    半晌，他才站起身。低沉道：“你剛才說缺什麽煉器材料來著？為師回去找找看，找到了讓人給你送來。”

    紀小璠突然轉頭，看著他，認真道：“師父。我能信你嗎？我能放心地把我的秘密說給你聽嗎？”

    清宿真人震驚地看著她，紀小璠又道：“我的秘密不是我一個人的秘密。事關多人的生死，所以才一直不敢對外人說。隻因對別人說了，別人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會成為他們的負擔。而我則又多了一個提防的對象。師父，您確定要知道？”

    清宿真人吸了一口氣，伸出手。緩慢而有力地拍了拍她的肩，道：“小璠。你可以放心，為師是值得你信賴的人。你的秘密，你的苦楚，盡管向為師吐露，無須提防。”

    紀小璠笑了笑，眼中閃過微微淚光，道：“我怕你聽了會嚇到。”

    “哈哈，師父可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主，膽子哪有你想的那麽小。沒關係，說吧。”

    要吐露出掩埋在心底的重大秘密，這需要很大的勇氣，清宿真人盡量把自己的語氣變得輕鬆一些，讓紀小璠不要有太大壓力。

    “那麽，您聽好了，這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我並不是六道輪回中的生魂投生的紀小璠，而是帶著完整記憶從仙雲界隕落的大修士，陰差陽錯之下來到了青淩界。從這一點上說，玄機師叔和墨墨早先預測的那句‘天降神聖，生而知之’確實沒錯。我雖然不是什麽神聖，隻是個合體期道君，但對紀小璠這具身體來說生而知之卻不假。”

    清宿真人第一句話就聽傻了，後麵又聽到“隻是個合體期道君”才猛然回過神來，簡直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突如其來地開始局促難安。

    “前……前輩？”不知為何，他絲毫沒有想到紀小璠有沒有可能是在騙他，反而立即就相信了。一直以來的徒兒竟然是從仙雲界下來的合體大修士，清宿真人簡直要傻眼了。

    紀小璠把他按回椅子上，笑道：“師父別這樣，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這輩子我就是您的徒弟，僅此而已。您先聽我把話說完。”

    “我的道號叫菱華，近萬年前也曾是青淩界的修士，不過時間過去的太久，我那時又是個散修，可能早就找不到記載了，這都無所謂。接下來要說的，是我隕落的原因。”

    紀小璠把千靈山與萬仙道的混戰簡單說了一遍，平靜道：“就這樣，在千靈山幾位師尊的傾力相護下，我和幾位同門才得以保全神魂，並順利地穿過了兩界壁壘來到青淩界。”

    “您與涵舒師伯祖以及其他的師伯師叔不都想不明白我為什麽能與青龍融魂嗎？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自從親眼目睹千靈山被毀，同門被屠戮，師尊們隕落的隕落、失蹤的失蹤，偌大一個門派頃刻間不複存在，我就有了暴虐的複仇之心，就是這一點才引起青龍的共鳴的吧。”

    清宿真人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他曾多次設想過紀小璠所謂的“前世回憶”是怎麽回事，卻萬萬沒想到竟會如此慘烈。他想象不出仙雲界的兩個大門派之間不死不休的爭鬥究竟有多慘烈，但聯想一下青淩界中，假如上清仙門和天劍派或者妙法仙宗打個頭破血流、直至一方覆滅，隻怕整個修仙界都要大亂了。

    上界的大修士之間的鬥法，隻會更加殘酷，小璠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卻無力阻止，難怪內心會有暴虐嗜殺的一麵。受了這樣的刺激，沒有直接走火入魔瘋掉，在清宿真人看來，已經算是很好的了。

    清宿真人想安慰紀小璠，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如今在他眼中，已然不能還把紀小璠單純地當徒弟看了，勸慰一個比他強了好幾個大境界的前輩，他實在說不出口。

    “我僥幸逃出生天，心中的仇恨卻不曾稍有削減，這一世修煉的目的，便是要重回仙雲界，查清當年的真相，為千靈山複仇。所以，我選擇了魂修，比起做三靈根的靈修，這樣能更快修到飛升。”

    “師父，我對微芒山唯一的不安便是利用了門派資源，占了青龍這一強大戰力，這是我的私心。但若說對門派心懷不軌，我敢以心魔大誓相賭，若有半分不利於微芒山的，叫我永遠無法修到巔峰飛升，永遠報仇無門！”

    清宿真人忙道：“你這孩子！為師又沒說不信你，好端端的發什麽大誓？今日你能把這麽重要的秘密說出來，足以證明你之赤誠，為師要是還懷疑，那還是人嗎？”

    紀小璠笑了笑，道：“我雖然把鎮獄中最強大的一隻魂獸認主了，但確實是想著以他來為門派爭光的。先前我覺得報仇之事急不來，還是先安安穩穩過完這幾百年再說，當微芒山的弟子跟將來飛升要做的事並沒有衝突，所以才隱瞞著我的來曆沒說的。”

    清宿真人想到她隕落前的身份，額上頓時冒出幾滴虛汗。

    他惶恐道：“雖然合體道君的身份已經是前世的事，可是你的記憶又沒有丟失，隻是失去了實力而已，暫時屈居於下界，遲早還要回去的，我一個金丹修士如何當得起你那一聲‘師父’……”

    紀小璠笑道：“咦，師父剛才還說你是個麵過大世麵的主，什麽場麵都嚇不到你呢。你還說不管我說不說，都不會跟我斷絕師徒關係，這就想變卦了？”

    “可是……”

    “沒有可是。師父，我的秘密說出來畢竟太過驚悚，所以我不希望有很多人知道，如今時機不到，就先告訴師父一人，還望師父不要將此事透露出去，哪怕是涵舒師伯祖和穹寒師伯也別說。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過了今天，以後我們還是沒大沒小的師徒，您這般拘謹恭敬，豈不是擺明了告訴他們有貓膩？”

    清宿真人想了想，無奈道：“好吧，你資曆老，聽你的。不過我還是得先緩一緩，現在看著你，隻覺得渾身不自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