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清波淡淡並蒂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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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如玉離開不多久,顧北辰就回來了。
他端著清粥進來時,林夢瑤正怔怔地盯著晃動的燭火,一臉的凝重。
“怎麽了?”顧北辰擱下粥碗,坐到林夢瑤身邊:“嶽母來了趟,你就這般神色凝重了?”
“不是,是如玉過來了。”林夢瑤思來想去,還是對顧北辰道:“她今日來告訴我,誰是當初給我下陰蝕草毒的人。”
本以為顧北辰會追問是何人的,不想他隻是從鼻間哼出笑聲來。端了粥碗,便是細細吹著:“你午間隻用了一碗清粥,這一睡又是三個多時辰,總是要趕緊吃些東西墊墊肚子的。”
說著,舀了一勺米粥,吹了幾下,小心地向林夢瑤遞去。這般親昵實在不適應,林夢瑤伸了手便要來接,不想顧北辰手一縮,讓開了她的手,挑了眉道:“張嘴——”
麵上一紅,林夢瑤張了嘴。
“這事兒你無須掛心,我總是會處理的。”碗中見底,顧北辰幫林夢瑤擦了嘴角,然後囑咐道:“這幾日,你好好養了身子,待身子好了,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們辦。”
更重要的事情,還是兩人一起的,林夢瑤自是想到了日間劉氏與阮青強調的事情。麵上微紅,好在借著昏暗的燭火也不明顯,林夢瑤縮進了被子裏,轉身側向裏麵,看著牆上顧北辰的影子發愣……
三朝回門,雖不得去了富陽,但林紓等人皆在桃花塢,那顧北辰自然是帶著林夢瑤去桃花塢的。隻不想,兩人剛到。見著的卻是林紓指揮著一幹人等收拾東西,阮青和夏玉娘則站在一旁靜候。
兩人一陣詫異,上去請了安。
“嶽丈這是……”
“賢婿啊,實在對不住,老夫得速速回了富陽才是。”林紓一臉焦急,一邊讓下人將東西裝上馬車,一邊與顧北辰道:“家裏捎了信來。說是康兒病了。我們得速速回去看看。”
康兒便是夏玉娘與戴德全的兒子,也是林紓自以為的唯一兒子,眼下他病了。林紓自是急得不行,看那嘴角的泡,隻怕也是太過焦急,上了火的。
這綠帽子都快戳破天了。竟然還在為別人的兒子操閑心!
林夢瑤嗤笑,卻是對夏玉娘道:“母親也勿要擔憂。戴管家辦事一向妥當,自是會照顧好康兒的,您說是吧?”
夏玉娘聞了她的話,也不敢多應承。麵上牽強的笑了笑,連忙轉移了話題:“瑤兒啊,我們這就回去了。你要好好照料自己,至於你娘親。母親也定是處處照料的。”
“多謝母親。”
兩人這番話顯得母慈子孝,外人殊不知,這二人一陣話語間早就刀光劍影。林夢瑤拿戴德全與林安康作威脅,而夏玉娘自也是拿著阮青做了威脅。隻是,夏玉娘顯然是處於下風的。
林紓與顧北辰一陣寒暄,終是帶著眾人往渡口去了。順風順水,林家人所在的船隻很快便渺小起來。林夢瑤本欲在多站一會兒,卻因渡口風大,被顧北辰強令著進了馬車。
在凝雲閣關了幾日,此番難得病得差不多了,林夢瑤自是不願意就這麽回去的。顧北辰也有此意,帶著她便向桐廬著名的莫愁湖而去。
初夏,莫愁湖畔綠柳成蔭,莫愁湖上更是美不勝收。這富陽的荷花似乎開的比別處早,放眼望去,滿湖的蓮葉中處處點綴著粉色的荷花,或是盛開,或是半開,亦或還是骨朵兒,各有各的姿態,各有各的風韻。
正感慨著,清泉已經花了一艘小船來,顧北辰自是邀著她於莫愁湖泛舟的。兩人船頭船尾坐著,顧北辰持槳,林夢瑤賞荷,倒是好不愜意。
前世在京華賞荷,雖美則美之,卻不如富陽的荷花來得賞心悅目。林夢瑤細細觀望的,突然興奮道:“瞧,這株竟是並蒂的!”
顧北辰循了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如此。隻是,開口見卻是賦詩一首:“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
“此情此景此詩,倒是頗為相應呢!”
林夢瑤不禁讚道,見顧北辰的目光別有深意,終於意識到這詩裏別有意味。並根藕,並頭蓮,總是成雙的!
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曖昧起來,林夢瑤也不再說話,隻背過身去,看著一望無際的荷葉荷花發愣。不想,一艘花船突然闖入眼簾,船上竟是些衣著暴露的女子,或歌或舞或暢笑,甚是恣意。
“那是……”
“是*坊的船隻。”
本還想問*坊是什麽地兒,但在口中一回旋,林夢瑤麵上便僵了僵,如此淺顯的字眼怎還能不明白?麵上微熱,林夢瑤趕緊別過頭去,不想顧北辰竟是誤會了。
“我並未曾去過那種地方,隻是曾聽沉嶴說過而已!”
竟是在解釋的,隻這般解釋林夢瑤並不曾進了耳,因為扭頭過去時,她竟看到劉沉嶴敞著胸襟,散了頭發,站在船頭。他左右懷裏分明是兩個“衣不蔽體”的女人,其中一個竟還飲了一口酒,然後口對口地喂他。
林夢瑤都看呆了,回頭求證般地看了顧北辰一眼,隻見顧北辰也是麵色凝重。
自那日與劉兆銘爭執後,劉沉嶴便再未回去,甚至連顧北辰成親那日都為出現。顧劉兩家自是派人去尋了,可尋了許久都不曾尋到,今日竟讓顧北辰與林夢瑤在此遇上了。
“瞧,那就是我的表兄弟顧北辰,桐廬赫赫有名的大才子——”
花船上,劉沉嶴也看見了他們,指著顧北辰便是一陣朗笑,看這樣子,劉沉嶴倒似乎喝了不少酒。
“哈哈哈,隻是可惜了,我這兄弟今日是帶著妻子的。噥,那個女人……她就是你們口中豔羨的……顧家不嫌不棄二度婚禮娶進門的女人……夢……林夢瑤……快快快……快讓他們上來,我要與他們好好喝杯酒,這新婚大喜的,我做兄弟的還沒恭喜……恭喜他們呢——”
劉沉嶴說這話,便有仆人下了船來請顧北辰與林夢瑤。
其實,對於劉沉嶴,林夢瑤此時到沒有什麽厭惡之感了。確實,那日憩園裏所見之齷齪屬實,但那日他卻是真心幫了她的。那般情況下,林夢瑤如何爭辯都是無用的,唯有劉沉嶴那般輕狂無畏之態可以將一應猜疑抹去。對於那日的事情,林夢瑤是感激的,不過,她卻不會因為這份感激而與之有太多的交集。
看了顧北辰一眼,眼中的意味甚是明確,她不欲往哪花船上去。
顧北辰看懂了林夢瑤的眼神,卻自有打算。他與劉沉嶴自小一起長大,豈能不明白他的心思,那日劉沉嶴的表現,他更是知曉是劉沉嶴故意維護林夢瑤的。
至於那畫像一事,他早已知曉。那日兄弟三人加上秦安,幾人酒過三旬便進了劉沉嶴的書房,一進門便見了林夢瑤的畫像掛在牆上,甚為醒目。見那畫像之初,他甚是震怒,震怒於劉沉嶴的覬覦之心,可現在看來,他卻是平淡了許多。劉沉嶴雖風流,卻不下流,決計不會將林夢瑤的畫像明目張膽懸掛,唯有人故意為之。
那人是誰,經過那場鬧劇之後便已經呼之欲出了。
現在,看到劉沉嶴這般留戀勾欄,他覺得,是與劉沉嶴敘話一番的時候了。
“你在這等會兒,我上去看看。”囑咐了林夢瑤一句,顧北辰就隨著下人往花船上去了。
顧北辰如此,倒是讓林夢瑤有些不解,但她也隻是靜坐在船頭,摘了一瓣荷花在手中把玩。顧北辰去花船上的時間並不久,當他返回時,林夢瑤才用簪子在花瓣上刻了一行字而已。
“在幹什麽?這般專注。”
顧北辰上了船,眉角間雖有些鬱鬱之色,但話語還是極為輕鬆的。他勾著嘴角站在豔陽和風裏,俯身湊近林夢瑤,那姿態頗有些曖昧。林夢瑤聽了他的聲音,早將手中的花瓣掩在袖中,微微縮了脖子應著。
“沒……沒什麽……你倒是回來得甚快。”
“若不是速速回來,怎能見著你在幹什麽呢?”顧北辰再湊近一番,突然握住林夢瑤的手,那花瓣自是顯露出來。接過花瓣,看到的自然是花瓣上的字跡:“清新雅致,又與你之前所用的筆法不同,卻極其適合於這花瓣之上所用的。”
不乏溢美之詞,顧北辰再看那字,寫的竟是“下有並根藕”。儼然是他剛剛所吟之詩句,顧北辰但笑不語,見林夢瑤麵上緋紅,全然勝了一湖的菡萏,抬手便將她發間的簪子取下,著手便是續寫道:“上有並蒂蓮”。
詩句完整,卻別有了一番新意。
林夢瑤接過花瓣,也不說話,隻從顧北辰手中將花瓣接過,用帕子包好,藏於袖中。
一切皆在不言中,顧北辰劃著船槳,兩人穿梭在田田荷葉、亭亭蓮花之中,頗有些神仙眷侶的意味。隻二人皆不曾注意,在那高高的花船上,在那靡靡之音,燕雀環繞之中,劉沉嶴始終不曾移開看向他們的眸子,而那眸子裏卻偏偏隻有一個身影。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可,你偏是天涯的那處芳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