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梟雄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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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枚眼鏡蛇,會不會在眼鏡蛇組織找上安祿山伊始就被取走了?”

    史思明臉上的肌肉明顯抽搐了一下:“很有可能。”

    “高琳呢,她有沒有再找過你?”楚雲風又問道。

    “沒有,自從那一次,就再也沒找過我。”

    史思明緩緩吐出一口氣,似乎頗為慶幸:“不過我和眼鏡蛇組織的聯係卻從未斷過,我之所以被捉到長安後平安無事,還被冊封為歸義王,也是他們從中周旋。他們的勢力,簡直大的不敢想象。”

    這件事的始末,楚雲風早已清楚,並沒感覺到驚訝。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做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史思明仿佛在看白癡一樣看著楚雲風:“他們無非是為了推翻唐朝統一天下。我知道,我隻不過個傀儡,一但我真的推翻唐朝,我的末日也就到了,所以我並沒有全力對付你們,隻是想把戰爭時間拖得盡量長,這樣我就可以盡量長的做皇帝。”

    一代梟雄,就是一代梟雄,雖然被眼鏡蛇組織脅迫,卻仍打著自己的算盤,眼鏡蛇組織找上他做傀儡,恐怕也是選錯了。

    “但是天算不如人算……”史思明忽又長歎了一口氣:“我對唐軍了解的清清楚楚,卻終究不了解你,所以我敗了,敗的格外迅速,格外慘。敗給你,我心服口服……”

    又重新回到了老話題,楚雲風無意在既成事實上耽誤時間。

    “那個神秘部落在哪,你還能記得清嗎?”

    “你要去?”史思明反問道。

    “是,我要去。”楚雲風淡淡地點了點頭。

    “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我人老了,記憶不好,又有許多別的事情要記,對這件事的記憶已經開始模糊了。”

    史思明突然饒起了彎子,楚雲風心裏不禁一急,麵上卻不動聲色。

    看到楚雲風不動聲色的樣子,史思明突然點點頭,微微地笑了。

    “楚雲風果然是楚雲風。”

    沒頭沒腦冒出這樣一句話,他又接著說道:“但我仍記得大概方位,秦皇城外,山海關內,渤海之濱,冥龍後人。”

    最後四句話,與其說是說出來的,倒不如說是唱出來的更為貼切。

    不得不承認,史思明的聲音確實很好聽,語調婉轉幽深,起伏跌宕,又有一股雄渾蒼勁的韻味。

    楚雲風心裏卻已經開了鍋,冥龍後人,冥龍後人,難道這個神秘部落,真的就是地獄冥龍後人?

    “你的情緒終於有變化了,”史思明臉上有了得意之色:“你之前太平靜,根本就不像一個人。”

    “這下呢?”楚雲風淡淡地問道。

    “這下終於像了。”史思明說道。

    “我不是像,我根本就是一個人,是一個”喜怒哀樂悲恐驚“七情,“**、形貌欲、威儀欲、言語音聲欲、細滑欲、人相欲”六欲都有的人,隻不過我的七情六欲,能比別人稍稍自控一些而已。

    “不錯,不錯。”史思明臉上忽然有了一絲讚許的神色:“不但嗜武,而且習文,你是個很好的年輕人。”

    對於史思明的誇獎,楚雲風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

    “你背著安祿山,又去過一次神秘部落?”

    “不錯,我和安祿山離開不久,我就背著他去了一次。因為我發現,部落酋長在把虎璽和眼鏡蛇交給安祿山的時候,他的眼睛裏閃著一種狂熱和興奮。他的這種表情,我一直不能忘記,甚至會時常做惡夢,夢到他這種表情。”

    “那你還要去?”楚雲風有些驚奇地問道。

    “我當然要去。無論恐懼有多大,隻要找到這種恐懼的源頭,搞清原因,就不會感覺害怕了,所以我一定要去查清楚。”

    “那你查清楚了嗎?”楚雲風淡淡地問道。

    “沒有,所以這個噩夢一直伴隨著我二十年,讓我痛不欲生,直到魔女高琳找上我,我就知道,一切該來的終究來了。”

    仿佛意識到自己有點跑題了,史思明略帶歉意的一笑:“趁著又一次單獨剿匪的機會,我帶兵又到了那裏,可部落已經空了,再沒有一個人,他們一定是怕我們還會回去,所以提前搬走了。在部落酋長門外的地上,我發現了用白骨擺成的這四句話。當時的場景,直到現在仍舊清晰地刻在我的腦海中。”

    “他們真的搬走了?”

    楚雲風終於無法淡定了,兩隻眼睛緊緊盯著史思明,希望能從史思明的臉上或是眼睛裏讀出一絲異色,從而確定史思明是在撒謊。

    可楚雲風最終失望了,史思明臉上沒有半分異色,眼睛閃現的,是他這輩子從沒有過的誠懇。

    他已經失去一切,他不再是費勁心機深諧權術和人心的梟雄,他現在隻不過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他已經沒有必要再說謊。

    他甚至有些感激楚雲風,感激他能聽一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老人將幾十年壓抑在心中的秘密絮絮叨叨的說出。

    這些秘密壓抑在他心中太久,如果無法說出,恐怕就是死也不會瞑目。

    “隻是我的猜測。這個部落太過詭異,就像我遇到的其他事情一樣,都太過詭異。我不知道他們是真的搬走了,還是有其他原因。”

    “你說過,他們使用一種很古老的語言,那他們為什麽要用白骨擺成漢字?”

    楚雲風這句話剛剛問出就後悔了,他們擺出這些字,豈非就是要讓史思明或者安祿山看的,如果不用漢字,史思明或者安祿山豈非根本看不懂?

    果然,史思明並沒有回答楚雲風的話,而是反問道:“你還要去嗎?”

    “要去。”楚雲風的回答簡短而有力。

    “那我隻好為你祈禱了。”史思明眼睛裏忽然有一種古怪的神色。

    楚雲風理解他的這種表情,自從他們無意間接觸這個神秘部落之後,他們的命運就已冥冥中不受自己操控,自己的命運豈非也是這樣?

    自從眼鏡蛇組織盯上自己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運豈非也就不受自己操控?亦或者,從更早之前,自從自己執行押運國寶任務遭遇伏擊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運就已經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操控?

    楚雲風不禁長歎了一口氣,但很快又釋然了。

    誰的命運不都是一樣?無論是誰,無論身在何方,誰還不都是一樣被這個世界操控著命運,時常會有身不由己的感覺?

    世間的生命千千萬萬,每個人都在苦苦掙紮著自己的命運,那自己何不坦然接受?

    “我該走了,謝謝你。”

    楚雲風深吸了一口氣,邁步往金鑾殿外走去,身後傳來了史思明略帶憂傷和感激的聲音。

    “是我該謝謝你。”

    究竟誰該謝誰,誰能分的清楚呢?這世間的一切豈非就是雜亂的,沒有定論的?

    當楚雲風從金鑾殿走出的時候,朝陽的第一縷陽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照進他的眼睛,又仿佛一直照進他的心裏。

    不管前路如何,路還是要走下去。

    與史思明的談話太過壓抑,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壓抑地心情終於緩解,驀然趕到兩道柔情似水的目光看向自己,轉過去,正好看到玉洛藍巧笑嫣然的臉旁和眼睛裏飽含的濃濃愛意。

    楚雲風忽然笑了,發自心底的笑了,縱使前路漫漫,荊棘密布,能有愛人陪你一同走過,豈非一切艱險都不值一提?

    十指相扣,四目相對,任由身旁唐軍衝進金鑾殿捉拿史思明,這世間的一切紛擾和爭鬥,都好似和兩人沒有半分關係……

    特戰小隊和近衛軍靜靜地看著兩人,臉上滿是笑意,一種發自內心的微笑,他們羨慕老大的愛情,卻並不嫉妒,他們知道,他們的幸福,也遲早都會來臨。

    就像他們知道當他們的幸福來臨時,老大一定獻上最真摯的祝福,所以此刻,他們也都從心底為老大獻上了最真摯的祝福。

    郭子儀等人從金鑾殿出來的時候,臉上滿是一片懊惱惋惜之色。

    史思明死了。

    楚雲風走出金鑾殿的時候,史思明正襟危坐在龍椅上,服下了早已準備好的鶴頂紅。

    如果,楚雲風也帶著人,向郭子儀那般猛衝進去企圖俘虜史思明,恐怕史思明也早已經服下了毒藥。

    楚雲風心中有一絲慶幸,慶幸自己沒那麽做,因此史思明也在將死之前對他敞開了心扉;同時,他的心裏又有一絲憐憫,一代梟雄就此隕落,結束了雖然誤入歧途但不失波瀾壯闊的一生,終究是件令人傷感的事情。

    可是,這絲憐憫又很快消失,一想到千千萬萬因為這場戰亂而無辜喪命的百姓,楚雲風就覺得史思明的死是罪有應得。

    他對李唐不滿可以,就算把李唐皇族盡數殺了,楚雲風也覺得無可厚非,可是他牽連了那麽多無辜的百姓,那就是大大的不應該了。

    金鑾殿進行的慶功宴,盛大而恢宏,每個人臉上都閃著興奮和榮耀,勝利者的興奮和榮耀。

    這群軍中鐵漢,曆經艱險無數,如今終於踏在象征敵人最至高無上皇權的地方肆意慶祝,慶祝反賊盡誅,慶祝天下太平,慶祝他們所想慶祝的一切。

    可在這種濃烈的氛圍裏,楚雲風卻醉的很快。

    沒人知道他為什麽會醉的這麽快,但是他們此刻的頭腦也都已經不清醒,所以沒人去考慮為什麽,他們隻顧著繼續喝酒,繼續狂歡。

    隻有玉洛藍知道雲風為什麽醉的如此之快,但她沒有說。

    她隻是溫柔而堅定的扶著爛醉的楚雲風,離開金鑾殿,慢慢地消失在了夕陽餘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