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顧染早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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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仙途》的成績出來了,不打算去慶祝一下嗎?”陸司野開口說了一句,雖是問句,但是拉著她的手卻沒有鬆開,反而更緊了些,過了馬路。
顧染忍不住笑了起來:“意料之中。”
他沒有走向車,腳步一轉,帶著顧染朝著另一個方向走。
顧染看了周圍一圈,開口道:“你車呢?”
“今天沒開,帶你去個地方。”他道。
“去個地方?”顧染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道:“看來陸少爺今天是真的很閑。”
陸司野沒有回答,隻是勾唇笑著,突然在路邊一停,轉頭看向了一邊。
顧染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一眼便看見了的路邊正拿著一大堆氣球的爺爺,氣球在半空中飄著,風動時也跟著微微動著。
她眼神閃了閃,手指微動,轉頭看了看陸司野,“你幹嘛?”
“想要嗎?”
“都什麽年紀了……”顧染失聲笑了起來,但是餘光朝著那堆氣球一瞥,話頭突然一頓,腦海裏掠過一些畫麵。
她曾經也有看見鮮豔而幼稚的東西時歡呼的衝動,她也曾勾著俞磊的手臂求著要那些街邊吸引著她的東西,但俞磊每一次厭煩的回答都隻會讓她小心翼翼地隱藏起自己的渴望,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開始忘記需求和索取,隻顧著一味地付出……
到現在也一樣。她極力隱藏,一再忍耐,終於學會將喜怒都藏在假笑裏,這是成長還是代價?
她抿唇,沉默了下來。
陸司野笑了一聲,拉著她朝著氣球的方向走去,掏出錢包,和大爺溝通了兩句之後,便將一捧氣球盡數接了過來。
顧染的眼神一震,手指在身側緊了緊,頓時覺得整條街上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陸司野又伸手,再次將氣球朝著她遞過來,顧染猶豫了片刻,低頭笑了笑,最終還是伸出手去接了。
陸司野臉上的表情瞬間綻放,盯著她臉上的那抹笑意,沒有半點放鬆,手指觸到顧染的那一刻突然一收,指尖準確地在她的手心一撓,笑聲還沒有從鼻腔裏發出來,動作卻突然一滯。
“過來!”陸司野瞳孔一縮,突然低聲叫了一句,手一拉,帶著顧染朝著後麵倒去。
砰!
“啊……”
顧染唇邊的笑意還沒有來得及收起來,整個人便撞上了道邊的護欄,重重一擊,身子挨著護欄一點一點滑了下來。
她張了張嘴,恐懼將她全身都狠狠一攥,血腥味的回憶頓時漫上了她的腦中,一刻也沒有放鬆地提醒著她。
肚子開始有陣痛傳來,痛感十分清晰和強烈,一波比一波震動。
她抬眼,和前世不同的是,這一次看見的不是黑漆漆的天花板,而是那雙妖異而帶著驚惶的眼神……
他在慌?
顧染顫抖了一下,痛感紮進神經,已經無法深想。
“救我……”她艱難開口:“孩子……不行……”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不能再失去第二個……這個孩子無論如何,都要保住。
“別怕。”陸司野迅速抱起她,攔下車,低聲安慰:“別怕,孩子會沒事。”
“痛……”顧染整張臉已經青白,咬著唇嘶啞著叫了一句,手指在陸司野的褲腿上收緊,幾乎要將他的褲子撕裂了,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陸司野,我好痛……”
“不能暈。”陸司野一字一句道:“顧染,看著我,不準暈。”
顧染深深呼吸著,汗水從來沒有這樣密集地侵襲過她的額頭,不到一分鍾的時間,陸司野的身上已經被她的汗水徹底沾濕。
“快點!”陸司野眼神震動,衝著司機喊了一聲,眼神落在顧染蒼白的神色上,自己心裏也漫上未知的恐慌。
這樣的感覺……他有生之年,從來沒有過。
是害怕,還是心疼?說不上來,隻是在清晰感受到腿上的人生命流逝的那一瞬間,他本能地拒絕。
“陸司野……”顧染的話裏染上了哭腔,“我完了……”
她想堅持,但是這樣的痛感實在太強烈,甚至將哭喊的**都徹底剝奪。
不行了……好難受,好痛……意識已經開始模糊,視線中陸司野的五官越來越遠,剛擦還隻是隔著一層霧氣看著他,現在就連輪廓也開始漸漸分辨不清……
“孩子……我要孩子……”她喃喃,死死拽著他的褲腳,瞬間鬆了勁。
昏迷過去之前,她隻聽見一聲嘶啞的呼喊,隨後便徹底沒了意識。
醫院。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整個病房裏還殘留著血腥氣,即使開著窗也無法消散。
顧染動了動了手指,眼皮沉重,全身都是麻木的。
她睜開眼的第一個瞬間,驚歎剛才做了一個噩夢。重生以來的每一個噩夢都是有關於俞磊和那場車禍的,有時候有孩子哭喊的聲音,或是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拉著她的畫麵……這一次的夢,還真是挺別致。
隨即更大的恐慌開始填滿她空洞的心,她開始意識到剛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
顧染突然費力掙紮了起來,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經扁平的小腹,渾身一抖。
“陸司野?”她叫出聲,沙啞的嗓音像是幹涸已久,絕望的腔調更是讓她自己都不想再聽。
不會的……孩子一定平安,那是她用盡全力去守護的骨肉,產檢也是一切正常,有些指標甚至十分優秀,不可能因為這一下撞擊就出什麽事……不可能。
“陸司野!”她叫著,無力地拍打了一下床沿,視線裏出現了陸司野的臉,四目相接,顧染突然就紅了眼眶。
陸司野抿唇。
他一生中經曆過很多很困難的時刻,但是此時此刻的這雙眼睛……他已經確定自己會銘記一生。
“顧xiǎo jiě。”一旁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上來,摘了口罩,手上還拿著一本記錄的本子,柔和地出聲安慰道:“節哀。”
“節什麽哀?”顧染掙紮著要坐起來,陸司野伸手去扶,眼神始終注視著她已經扁平的小腹,沉默而堅定。
“我問你節什麽哀?”顧染鼻子一酸,哽咽了幾秒,胸口的疼痛比剛才的撞擊還要撕裂和可怕。
窒息。
醫生似乎被她的狀態給嚇到了,後退了一些,輕聲道:“孩子還會有的,你們兩個也還年輕……”
“孩子呢?”她抬頭,眼淚直接砸在被子上,無聲。
醫生抿唇,沒有回答。
醫院裏的死嬰沒有經過家屬的同意,當然不會擅自處理,隻是顧染現在的狀態……
“陸司野,孩子呢?”顧染轉手便將陸司野的衣袖拽住,語氣中充斥著些許希冀。
兩次了。
她第二次失去一個孩子,這一次她已經不確定自己能承受。
“在等著處理。”陸司野抿唇,開口道。
拉著他袖子的力道頓時鬆了。
顧染愣住幾秒,突然深深吸了口氣,晃了晃。
陸司野伸手將她一攬,壓在自己胸膛,“你想哭就哭。”
她知道顧染關於忍耐,也已經克製了太久太久,這樣的情緒足夠將一個人逼瘋。
顧染安安靜靜地窩在他的懷裏,呼吸都是清淺而均勻的,看起來一切正常,除了剛才那兩滴生理性的眼淚之外,似乎再沒有其他需要宣泄的情緒了。
陸司野轉身,對著醫生做了一個手勢,醫生點了點頭。
哢。門合上了。
顧染的頭動了動,陸司野伸手一按,“沒人了。”
身下的肩膀一顫,隔著衣料,陸司野瞬間便感覺到了她眼睛的眨動,微微抿唇。
半晌,空氣中響起了一聲絕望的嗚咽。
“我過不去了……陸司野。”她字不成字,聲不成聲。
第二個了,同樣的方式,同樣的噩夢,要她怎麽說服自己去接受?她從來不信命,但是此刻毛骨悚然的事實讓她心裏的疑惑和驚懼越來越深。
為什麽是她?憑什麽是她?
“不會。”陸司野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生硬的安慰,但已是此刻她最需要的東西。
她扯著陸司野的衣服,顫抖的身子越來越不受自己控製,哭聲也溢出喉頭,再也刹不住。
“是我殺了他……是我不小心……我如果當心點,就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去樹敵……我應該等著平安生產之後再去對付凰天……我太蠢了,是我對不起他……”
她叫著,喊著,直到筋疲力盡。
失去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她可以安慰自己欺騙自己,將自己肚子裏的孩子當成前世的那個。但是現在,她連安慰和欺騙都已經做不到,兩次的傷痛瞬間疊加,已經達到她無法承受的高峰。
陸司野始終抿著唇,眉毛擰著,呼吸也隨著她的痛哭而沉重起來。
很久之後,顧染的聲音越來越小,窗外的陽光也漸漸西斜,直到伏在身上的人沒了聲音,陸司野才緩緩將她移動了一下。
大概是哭累了,靠著他也能睡著。
陸司野一動,將她緩緩放在了枕頭上,視線觸及到她眼角的淚痕,眸光一動,蓋好被子之後轉身踏了出去。
與此同時,醫院的大門外,白大褂的醫生抱著一個嬰兒,迅速遞到了一輛車中。
“俞總,這孩子身體弱,七個月早產,千萬要小心。”醫生開口道。
“嗯。”車內的人應了一句,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