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怎麽辦？”車子離開醫院一段距離之後，江夕藍才開了口，細細看了俞磊懷裏的嬰兒一眼，“帶回去嗎？”

    俞磊一把將孩子放到了江夕藍的懷裏，有些厭惡地看了眼孩子的長相。

    這麽點大的孩子，虧得顧染還真的生得下來。孩子能活著也是他沒想到的事情，現在帶回去，難不成還要照顧著？

    俞磊麵色一沉，還沒有開口說話，司機便突然猛地刹了車。

    江夕藍身子一傾，差點沒抱住懷裏的孩子，手指緊了緊。

    “不會開車嗎？”俞磊本來就煩躁著，此刻更是惱怒，抬頭便對著司機喝了一句。

    司機微微一顫，看了俞磊一眼，低聲道：“俞總，前麵，前麵……”

    俞磊皺了皺眉，順著司機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見橫在他們車前的那輛黑色商務車，車門已經開了，一個頎長的身形從車上緩緩下來，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江夕藍瞬間噤聲，直勾勾盯著那個身影，眼底閃過一絲懼怕。

    “這誰？”她轉頭。

    “不知道，先別說話。”俞磊轉頭瞥了周圍一眼，這條路不寬，已經沒有其他可以走的路線，前進的方向被那個男人的車子堵死了，看這人的樣子，也顯然是來找他的。

    他是誰？陸司野的人？

    俞磊臉色更加陰沉，男人已經到了車窗邊，抬手敲了敲，手指修長，在俞磊眼前晃動著，莫名便是一陣壓迫感。

    “抱好這小畜生。”俞磊低聲道。

    江夕藍立刻轉身，將孩子放在了自己的腿邊。說來奇怪，這孩子剛出生就被抱出來，卻也不哭不鬧，安靜的很。

    俞磊按了車窗，那個男人的臉一點一點在麵前出現，麵無表情，壓迫感十足，他很快便在心裏確認了，這樣的人……不可能是任何人的手下。

    “這位先生有什麽事嗎？”俞磊勾了勾唇，陰狠的氣勢完全不輸麵前的男人。

    男人稍稍低了低身子，眼中的情緒清澈見底，空洞一片，即使弧線再美好，也冰冷得可怕。

    這人的眼睛……俞磊忍不住手指緊了緊。

    與其說嵌在這人精致五官裏的那雙東西是眼睛，還不如說是某種零件一般的存在。涼意和孤冷如果到了一定的地步，就隻剩下徹底的麻木。

    像個假人。

    “孩子。”男人最終將眼神定在了江夕藍地腿側，揚了揚下巴，吐出了兩個字。

    俞磊心裏緊張了一瞬，但是麵上依舊是淡定無波的，開口道：“孩子？這位先生說笑吧，把車子橫在路邊就下來討孩子，先不說你要的什麽孩子我們車上根本就沒有，就算是有，你應該也沒有立場要吧？”

    “我最後說一遍，孩子給我。”男人一字一句道，薄唇裏吐出的字似乎都染上了寒氣，麵色不算是陰冷，就是徹徹底底的沒有情緒，仿佛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都無法引起他的側目。

    江夕藍的身子也是一縮。

    她活到現在，打交道的都不是什麽好人，看過的眼睛也不少，接觸過的人也數不勝數，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太詭異了……腦子裏懼怕的念頭一掠過，她就意識到自己的手指已經汗濕。

    她緩緩伸手動了動俞磊。

    要不把孩子給他吧？她眼裏無聲的情緒傳遞，俞磊顯然是讀懂了，但也隻是瞟了她一眼，眉頭一皺，意思是拒絕。

    江夕藍皺眉抿唇，有些不安的感覺。

    “我也最後說一次，你在我這裏拿不走什麽——開車。”俞磊的最後一句，是對著司機說的。

    一雙手驀地將窗子一拉，前麵那輛車的車門開了，黑色西裝的人齊刷刷下來，圍成一圈，手裏都拿著棍棒和尖刀，沒幾秒便將俞磊的車子給圍住了。

    站在車邊的男人直起了身子，步伐很慢地朝著自己的車子走去，將這邊的所有人都拋在了腦後，似乎已經不在意他們的死活。

    “等等！”俞磊在這一秒突然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開口叫了一句。

    男人沒聽見一般，長腿跨上了車，沒了聲音。

    “俞總。”旁邊上來一個笑嘻嘻的眼鏡男，眯著眼睛道：“我們那位脾氣不太好，您看看是主動給，還是來點被動的？”

    話裏的威脅之一十分明顯，俞磊靠得很近，能看得見那些刀刃上的泛的光，心裏一沉。

    這些人似乎是要動真格的……

    “不就是一個孩子嗎，交給你們和放在我們這裏，對顧染的傷害也沒有區別，拿去吧。”俞磊伸手一拽，隨手將孩子從窗口扔了出去。

    眼鏡男立刻一接，臉上閃過一絲驚慌的神色，確定孩子沒事了才鬆了口氣，轉眼看了看俞磊，陰森地一笑道：“俞總不用費力套話，你要對付的人你盡管去對付，和我們沒關係。”他給旁人使了個眼色，轉身離開。

    砰！

    車後突然一陷，輪胎爆了。

    前麵傳來一聲帶著笑意的話語：“俞總，我們老大說了，這是送你的禮物，希望下次做事情之前能好好用用腦子。”

    江夕藍抿了抿唇，咬牙道：“現在怎麽辦？那些人到底是誰？是不是顧染派過來的？”

    如果和顧染有關，那不是前功盡棄了？他們策劃了這麽多做了這麽多，最後隻是給顧染助了個產？實在不甘……

    “我怎麽知道？”俞磊煩躁地回複了一句，咬牙沉默。

    那頭，眼鏡男已經將嬰兒帶上了車，小心翼翼地看了男人一眼，開口道：“陸總，成了。”

    陸和壁微微抬眼，眼神在眼鏡男手裏的那個小布包上一頓，緩緩伸出了手。

    眼鏡男詫異地看了陸和壁一眼，顫了一下，更加小心地將嬰兒給遞了過去，心裏有些疑惑。

    陸總平時最不喜歡的就是和人親近，尤其是吵吵鬧鬧的小孩，今天這趟吩咐已經很奇怪，居然還想……親手抱這個孩子？

    陸和壁接過之後沒有低頭，隻是開口道：“開車。”

    眼鏡男點頭，轉身上車。

    醫院。

    顧染睡了很久很久，再一次睜開眼睛時，已經是天亮。

    她盯著天花板看著，腦子已經不再昏昏沉沉，但是清晰的痛感卻始終在自己左胸膛裏蔓延，幾乎將她撕裂。

    門開了。

    陸司野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個保溫杯，放在了一邊，看了她一眼。

    “起來喝湯。”他道。

    顧染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力地轉了頭：“抱歉，昨天嚇到你了吧。”

    陸司野輕笑了一聲，“沒有。”

    陸司野的“沒有”，很有信服力。

    顧染也無力地笑了笑，眼眶有些酸澀。昨天半夜驚醒數次，除了流淚，她不知道用什麽方式去祭奠。

    “你怎麽還在這裏？”她撐起身子，緩緩坐了起來，“不嫌醫院髒嗎？”

    “嫌。”陸司野說得簡短，伸手將湯倒好，遞給顧染。

    顧染抬眼，看了他許久才將碗給接過來，“通知一下我爸媽，你可以回去休息的。”

    “他們已經來過了。”陸司野的聲音不知為何，壓得很低，“你睡了整整一天，我已經讓他們回去了。”

    顧染有些難言。

    她之前想過生產的問題，覺得陸司野是不可能會陪在身邊的，所以私下裏已經知會過的蕭晚和林碧嵐，到了生產的日期就打算搬回顧家，這樣也好隨時應對突發狀況，但是沒有想到……真的出事的時候，陸司野是唯一一個能夠陪伴的人。

    “別費勁想任何謝我的話。”陸司野瞟了她一眼，開口道：“你知道我不需要。”

    顧染識相地閉了嘴。也是，這種時候任何謝語都顯得蒼白，那天暈厥之前陸司野看她的眼神她還記著，死死烙印在這一天的夢境裏……

    她想忘了，想說服自己是多想，但是真的看見他驚懼和擔憂的眼神之後，兩人之間反而多了幾分疏遠。

    顧染低頭喝湯，沒有再說話。

    門突然響了響。

    陸司野轉身開門，和門後的人視線一對，眼睛眯了眯。

    “我來看看顧總。”何遇的聲音。

    顧染手裏的湯一頓，抬眼朝著門邊看去，勉強扯著嘴角笑了笑道：“進來吧。”

    何遇推門而入，轉手將一些補品放在了凳子上，頭上依舊盯著黑色的鴨舌帽，穿著十分普通。

    “好點了嗎？”何遇道：“昨天就想來了，但是聽說你狀態不好，所以不敢打擾，希望今天也沒有唐突了。”

    “不會。”顧染搖搖頭道：“隻是公司裏的事情這段時間都沒有心力去顧及，其他的一起安好。”

    何遇再次關心了幾句，就出了門。

    陸司野始終都靠在門邊，看著何遇出門，點了個頭就算是招呼。

    哢。

    門再次合上了。

    何遇的眼神在門上稍稍一停，眉間微微一蹙，轉身掏出shǒu jī，從樓梯上走了下去，撥通了一個號碼。

    diàn huà想了很久才終於通了。

    “喂，陸總，我現在在醫院。”

    那頭的聲音沉默著，隻有嬰兒的哭叫聲隱約響著，隨後便是淺而均勻的呼吸。

    “嗯，她什麽情況？”冰冷的話語聲不帶半點情緒，慢悠悠的吐字，語氣比機器還要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