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顧染腦子裏突然多出了許多故事，睡也睡不安穩。

    陸和壁已經將她之前的手機還給了她，屏幕上便是歡歡的笑容。她覺得新奇，看了又看。

    她從有記憶開始，歡歡就已經會走會叫媽媽了，之後陸陸續續教她說了些話，但對於她之前每一瞬間的成長，她都處於毫不知情的狀態。猛然看見嬰兒狀態的歡歡，心裏自然訝異驚奇。

    門響了。

    顧染隨手紮了頭發，見陸微汀去開了門，便重新坐回了沙發。

    “哥。”陸微汀叫了一句，笑意滿滿。

    顧染轉頭，對上那雙妖嬈上揚的眼睛時，心跳突然空了一拍。

    他們的身份……目前大概是全世界最尷尬的那一種了。

    “早上好。”陸司野走了進來，動作慵懶，往沙發上一倒。

    顧染立刻朝著旁邊坐了坐，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輕咳一聲道：“……嗯。”她局促地摸了摸鼻子，心裏哀嚎著，希望有人能來將她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想到她甩的那個巴掌，聯係那天陸司野說的話和做的事，顧染心裏一陣愧疚。

    陸司野瞥了她一眼，突然遞給顧染一本東西。

    “想聽故事嗎？”他笑著道。

    顧染看著他的笑容，摸著手裏這本冰涼的相冊，眼神收了收，點頭道：“想。”

    她確實好奇。這樣的男人和她之間的差距，似乎挺大。其實一開始清醒的時候，陸和壁告訴自己他是她的“丈夫”，她也同樣詫異。

    “第一次見麵，是婚禮。”陸司野笑了笑。

    這句話就足夠讓人心驚。

    果然，顧染的眼睛抬了抬，瞳孔比剛才大了一倍不止。

    相遇是在婚禮上？

    “誰的婚禮？”她問了一句。

    “我們的。”

    “……”

    陸司野靠了過來，木調香味瞬間吸引了顧染的鼻息。她忍不住抬眼多看了看，嗅了一下……好聞，也十分適合他。

    “你姐姐昏迷，你是代嫁。”陸司野眼神一閃，想到顧安寧，心裏便是一陣懊惱和愧疚。

    如果他早一點說清……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這裏有些zhào piàn，你可以看看。”陸司野道，眼神突然有些飄忽，看向了旁邊，“有的是我隨便拍的，最後整理了讓徐子冀弄出了一本相冊。本來想著結婚紀念日的時候給你……現在也算是有點用處了。”

    顧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翻開了相冊。

    入眼便是婚禮的zhào piàn，以及結婚證上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

    她幾乎是看第一眼便明白陸司野剛才的話都不是騙她的，這兩個人在婚禮上根本沒有什麽溫情的眼神對視，一看便知陌生和疏離。至於這結婚證……就更是眉眼不相對，陸司野仍舊是一臉的玩世不恭，看著鏡頭的眼神犀利而冰冷。她則是十分明顯的不情不願了。

    顧染忍不住想笑。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有這些經曆……如果是放在別人身上，她一定會對這個故事發笑，放在自己身上，就隻能哭笑不得了。

    顧染接著往下翻，看見的場景越來越多。

    一群人一起去野外玩，但陸司野的鏡頭也隻是對著她一個人而已。她戴著手套在笑，拿著燒烤在咬，還有廚房中光線昏暗的背影，清晨柔和沉靜的睡顏……每一張都是一個樣子，沒有任何重複。

    看著看著，心裏突然填滿了什麽。

    她微微偏頭，迅速看了陸司野一眼。陸司野仿佛不在乎一般盯著別處，但是餘光還是緊緊追隨著顧染，想要看她的反應。

    顧染笑了一聲。

    他們是真的相愛的。至少，陸司野是真的愛她。後來的事情她不知道，也不能猜測，但這些zhào piàn絕對是長年累月在拍，才會記錄下一個人千變萬化的一麵。很多張的像素都不高，估計是手機拍攝，放大之後便有了瑕疵恰恰是這樣的瑕疵，才最是抓人。

    “後來呢？”顧染該上了相冊，心裏有些心虛。

    她翻開了自己的人生，聽的卻是別人的故事。如果有生之年她可以恢複記憶，這應該也是一段令人唏噓的奇遇吧？

    “後來……”陸司野抿了抿唇，“後來有了隔閡和爭吵。”他停頓了一會，接著道：“你嫁給我的時候是代替你姐姐的，我和你姐姐有一段淵源，所以當初我會答應這個婚約。至於感情，隻是單純的感謝，不存在其他。這事情確實是我處理得不夠恰當，所以我們有了很多次的爭吵……你不信任我，我不信任你。我們很多時候都是在互相試探。”

    “我很多疑？”她張口。

    陸司野斟酌片刻道：“不算多疑，隻是防備心重。你被什麽事情深深傷害過，但一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事情……”

    顧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她們彼此之間都有事情隱瞞，隻是走到了這一步，互相都開始不滿意這一部分的隱瞞了。

    “我明白了。”

    “跳出局來看，任何事情都沒明白。”陸司野勾唇，似乎是感歎，又似乎是戲謔，“但真正在局裏的人包括我自己，也始終看不清。現在是兩年後，我依舊會為了這件事生氣吃醋，理智抵不過感情，我知道我要你，我害怕你不是我的——就這麽簡單的事，做起來就越來越複雜。”

    顧染的臉頰開始發燙。

    這走向……該不會是告白吧？這男人表達自己的時候都是這樣嗎？她和陸和壁在一起兩年，陸和壁是十分克製的人，連一個眼神稍稍溢滿了感情，都會瞬間收回去，別說是這樣直接飽滿的回答了。

    陸司野笑了笑道：“相冊送你，你先看看。我不會要求你現在就接受我，當然……我希望你現在就接受我。”

    顧染已經被這一句驚到腳趾都蜷了起來，心髒開始砰砰狂跳，不敢去看陸司野的臉。她腦子裏隻閃過兩個大字——妖精。

    她記得翻看手機的時候，看見了通訊錄裏的一個人，幾乎不用多想，她就知道這人一定是陸司野無椅。現在看來那個“陸妖精”的稱呼也算是恰到好處了。

    陸司野眨了眨眼，轉身離開，留下兩頰緋紅的顧染還在低頭看著這個相冊發愣。

    門合上了。

    “媽媽？”身後突然傳開了一聲笑嘻嘻的叫喊。

    顧染一驚，第一反應便是將這本相冊蓋住。

    “我已經看見聽見了，哈哈哈！”歡歡在後麵嘻嘻笑著：“哎呀，媽媽，我上次在電視上看見的那個什麽……夫妻感情很好的那個……反正就是這樣的，我第一次見到誒，很像你們。”

    這個“你們”，指的是誰？她，和陸司野？

    “歡歡。”顧染招了招手。

    歡歡扭著屁股過來，朝著顧染拋了個媚眼，活脫脫的便是陸司野剛才臨走時的表情。

    顧染動了動眉頭，將她拉了過來低聲道：“你會不會怪媽媽？”

    歡歡很喜歡陸和壁，這一點她是看得出來的。但現在已經知道陸和壁騙了她兩年，她不可能再回去和陸和壁生活了……最難過的應該是歡歡吧？

    “怪你？”歡歡想了想，搖頭道：“不會……挺好玩的呀，這樣我是不是有兩個爸爸了？”

    “……”顧染一時無言。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唯一沒想到的是，歡歡居然會這麽想……

    歡歡突然伸手將顧染的脖子繞住了，親了親她的臉頰，低聲道：“媽媽，隻要你開心就好。現在你有兩個老公，我有兩個爸爸，我要好好幫你想一想看一看，到底哪個爸爸更好，你再和那個爸爸在一起，行不？”

    顧染挑眉：“你幫我想？”她失笑。

    歡歡認真地點頭：“當然了，這也是我的責任嘛！萬一你選錯了，爸爸對我不好怎麽辦……”

    顧染抽了抽嘴角。她怎麽覺得這小家夥還挺樂在其中的？剛才說不怪她的話，好像也並不是安慰她的？

    歡歡滿意地從顧染身上滑了下來，蹦蹦跳跳地朝著房間走去。

    顧染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心裏鬆了鬆，第一次意識到歡歡的懂事。

    房間裏。

    歡歡趴在床上仔細翻找了許久，終於在枕頭底下摸出了手機，哈哈笑了一聲，打開通訊錄。

    但是她認字還不全，隻能勉勉強強拚湊一下。

    “陸……”她找著，找到了爸爸的diàn huà，但那個diàn huà她早就會背了，所以肯定不是。

    “找到了！”歡歡叫了一聲，捂著嘴偷笑，按下了撥通。

    屏幕上，“陸妖精”三個大字在閃爍著。

    不一會兒，diàn huà便被接了起來。

    “阿染？”陸司野有幾分詫異和欣喜。

    這個diàn huà已經兩年，沒有響過了。剛才響起來的那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是我呀。”歡歡笑著道。

    “歡歡？”陸司野反應過來，“這手機怎麽會在你那兒？”

    “這是媽媽的手機。你有時間嗎？如果你有時間，下午可不可以來接我去吃許記的甜品！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陸司野一愣之後笑了一聲：“你倒是挺會挑。行，等著。”

    “耶！”歡歡笑了起來，掛了diàn hu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