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天上那顆最亮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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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朧朧地躺了一陣,一個意念在冒頓的腦際一閃而過:自己的命運為何要聽從別人擺布?
冒頓的神誌立即清醒,一骨碌爬起身來,在沉悶的黑暗中握緊了拳頭。
是呀,自己曾經不是為了擺脫這樣的生活才走出龍城的嗎?既然龍城不喜歡自己,那就永遠都不回來好了,有大紅大黑相伴,浪跡天涯,逍遙自在,豈不更好?為何憑著父親的一句話,自己就要呆在龍城裏無端受那些窩囊氣。
自己的事情,何必要讓別人來橫加幹涉。
想到此,冒頓立即感到精神百倍,心清氣爽,渾身充滿了力氣。
他覺得,從現在開始,他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了,他已不是單於的兒子匈奴的王子,他不會再聽從任何人的指令和指責,大不了拚一個你死 我活,又有啥了不起,看他們誰又能奈我何。
決定了的事情,冒頓便想立即實施,即刻離開龍城。
冒頓望了一眼窗外的黑暗,突然改變了主意:即使走,也要光明正大的離開,現在就動身,未免有潛逃之嫌。
還是等到吃過早飯以後,帶足了箭鏃,再動身不遲。
冒頓心潮澎湃,再不能入睡。
激動之餘,冒頓突然想到,以後再也不回龍城了,應該去和母親告個別,從此心中再無牽掛。
冒頓摸黑登上了位於龍城北部的高高的祭壇。
祭壇頂部堆著一個大石碓,石碓的中央插著一根長長的木杆,直指布滿星鬥的夜空。
小時候,冒頓由於母親的離世而痛苦不已,大巫師對他說,他的母親已經順著那根木杆升上了天空,他如果有話要對母親說,就上祭壇來吧,將要對母親講的話對著木杆說,天上的母親便能聽到他的話。
從那以後,冒頓每當思念母親的時候,便會默默登上祭壇,舉頭望著天空,向母親訴說自己的痛苦和對母親的思念。
痛苦,痛苦,好象痛苦總與自己過不去,總與自己相伴隨,與自己的命運相伴隨,老也不能像一件穿破的衣服,隨手拋掉,再也不去想它,再也不讓它相伴。
每次登上祭壇,冒頓總有滿肚子話要對母親訴說。
而今天,冒頓卻不知該對母親說什麽,剛想說“阿媽,從今往後,孩兒再也不能來看望您了”,話還沒有說出口,竟先行哽咽,接著便泣不成聲。
冒頓軟軟地麵朝石碓跪了下去。
天空寒星閃爍,晴朗無雲。
深夜的北風呼呼地吹來,高處不勝寒,冒頓連著打了一串寒戰,將臉上的冷淚搖擺的到處都是。
冒頓緩緩立起身來,向祭壇下的龍城望去。
夜幕下的龍城,一片模糊的黑影。
龍城正處於酣睡中,整個世界都處於睡夢中,好安靜。
冒頓生在龍城,長在龍城,打小對龍城內的一切再熟悉不過,這裏貯存著他全部的童年記憶。
明天就要告別龍城了,冒頓實在有些戀戀不舍。
北風愈緊,驅趕著冒頓趕快走下祭壇。
冒頓再次回過身來,從石碓慢慢轉向木杆,最後仰頭朝向無邊無際的星空。
漫天的星鬥一齊對著他眨動眼睛,但他早就認定,當空最亮最亮的那顆星便是他的母親。
因為他一直覺得,那顆星與別的星不一樣,看上去對他特別親切,似乎完全理解他的心情,明白他的痛苦,並給他以力量,鼓勵他堅強地活下去。
冒頓不明白,離開龍城沒有了祭壇,母親還能否聽得到他的訴說,保佑他戰勝一切困難。
回到房間,夜似乎更暗。
冒頓知道,這是黎明前的黑暗,天很快就要亮了。
冒頓想,離開龍城時,是否該向父親告個別呢?
仔細一想,還是算了。
父親已經告訴他以後不準離開龍城,自己若去告別,顯然違背了父親的旨意,更會惹的父親發怒。
若父親給龍城衛隊下令不準放自己出城,憑空會惹出諸多麻煩來,不值得,還是一如既往地離開吧。
冒頓又想,出了龍城以後,該先去哪裏呢?
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格根老伯那裏顯然是不適合再去了。
草原上的青草還沒有長出來,一派荒涼,很不適合獨自一人在草原上遊蕩。
該去哪裏呢?
冒頓揮了下拳頭,最後下定決心:去闖蕩森林!
由龍城東去不遠,便是茫茫莽莽的大森林。
冒頓曾經幾次在森林邊駐足,就是沒有勇氣去獨闖森林。
森林不同草原,危機四伏,隨時都有可能從大樹後麵鑽出熊虎,讓人防不勝防。
但森林卻對冒頓充滿了yòu huò。
冒頓立誌要做一個合格的獵手,他一直認為,真正的獵手應該在森林裏與熊虎為伴才是。
過去不敢獨自到森林裏闖蕩,是擔心自己不具備在森林裏與熊虎搏鬥的本領。
現在,冒頓覺得,雖然沒與人們交過手,若論箭術臂力,恐怕能勝過自己的人已經不多,自己完全可以到森林裏去一展身手了。
第二天一大早,冒頓到龍城衛隊取了滿滿兩箭囊箭鏃,拿了一個寬大毛厚的羊皮睡袋,挺直了腰板,風風光光大步走出龍城,跨上大紅,直接向東而去。
他已經看到,大黑就在他的上空盤旋著。
一路上,冒頓既感到脫離龍城以後的自由,又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他想到,父親在知道自己違背了他的意願,再次離開龍城以後,是不是會暴跳如雷,立即給龍城衛隊下達命令,四處緝拿自己呢?
冒頓仔細一推敲,覺得不會。
自己似乎已成父親的眼中釘,父親隻要看不到自己,就會感到心安理得,他不讓自己離開龍城,也一定是隨口說說而已,或許父親的真實意圖恰恰是讓自己快快離開龍城,永遠都不要再看到他。
自己的適時離開,或許正中父親的下懷。
想到此,冒頓的心裏又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從此,他再也沒有家了。
冒頓繼而又想,反正自己再也不回龍城了,又要到森林裏去生活,森林裏的人會更少,隻要自己不說出是頭曼單於的兒子匈奴的王子,即使有人遇到自己,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份,任父親高興或者惱怒去吧,反正他再不能拿自己怎麽樣了。
想到此,冒頓的心情立即開朗,策動大紅逃也似的向東急行。
冒頓在靠近森林的地方停下來,在睡袋裏睡了一宿,第二天上午便進入了森林。
越往前走林木越密,冒頓心生畏懼,不由得拔刀在手以防不測。
冒頓抬頭向天,看到大黑飛得很低,仍在他的上方回旋,自我安慰道:有大紅大黑相伴,多厲害的猛獸又能將自己咋樣!
冒頓小心翼翼在密林中穿行了大約半日光景,林木漸疏。
又走了一段,竟然來到了一片開闊的草地上。
向前張望,竟然發現不遠處有一條小河,冒頓立即大喜,急忙來到小河邊,捧起清涼的河水喝了個痛快,又洗了臉,頓覺心清氣爽。
在進入森林之前,冒頓曾經擔心過,一旦森林裏沒有水該咋辦。
現在才發現,這真實的森林與自己想象中的森林完全不同,森林原來並不單單有密密麻麻的樹木,還有潺潺流淌的小河以及開闊的草地。
強勁的西北風似乎也奈何不了森林,向陽處的小草已經精精神神地鑽出了地麵。
冒頓極目四望,發現樹林與草地並不是由於地形而自然分界,同一道山坡上,竟然一半樹林一半草地;開闊的平地上本該長有大樹,卻長了草,而高高的山梁本該長草,卻長了樹木,讓冒頓琢磨不透。
冒頓騎著大紅慢慢悠悠在森林裏晃蕩了一天,除了看到樹上竄來竄去的鬆鼠和樹上美麗漂亮的山雞以及空中不停地鳴叫的飛鳥外,再沒發現其他動物。
但林木密集的地方,仍然讓冒頓感到莫明的恐懼。
看到天色已晚,冒頓不敢在林子裏宿營,急忙又回到白天發現的那塊草地上,在小河邊展開了睡袋。
這時,夜色已經降臨,附近的樹林首先被黑暗吞沒,看上去一團漆黑,陰森恐怖。
冒頓將弓箭放在睡袋邊,又將大刀出鞘,放在順手可持之處,拍了拍大紅的肩膀,才鑽進睡袋。
大紅似乎明白了冒頓的用意,或者也對這裏的環境感到陌生和膽怯,靜靜地立在冒頓身邊,兩隻耳朵不時調整著方向,搜索著各方的信息。
冒頓向周圍張望,也不知大黑去了哪裏。
正暗自感傷,大黑呼啦啦落在了他的身邊。
冒頓伸出手來,摸了一下大黑的脖子,在心裏歎道:這才叫相依為命呀。
大黑振翅而去,冒頓知其就在附近,守護著他的安全。
冒頓向睡袋裏縮了縮身體,卻哪敢放心睡去,直著耳朵聽著外麵的汩汩水聲。
時間緩慢地流去,冒頓漸感困頓,睡意猛烈來襲,重重打了一個大哈欠,縮了下脖子,便要睡去。
朦朧中,冒頓突然聽到有一種細微的足踏大地的聲音隱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