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傷心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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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戶長唯唯諾諾了一陣,哀求道:“屬下知錯,還望王子饒屬下這次吧。”



    “那你們還不快滾。若是再讓我聽到你為非作歹之事,我非讓金雕將你的眼睛挖出來不可。”冒頓狠狠踢了百戶長一腳。



    百戶長聽到冒頓讓他滾蛋,急忙爬起身來,向穹廬裏喊了一聲,等不及兩位幫手出來,快步奔至拴馬樁前,騎馬狼狽而去。



    格根老伯起先替冒頓捏著一把汗,待看到兒子烏力罕拎著打狼棍助戰,心下稍安,急忙抄起一把鐵鍬準備參戰。



    看到勇猛的金雕正準備 



    



    適時參戰,驚得格根老伯目瞪口呆。



    此時又聽驚倒在地的百戶長稱冒頓為王子,更加驚奇。



    格根老伯將冒頓從暴風雪中救回時,看到冒頓隨身攜帶的刀箭,也曾想到冒頓是龍城衛隊的逃兵,又不敢回自己的家,便在草原上流浪了。



    秋天,當冒頓要求在他家過冬時,格根老伯曾想提醒冒頓,這裏距離龍城近,隨時都會有龍城衛隊的兵士出沒。



    可一想到自己家確實需要幫手,便沒將自己的擔心說出口。



    這一冬的相處,格根老伯早將冒頓當成了自家人,感情日深。



    剛才看到冒頓為救烏倫珠日格而拔刀相助,首先想到的是先逼退百戶長,然後讓冒頓趕快出逃,走得越遠越好。



    冒頓為他的孫女鋌而走險,在他的心中,冒頓已是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英傑,自己即使家破人亡,也要讓冒頓脫離險境。



    金雕助戰,場麵發生了戲劇性變化,格根老伯才從百戶長的口中得知冒頓的身份。



    格根老伯驚訝不已,怪不得自己初次見到冒頓時,總覺得冒頓似曾相識,後來又覺得冒頓的長相特別像一個人,卻總也想不起那個人是誰。



    在給冒頓講頭曼單於打仗的故事時,格根老伯猛然想到,冒頓的長相特別像頭曼單於。



    也僅僅是一念之間的事情,卻並沒有將冒頓與頭曼單於真正聯係到一起去考慮。



    難道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青年,真的是頭曼單於的兒子?



    此時,格根老伯眼中的冒頓,已非往日那個不善言語、做事認真、愛動腦筋的青年,而是頭曼單於的兒子,是王子,是將來要當單於的王子。



    在格根老伯的心中,驀然間產生出莫名其妙的對冒頓的畏懼感來。



    格根老伯將手中鐵鍬輕輕放歸原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此時的冒頓卻正被大黑的勇敢激動著。



    冒頓確實沒有想到,關鍵時刻,大黑竟然相助出擊,並且恰到好處地擊退了對手,大黑真懂事。



    若無大黑的果斷,自己真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冒頓將自己的臉貼在大黑的長脖子上,輕輕拍打著大黑的翅膀,在心裏說道:“大黑呀,你是怎麽知道你的朋友遇到了危險的?一定是看到有人用刀指著我,才果斷幫我的吧。”



    這一有驚無險的小插曲,完全暴露了冒頓的王子身份,一家人哪還再敢讓冒頓幫他們幹活,每天像敬神一樣伺候著冒頓。



    冒頓沒有將在龍城裏受氣的事講出來,擔心會損壞了父親在民間的形象。



    肖生嘎也再不敢讓冒頓稱她阿媽了。



    特別是烏倫珠日格,視冒頓為自己的大恩人,每天盆上碗下精心照料著冒頓的生活。



    這樣無所事事的生活,冒頓哪裏吃得消?



    好在嚴冬已去,日頭一天比一天暖和。



    在一個晴朗的早晨,冒頓告別了格根老伯一家人,跨上大紅回龍城了。



    從聽到父親當年的戰爭故事以來,冒頓一直思念著父親。



    這次回龍城,一定要見上父親一麵。



    當然,若父親留他一起用餐,當然再好不過。



    太陽快要與西方的山岡接吻的時候,冒頓來到了龍城的門口。



    守門兵士自然都認識冒頓。



    冒頓順手將大紅交給守門兵士,讓他們將大紅送到馬廄,自己則大步跨進門去。



    龍城內有屬於他自己的房間,他準備先回自己的房間,稍做休整後,再去見父親。



    剛走了幾步,就聽城內的人全都大呼小叫起來。



    冒頓看到人們指手畫腳,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便向人們手指的城牆上望去,原來是大黑落在了城牆上。



    冒頓想到,一定是大黑看到自己進了城門,擔心自己的安全,落在城牆上探望來了。



    這時,龍城衛隊的兵士們紛紛跑進各自的住房,又拎著弓箭跑了出來,顯然是要對大黑下毒手。



    冒頓悲哀地想到,人呀,怎麽將所有的動物都視為仇敵,平時連隻蒼蠅、蚊子、老鼠都不肯放過。



    冒頓對著大黑揮了下手,又打了聲呼哨,大黑便矯捷地飛上了藍天。



    兵士們又全都驚叫起來。



    他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金雕竟然還聽從人的指揮。



    冒頓也不理兵士們的少見多怪,疾步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冒頓剛剛走到自己房間門前,正要推門進屋,突然聽到一聲頓喝:“冒頓!”



    冒頓激凜凜打了一個冷顫,立即像有人抽去了他的主心骨,急忙束手彎腰,慢慢轉過身來,輕輕喚了一聲:“阿爸。”



    “那隻金雕是怎麽回事?你真是玩出名堂來了。都快一年了,你是不是每天都逗著金雕玩?”頭曼單於嚴厲地問道。



    冒頓仍然不敢抬頭去瞧父親的臉,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悶聲不語。



    冒頓偷偷看到,在他麵前的地上有兩大兩小四隻腳,知道是父親在與小弟呼德一起散步。



    這時,隻聽呼德說道:“阿爸,這人是誰呀,怎麽穿著這樣的衣服,髒了吧唧的。”



    頭曼單於顯然更加氣憤,用鼻子“哼”了一聲,說道:“還能是誰,你這不懂事的哥哥唄。”



    冒頓小聲說道:“孩、孩兒剛回來,正準備去給阿爸請安……”



    “我的眼睛又沒瞎,還能看不到你回來嗎?”頭曼單於果斷地打斷了冒頓的話,訓斥道:“你都老大不小的啦,看你那德行,哪像個王子的樣子!你就不能穿戴整齊一點嗎?我這張老臉都快讓你給丟盡啦。”



    呼德一揮小拳頭,請示道:“阿爸,大哥哥老惹你生氣,要不要我教訓他一頓?”



    頭曼單於輕輕歎了口氣,對呼德說:“呼德呀,你可不能學你的大哥哥呀,整天不務正業。看來,將來隻能由你來扛匈奴這杆大旗了。”



    頭曼單於再不理冒頓,拉著呼德的手,慢慢向單於宮室走去。



    冒頓鬆了口氣,抬頭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心中好不是滋味。



    正要轉身進屋,突然看到父親又轉過身來,遙指著他吼道:“冒頓你給我聽著,從今往後,再不準你邁出龍城大門半步,省得滿世界去給我丟人。”



    冒頓實在沒有想到,幾個月不見麵的父親,剛見麵便不問青紅皂白地亂加指責。



    自己做錯什麽事情了嗎?



    冒頓傷心透頂,進了自己的屋子,卻不知該幹什麽,傻呆呆地坐了一陣,突然覺得冷,才發現還沒有點火驅趕滿屋的寒氣。



    很快便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冒頓本想去與父親一起吃晚飯,可一想到繼母那陰陽怪氣的神態,冒頓便膽寒。



    連親生父親都對自己百般挑剔,更何況繼母呢?



    再說,父親並沒有讓自己與家人一起用餐,自己厚著臉皮過去,得到的隻能是父親的謾罵和繼母的冷嘲熱諷。



    冒頓一想還是算了,人家不願意看到自己,自己又何必去自討沒趣,還是離他們遠一些的好,免生事端。



    冒頓打起精神,到廚房裏拿了幾塊剛剛煮好的羊肉,吃了一塊,覺得絲毫沒有胃口,便上炕睡下了。



    卻哪裏睡得著。



    冒頓實在猜不出,自己究竟怎樣做才能使父親滿意。



    自己在龍城外麵闖蕩,也從不以王子的身份招搖,怎麽就丟了父親的臉?



    已經幾年了,父親從來不聽他將話說完,一見麵,不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就是一陣嗬斥。



    每次回龍城之前,冒頓總希望看到父親的笑臉,卻總是失望。



    父親啊父親,你知道嗎?在外流浪的兒子是多麽想念你嗎?在這個世界上,你可是兒惟一的親人呀。



    你就不能平心靜氣地聽兒問你一聲好嗎?你就不能像兒小時候那樣,撫摩一下兒的頭嗎?難道與你在一起吃頓飯都成了兒的期望了嗎?



    冒頓的胸中翻騰起了熱浪,那熱浪滾滾不息,翻江倒海,最後變做淚水從眼眶裏湧了出來。



    冒頓回憶道,自打小弟呼德出生,父親才漸漸對自己疏遠的,直到成了龍城裏的一個多餘的人。



    看來,呼德就是自己的克星。



    冒頓突然想起,父親再不準他離開龍城了。



    既然自己是龍城裏多餘的人,又何必讓自己呆在龍城呢?



    自己在草原上闖蕩慣了,滿腦子都是大自然。現在父親不讓自己走出龍城了,還不得將自己悶死在龍城裏嗎?



    整天聽著父親的嗬斥繼母的奚落,這樣無盡頭的日子,可不是好打發的呀。



    冒頓悲哀地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