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情深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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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頓搖了搖頭,說:“好像沒有,我這是第一次吧。”



    呼延吉樂又問:“我們現在和月氏國相安無事,怎麽突然派起人質來了?月氏國也給我們匈奴派人質嗎?”



    冒頓解釋說:“是月氏國來了使者,要求互派人質以修長久之好。他們的人質或許很快便要到了。”



    呼延吉樂沉吟良久,問冒頓:“能在月氏國的使者到達龍城以後再動身嗎?”



    冒頓搖頭說:“不行,父親已經給我定好了日期,明天必須上路。”



    呼延吉樂又沉吟了一番,若有所思地說:“我總覺得這事好像有些蹊蹺。我們奪回了羊,又戲耍了賀木額日斯,單於不但不怪罪,反而一反常態對你關愛有加,又立即派你去月氏國當人質,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陰謀呀。”



    聽了呼延吉樂的提醒,冒頓的敏感神經立即被撥動了,也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父親一向對自己冷若冰霜,見到他不是橫挑鼻子就是豎挑眼,自己橫豎都不順父親的眼,今天的親熱確實讓他感到意外,並且連繼母也一反常態,對自己關愛有加,莫非這裏麵真的有什麽陰謀?



    按理說,自己違背了父親的意願,父親暴跳如雷才對呀。



    難道真的是父親的夢起到作用?是天上的母親在關鍵時刻出麵保佑自己了嗎?



    呼延吉樂愁眉緊鎖,遲疑著說:“能不能拖延幾天,等月氏國的人質到了以後你再動身?”



    冒頓心事重重,搖頭否定,無奈地歎息了一聲,說:“不行呀,我已答應父親明天就動身,找不出拖延的理由呀。與父親弄得太僵,反而更加不好。”



    呼延吉樂的眉頭再次皺緊了,不詳的預感在心裏更加濃重。



    冒頓想了一陣,突然一樂,對眾弟兄說:“看來,我們弟兄們今年冬天就能團聚了。”



    呼延吉樂一怔,忙問:“何以見得?”



    冒頓長出了一口氣,平靜地說:“我對父親舉國為弟弟舉行chéng rén禮有看法,加上父親要讓小弟取代我的單於繼承權,父親可能是怕我再生事端,讓我暫時離開匈奴罷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在弟弟的chéng rén禮結束以後,我就可以回來了吧。”



    呼延吉樂一想,也有這方麵的可能。



    但是,如果僅僅是讓冒頓躲一段日子,完全可以讓冒頓以使節的身份出使別國,為何偏偏要讓冒頓去做人質呢?



    做人質可是沒有行動自由的呀,豈能讓你想去就去想回就回。



    想到此,呼延吉樂本想將自己的猜疑說給冒頓,又怕冒頓心生顧慮,隻好無奈地說道:“但願如此吧。不過,我總覺得這背後一定還有更大的陰謀,隻能小心為妙了。大哥,你身居異國,一定要事事多加小心,百般留意呀。”



    蘭傲木嘎見呼延吉樂為冒頓擔心,起初還覺得多餘和可笑,現在看到冒頓也心情凝重,覺得事情並沒那麽簡單,擔心地說:“大哥,還是弟兄們隨你一起去吧,一旦有什麽變故,弟兄們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冒頓感到心裏熱乎乎的。



    母親去世後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是在孤獨中度過的,從來沒有人照顧過他,問候過他,更沒有人擔心過他的安危。



    昨天他還欣喜地覺得父愛回來了,現在仔細分析,那分明是父親和繼母故意擺出了熱情的樣子讓自己看罷了,什麽夢見了母親,什麽母親的囑托,可能都是父親編造出來的,不過是為了讓自己順利答應他們的安排而虛設的場景。



    而現在,真心誠意替自己操心的,還是這幾個兄弟。



    如果早有這麽幾位朋友該多好呀,和他們一起狩獵,一起喝酒,一起痛快,一起浪跡天涯。



    可是,剛剛與弟兄們結識,自己卻又要去異國他鄉打發孤獨的日子了。



    看來,自己這輩子與孤獨結了緣,無論如何也甩不掉了。



    冒頓熱淚盈眶了一陣,方控製住了心頭的激動。



    冒頓望著呼延吉樂,囑咐道:“我走了以後,龍城的人極有可能還要來鬧事。不就三十幾隻羊嘛,給了他們算了,千萬不要和他們動手。他們人多勢眾,背後又有單於撐腰,你們得罪不起他們。有弟兄們幫忙,你們家的日子一定會漸漸好起來的。”



    冒頓又轉向蘭傲木嘎,深情地說:“大家既然喝過了盟約酒,就是生死弟兄了。你們一定要幫助吉樂擺脫現在的困境,等我回來以後,再作下一步打算。”



    呼延吉樂沒等蘭傲木嘎回答,突然不顧一切地撲在冒頓身上,放聲號啕起來。



    蘭傲木嘎四人也都唏噓不已,淚水漣漣。



    公孫伊德日無奈地說:“我們剛剛有了草原六傑這一名號,還沒叫出去呢,大哥就先與我們分開了,這事弄的。” 



    蘭傲木嘎堅定地說:“大哥不在我們仍然是草原六傑。”



    北風吹來了深秋的寒意。



    草原上不時卷起通天的旋風。



    那旋風夾裹著地上的枯草,像一條條黃龍在蒼茫的原野上舞動。



    冒頓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隻見空中灰沉沉的沒有朝氣,也沒有雲團,隻有大黑仍在上空慢慢地盤旋著。



    冒頓含淚與弟兄們一一擁抱,無奈而別。



    



    每次讀史至此,林化一都為冒頓的聽天由命而感慨:既然已經猜到別人給自己設了圈套,為何還要硬往裏鑽呢?無端受了那麽多洋罪,頻添了多少周折。



    一次,林化一和馬無塵教授談及此事,馬無塵教授卻不這麽認為,說:“冒頓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他的月氏國之行還是很有收獲的嘛,起碼為日後與月氏國開戰積累了經驗,熟悉了環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林化一仔細一想,也有道理。



    經曆是一個人走向成熟必不可少的過程,沒有豐富的經曆,何談成熟。



    而此時,特古斯聽著林化一的講述,打抱不平道:“冒頓的弟兄們個個武藝高強,還怕龍城衛隊那幾個兵士不成。幹脆殺進龍城,宰了那個昏庸的頭曼單於和那個狠毒的繼母,由冒頓做了單於,眾兄弟幫他執政理朝不就完事大吉了嘛,幹嘛要到月氏國去送死。”



    特古斯的父親則更加氣憤,痛斥道:“世上竟然有如此狠毒的父親,這位頭曼單於真不是東西,比虎豹都毒,竟然要想著法子殺害自己的親生兒子。虎毒還不食子呢。”



    林化一苦笑,說:“曆史偏偏就是這樣寫成的呀。”



    於是,林化一繼續講了。



    冒頓辭別了龍城,在兩位使者的陪同下,騎著大紅,向月氏國行去。



    冒頓抬頭望去,看到大黑就在他的頭頂慢慢盤旋,心中無比欣慰。



    盡管弟兄們不能隨他同去月氏國,但有大紅大黑相伴,還有兩位使者與他不停地聊天,冒頓並不感到旅途寂寞。



    冒頓早有走遍匈奴大地的打算,卻一直未能實施。



    現在,冒頓才真正感覺到,匈奴國土的遼闊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他們在草原上行走了幾日之後,又進入了一道巨石嶙峋的山脈,在溝壑間艱難前行了幾日也未能擺脫大山的羈絆,卻來到了一條波濤洶湧的大河邊。



    冒頓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雄壯的河流,隻見大河由西向東滾滾而來,河麵足有幾裏寬。



    冒頓問兩位使者:“如此寬闊的河麵,怎樣才能抵達對岸?”



    一位使者說,據說有一種叫船的東西,可以載人過去。但船長什麽樣,他也沒見過。



    冒頓唏噓感歎,三個人順著波濤洶湧的大河繼續往西行去,在左大河右大山的狹窄的平原上又走了十幾天,大河突然向南拐去。



    冒頓猜想,看來大河是準備向北流去了,在這裏突然遇到了大山的阻截,不得已才向東而去的吧。



    人身不由己地活在世上,大自然的一切原來同樣身不由己,到處受限製。



    到過月氏國的使者引導冒頓也順著河道向南轉了彎,然後向西繞過了一道浩瀚的大沙漠,又用十幾天時間,再次翻過了一道大山。



    去過月氏國的兩位使者說,他們已經距月氏國不遠了。



    再向西,他們走進了兩山夾出的一道漫長的大峽穀。



    冒頓想,如果是帶兵打仗,誤入了這條大峽穀,山後再遇上敵軍埋伏,那可就麻煩了。



    而如果敵軍進入了這條山穀,又正好在這裏設伏,真是一個天造地設的好戰場。



    他們又用了兩天時間才走出這道大峽穀。



    使者說,這是去月氏國的必經之路,若不走這裏,會多走好多路程。出了這道大峽穀,就到達月氏國了。



    冒頓獨自在山林裏徘徊慣了,對時辰方位特別敏感,所過山川河流盡收心中。



    這一路也讓他開了眼,望不盡的山川,走不完的草原,還有那大河奔流,沙海茫茫,匈奴的疆域原來如此之大。



    冒頓他們由龍城起身時,草原上的小草還綠著,天高雲淡。到達月氏國王宮,小草早已枯黃,季節已經邁入初冬了。



    冒頓回首東望,想到,小弟的chéng rén禮應該已經舉行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