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胭脂掩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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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吉樂穿起冒頓為她找來的綢緞衣服,雖然覺得渾身舒適,卻總有一種沒穿衣服的感覺,羞於見人。
卻說匈奴有座燕支山,山上每年夏天開一種特別鮮豔的花,花瓣鮮紅花蕊金黃。
將這種花采來反複杵槌,便成了一種顏料,女子將其塗在臉上,會增色不少。
因這種花產於燕支山,所以,人們將這種顏料喚作燕支。
後來,這種東西隨出使西域的張騫帶回了中原,被中原文人寫成了胭脂,一直沿用到了今天。
在胭脂傳入中原之前,胭脂已被匈奴婦女廣泛使用,隻不過普通人家的女子隻有在出嫁的時候才舍得用一次,貴族婦女雖然用的次數多一點,也不是經常使用。
而每天都能使用胭脂的女人,隻有龍城內的少數幾個人。
因單於的老婆可以盡情享用胭脂,所以,匈奴人便將單於的妻子稱為閼氏了。
其實,閼氏二字也是後來被中原文人固定下來的一種寫法,專門用來稱呼匈奴單於的妻子,其原意與胭脂和燕支是一樣的。
呼延吉樂平生還是第一次打扮自己,更是第一次用胭脂。
她往臉上輕輕抹了一點,問冒頓:“搽了這東西,是不是比妖精還難看呀?”
冒頓不言語,隻是瞅著呼延吉樂笑。
呼延吉樂便不再說話,精心施起了胭脂。
冒頓心裏想著不知家宴又會帶來什麽意想不到的不快,忽然看到呼延吉樂在偷偷抹眼淚,便覺得奇怪,問:“你怎麽了?”
呼延吉樂慢慢搖頭,淚珠劈啪亂濺,咬著下嘴唇,似乎在強忍著內心的激動。
最後還是忍不住,撲在冒頓懷裏抽泣起來。
冒頓不知如何勸說才好,隻好任由呼延吉樂在懷裏抽泣。
過了好一陣,呼延吉樂才坐直了身子,一邊擦眼淚一邊說:“我這輩子,要不是遇到了你,怕是終身都穿不上這錦緞、享用不到這胭脂了。”
冒頓拂著呼延吉樂長長的頭發,說:“你要是覺得委屈,待會兒我就對父王說,我們要單獨舉辦婚禮,不讓安其爾瞎摻和。”
呼延吉樂笑了,說:“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隻是感到滿足,感到無比的幸福。隻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心裏塌實,覺得什麽都不怕了,你就是我的靠山。讓我們補辦婚禮,已經是意想不到的好事了,婚禮上多一個女孩又有啥了不起呢?還是聽從他們的安排吧。”
冒頓問呼延吉樂:“你想過沒有,繼母為何突然提出來要給我們補辦婚禮?”
呼延吉樂一邊接著為自己化妝,一邊不屑地說:“管她呢,不會有太大的陰謀吧,大不了是看到我醜陋,想乘機羞辱我一番罷了。”
用了胭脂後,冒頓再看呼延吉樂,胭脂已掩去了麵上的疤痕,臉膛紅撲撲的,長發自然垂在後肩,已絕非獵人的呼延吉樂了。
原來,呼延吉樂竟然如此漂亮。
冒頓心中歡喜,笑著說:“這次,父王看到了你,絕不會再皺眉了。”
呼延吉樂一邊在銅鏡裏照著自己的容顏,一邊問冒頓:“我美嗎?”
冒頓什麽都沒說,趁呼延吉樂不注意,猛地將呼延吉樂抱在了懷裏。
呼延吉樂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幸福,依偎在冒頓懷中,身體麻酥酥的,閉上了眼睛,仰起頭來,努著嘴去尋找冒頓的嘴唇。
兩人纏綿了好一陣。
二人再次談起了冒頓回龍城以後的話題,呼延吉樂問:“你和阿爸請求過我們去當牧民的事了嗎?”
“請求了。阿爸不同意,讓我留在他身邊做匈奴的骨都侯。” 冒頓無奈地說。
“讓你做骨都侯?骨都侯是幹啥的?” 呼延吉樂不解地問。
“按說,骨都侯的位子僅次於單於,幫助單於處理一切事務。咱匈奴遇有戰事才聚民為軍,平時國民是散居著的,即使有什麽相互糾紛,也由那些部落首領處理。
“單於所處理的,一是主持每年正月、五月、九月的龍城大聚會,二是接待外國使節和派出對外使節,最大的權力是命令各萬戶長、部落首領集結部隊、對外宣戰,其實平時,單於根本無事可做,又何況骨都侯呢?”
冒頓介紹說。
“那你準備咋辦?打算安安靜靜做你的骨都侯了?” 呼延吉樂又問。
冒頓無奈地說:“我正要讓你幫我想辦法呢。我實在不想呆在龍城,父親又不讓我去作普通牧民。能不能有更好的辦法,使我既可以不在龍城,又可以不傷了父子感情呢?
“再說了,兩個鄰國都在積極備戰,並且開戰的時間都已經確定了。而我父親已經自信到了愚蠢的地步,根本不聽勸說,你說我又該咋辦呢?”
呼延吉樂坐直了身子,認真思考起來。
好一陣,呼延吉樂才說:“你能不能向父親要求作一個萬戶長?如果父親同意你的要求,你就可以在不傷父子感情的情況下離開龍城了,還可以在你的萬戶內秘密集結軍隊。
“這樣,有宇文阿古達木的部隊對付月氏國,你的這支部隊對付東胡,一旦與這兩個國家打起來,我們也不至於措手不及,豈不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冒頓豁然開朗,感歎著想:自己苦思冥想了幾日也沒有想出如此絕妙的好主意,呼延吉樂竟然輕易便想出來了。
呼延吉樂真是自己的好幫手呀,自己此生真的是離不開她了。
說著話,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頭曼單於沉悶地坐在餐桌前,等待冒頓和呼延吉樂來用餐。
呼德剛剛挨了父親的訓斥,規規矩矩坐在赫連哈爾巴拉的身邊,再不敢像上次那樣造次。
赫連哈爾巴拉小聲說:“和那樣的醜女同桌進食,還沒吃就沒胃口了。”
盡管赫連哈爾巴拉的聲音很小,但還是被頭曼單於聽到了。
頭曼單於沒好氣地瞪了赫連哈爾巴拉一眼,心裏說:你以為我就想和她一起吃飯?不過是應酬而已。
頭曼單於心中無奈,嘴裏卻說:“兒子不嫌她醜,咱們多的什麽嘴。告訴你,等他們來了以後,你絕不能胡言亂語地嚼舌頭,引得大家都不快。”
赫連哈爾巴拉嘴一撇,厭煩地說:“好,我就充啞巴還不行嗎?”
其實,頭曼單於的心裏非常不自在。
王子的閼氏,竟然長得如此醜陋,會讓天下人怎麽議論?
頭曼單於在心裏暗自埋怨:冒頓也真是的。那醜女子救過你的命,你和父親言語一聲,多給她些牲畜作為報答不就行了嘛,幹嘛非要娶她做閼氏呢?真是鬼迷心竅了。
接著,頭曼單於又自責:都怪自己這些年對冒頓關心不夠,讓他到龍城外自由闖蕩,才惹出了這等事端。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冒頓去獨自闖蕩了。
頭曼單於正自埋怨,冒頓和呼延吉樂推門進來了。
頭曼單於皺著眉頭舉目一望,立即瞪大了眼睛,驚訝不已。
隻見呼延吉樂身材修長,亭亭玉立,落落大方,有一種居高臨下讓人望而生畏的氣質,不由得要人肅然起敬。
待呼延吉樂緩步走到近前,頭曼單於看到,呼延吉樂麵上的疤痕不見了,麵色白中透紅,紅裏帶粉,如出水芙蓉,似牡丹朝陽。
呼延吉樂的眉宇間掛著清秀,嘴角掛著淺笑,頭曼單於何曾見過如此美貌大方的女子,哪還尋得到半點中午見過的邋遢女子的影子?
頭曼單於身不由己地站起身來,微笑迎接。
赫連哈爾巴拉更是大吃一驚,在心裏問自己:這是那個醜八怪女人嗎?
看來,真是人靠衣服馬靠鞍呀。
想到此,心裏立即產生了酸溜溜的感覺。
看來,自己的小聰明又使過頭了。
給他們補辦婚禮,讓赫連安其爾和這女人站到一起,這女人是春蘭秋菊,而赫連安其爾則是山野小花,無法比較呀。
呼延吉樂禮貌地給頭曼單於和赫連哈爾巴拉請安,然後小心翼翼地在頭曼單於和赫連哈爾巴拉的對麵落座。
頭曼單於仔細打量坐在對麵的兒媳,隻見呼延吉樂的目光裏有成年女性的矜持,也有成年男子的堅毅,不由得正襟危坐,心情也敞亮起來,對冒頓說:“咱們全家難得吃頓團圓飯,今天咱們好好喝幾杯吧。”
早有仆人為他們斟滿了酒杯。
頭曼單於掌杯在手,正要說話,隻見呼延吉樂款款站起身,彎下腰來,舉杯過頂,對頭曼單於和赫連哈爾巴拉說:“恕孩兒沒有及時與二老想見,這第一杯酒,先祝二老身體健康。”
頭曼單於覺得呼延吉樂是在給自己下達命令,自己沒有理由不服從,和赫連哈爾巴拉互望一眼,急忙舉杯,順從地一飲而盡。
呼延吉樂待仆人斟滿了酒,又說:“孩兒和冒頓相識相交直到成婚,嚐在月氏國。萬裏迢迢,條件所限,沒能請示二老允準,孩兒代冒頓請罪了。二老喝了這第二杯酒,就算饒恕了孩兒和冒頓的罪責,孩兒先幹為敬了。”
頭曼單於和赫連哈爾巴拉又對望了一眼,心裏說:好厲害的一張嘴,明明是在指責我們不該派冒頓去月氏國當人質,聽上去卻是在自責,理由充分,更讓人無法回絕,一時也無言以對,隻好陪著笑臉尷尬地喝幹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