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調敵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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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頓屈指算了一下行程,趕到月氏國王宮,月亮正圓。
冒頓急忙取了一件做工精美的裘皮大衣,便與須卜道樂根、攣鞮傲雲悄悄離開龍城,一路向西而去。
這條路冒頓去年是走過的,隨著兩位使差,被父親派往月氏國做人質。
當時,冒頓還不知道是父親的陰謀,是父親將他這個森林裏的野孩子往絕路上逼,一路上還想著為父排憂呢。
往事突然湧上心頭,曆曆在目。
冒頓想,如果當時沒有弟兄們及時相救,自己葬身狼腹,父親如願以償,自己也就不會有這諸多的痛苦了。
自己本想回歸山林,而命運偏偏與自己作對,一步步將整個匈奴的擔子,全都壓在了自己肩上。
可是,連自己的閼氏都保護不了,自己還算什麽匈奴大單於,還算什麽英雄好漢。
想到此,悲哀又湧了上來。
一年來,冒頓雖然與呼延吉樂有過短暫的分離,卻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有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
呼延吉樂朝東自己向西,兩人越離越遠,又全都充滿了自信,卻不知日日有驚險,夜夜難成眠呀。
冒頓回頭向東方張望,也弄不清自己已經翻過了幾道山跨過了幾道梁。
向前了望,仍然是翻不完的山跨不完的梁,重重疊疊沒有盡頭。
一路西去,不斷從牧戶的穹廬邊經過。
冒頓想,像這般安安全全安安靜靜當一輩子牧民該有多好。
可偏偏在這安靜的背後隱藏著弱肉強食。
當然,這些牧民更不知道,戰爭即將發生,不定哪一天,他們的寧靜就會被侵略者的馬蹄聲擊碎。
這些牧民根本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弱肉強食的權力都掌握在統治者的手裏,所謂的戰爭,不過是統治者之間的爭鬥罷了,民眾隻能被統治者強行趕上戰場去拚殺。
冒頓無心顧及觀賞沿途風光,心情更加沉重。
冒頓突然想到,自己此去,不是為了製止戰爭,而是要將戰爭打得更大,讓想要發動戰爭的人,償到戰爭帶來的惡果。
當然,如果自己的計謀失敗,將會全盤皆輸,並且輸的不是他一個人,而是整個匈奴,他是用整個匈奴作了賭注。
每一個細節,冒頓都反複想了無數遍,所有的可能都想過了,心裏還是沒有必勝的把握。
然而,草原上草長鶯飛,並沒有因為冒頓無心觀賞而失去美麗。
百靈鳥終日在藍天白雲下唱著情歌,築巢產卵。
羊羔、牛犢、馬駒在草原上嬉鬧,盡情享用著嫩嫩的綠草。
大黑在冒頓的上空不停地盤旋著。
繼續向前,一道大山擋在了他們的麵前。
冒頓上次由兩名熟悉路徑的使者帶路,曾橫穿山而過。
記得山路崎嶇難走,他們在一條兩山之間的峽穀裏走了兩天才走出了這道峽穀。
這次,冒頓不想再步舊塵,想到山北去看一下是什麽景象,便向北繞過了山尾巴,在山北踏著綠草繼續向前行走。
這條路要比他上次走過的路好走許多,極目望去,仍然是波浪起伏的草原。
這道山脈好長好長,他們走了幾日才從西部的山腳繞向南去,足有上千裏。
冒頓感歎,好一道天然屏障呀,很像他在長城上望到的那道山脈,重巒疊嶂,氣勢恢弘,像奔馳的馬群,又如草原隆起的脊梁。
冒頓三人不敢再向西去,以免迷失路徑,便順著山腳向南行去。
冒頓清楚,他們必須找到那條奔流不息的大河,才能回到原來走過的去往月氏國的路上。
三人同行,三人皆不善言語。而不善言語的人,內心世界卻活躍於愛說話之人。
冒頓並沒有告訴須卜道樂根此行的目的,須卜道樂根也不多問。
須卜道樂根常年在草原上飄蕩,草原上的任何景物,都引不起他的重視。
一路上,須卜道樂根一直在回想著森林練兵的場景。
過去和弟兄們在一起遊蕩,不必他多費腦筋。從冒頓將那一百人的白色馬隊讓他統領,他的身份立即起了變化,這一百人的吃喝拉撒都要由他做主,逼著他不得不動腦筋了。
特別是進入森林練兵以後,他必須每天排兵布陣,從中學到了不少東西。
須卜道樂根戀著他的兵士,兵士們也都認定,他是他們的主帥,相處的十分融洽。
讓他突然離開了自己的兵士,反而有些不適應了,他想他的兵士。
旅途寂寞,須卜道樂根既沒有欣賞沿途風光,也沒有去想此行的目的。
反正有冒頓在身邊,他覺得自己沒必要想那些,聽從冒頓的指令便是。
他想的最多的,仍然是森林練兵的一些場景,總結自己在指揮過程中的得失。
越想,越覺得自己笨,如果現在再讓他帶著他那一百兵士去狩獵,他一定會比過去的收獲更大。
於是,幻想的空間更廣泛了。
大哥說了,狩獵的目的是為了練兵。
我們狩獵,敵手是愚笨的畜生。
要真上了戰場,狡猾的敵人是不會聽從我們擺布的,必須隨機應變。
可這隨機應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又是何等的難也。
大哥還說,戰爭的勝負,取決於能否讓對手聽從我們的指揮。
對手怎麽能聽從我們的指揮呢?
須卜道樂根至今也沒想明白這話的道理,更悟不透其中奧妙。
攣鞮傲雲第一次離開故鄉走這麽遠的路,沒想到世界竟然這麽大,似乎永遠都到達不了天邊。
攣鞮傲雲看到什麽都新鮮,甚至有些目不暇接。
攣鞮傲雲覺得,這大千世界,各地惟一相同的便是這天空了,無論走到哪裏,也不管是晴天還是陰天,給人的感覺都是一樣的。
山有高有低有遠有近,水有長有短有急有緩,惟一琢磨不透的還是這天空,說它深,深得深不見底,說它淺,淺到我們就置身其中。
盡管雲的形狀不一,顏色輕重不等,無論多麽讓人想入非非,可姿態總是一樣的,落落大方,讓人無可挑剔。
攣鞮傲雲正胡思亂想,隻聽冒頓說:“終於看到這條大河了。”
冒頓自己開辟了這條通往月氏國的路,當然擔心是否還能找到那條大河。
那條大河是通往月氏國的坐標,若是找不到大河,將會失去向前的方向,又會走許多冤枉路。
冒頓他們順著大河的北岸向西前行,又隨著大河的走勢向南而去,最後離開大河繼續向西。
這一個大彎,便耗去了幾日時光。
冒頓想到,再向前去,就應該是他設計好的伏擊月氏國大軍的地方了,如果照直前行,極有可能就會撞上月氏國大軍,必須繼續向北繞行,繞開這道天然長廊。
他們又向偏北方向繞出一個大彎,多走了兩日路程,複向西,便跨過了匈奴與月氏國之間的那段歐脫地。
正走著,攣鞮傲雲突然驚呼道:“快看!”
冒頓和須卜道樂根向攣鞮傲雲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他們的正南方的天邊,遠遠看到,正有大軍浩浩蕩蕩向東開去,逶迤幾十裏,直指他們繞過的那道長廊而去。
冒頓異常興奮,眼睛裏閃動著奇異的光。
因為他真切地看到了月氏人正被他指揮著走向死亡。
世界上最讓人開心的事,莫過於讓別人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了。
此時,冒頓已經肯定,他的計謀已經成功了一半。
冒頓的計謀共分兩部分,前半部分是將月氏國大軍調離原地,進入匈奴,走進獨孤敖嘎和宇文阿古達木預先布置好的伏擊圈。
第二步是再調月氏國大軍朝月氏國奔亡。
當然,後麵還有獨孤敖嘎的追兵。
冒頓擔心的是前半部分,他讓獨孤敖嘎到達與月氏國鄰近的宇文阿古達木的萬戶以後,廣泛散布東胡攻打匈奴的謠言,又讓宇文阿古達木的軍隊浩浩蕩蕩向東開進,接著讓蘭傲木嘎和公孫伊德日以東胡使節的名義出使月氏國,皆為了實現將月氏國大軍調離原地的目的。
現在,冒頓已經親眼看到,他的目的達到了。
須卜道樂根看到月氏國大軍正向他們匈奴開進,大驚失色,對冒頓說:
“大哥,那些大軍是開往我們匈奴的,月氏國就要與我們開戰啦!”
冒頓不屑地笑了一下,得意地說:
“是呀,戰役馬上就要打響了,困擾我們多日的月氏國威脅,就要解除了。
“那些月氏國大軍,是聽從我的號令而開往匈奴的。
“我已讓獨孤敖嘎和宇文阿古達木在前麵設好了埋伏,這些大軍正在開往我們的伏擊圈。
“接下來,就要看獨孤敖嘎他們能不能掌握好分寸了。”
須卜道樂根看到冒頓興奮的樣子,顯然已經成竹在胸,才放了心。
須卜道樂根這時才想到此行的目的,問冒頓:“我們來月氏國幹嗎?”
冒頓輕鬆地說:“與傲木嘎和伊德日回合呀,他們倆在前麵等我們呢,我們快走吧。”
須卜道樂根突然明白,這一切原來都在大哥的安排之中,便不再擔心,催馬緊隨冒頓向西猛跑。
冒頓估計,此處距離月氏國王宮還有一日路程,月氏國大軍全部進入那道大峽穀,需兩日時間。如果明晚他們得手,王宮衛士追上大軍,大軍正好全部進入了獨孤敖嘎為他們準備好的口袋。
隻可惜,這口袋陣還不能紮口,他還沒有胃口將這些大軍一口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