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成敗到頭終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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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小鎮裏用過了午餐,在特古斯的帶領下,幾個人再次來到土岡,去找那座出土過羊皮的古墓。
特古斯將他們帶到了那條東西向公路的南側,指著靠近南坡底的地方說:“就在那裏。”
幾個人走了過去,看到這裏的草地上確實有被人挖過的痕跡。
不過,痕跡上已經長滿了青草,要不是特古斯確認,其他人根本就不會想到,這裏曾經是一座古墓。
三人微笑著交換了一下眼色。
因為他們已經明白,這座古墓的真正盜墓者,就是特古斯,要不然,他不會確認的如此準確。
他們不知該恨特古斯還是該感謝特古斯。
他們這些人打心眼裏痛恨盜墓賊,是這些盜墓賊的行為,讓好多史實,永遠都無法弄清真相了。
可有時,他們還得感謝這些盜墓賊,是盜墓賊的盜掘,才為他們提供了無盡的幻想空間。
比如被他們恰好遇到的那塊羊皮,要不是特古斯的盜掘,羊皮上的秘密仍會長埋在地下,或許永遠都不會被人知曉了。
林化一取來了鐵鍬,在薄音圖博士的指點下,開始清理墓道的積土。
盜墓者在離開這裏之前,曾經草草往墓道裏回填過土,不過回填土並沒有夯實,日子又過去不久,所以比較好挖。
林化一和特古斯輪番上陣,很快便將墓道清理幹淨了。
墓室離地麵約三米左右,形狀很像北方農民為儲存過冬的土豆而挖的菜窖。
薄音圖博士小心翼翼地進了墓室,由外向裏開始清理墓中遺物。
林化一探頭向墓室裏望了望,好像墓室裏並沒有棺木,在用石塊壘成的棺狀的空間裏,看到了森森白骨。
這次,林化一的心頭滾過的不是膽怯,而是一陣悲涼。
想匈奴時期,做一口棺材恐怕也是一種奢侈吧,或者幹脆就尋不到能做棺材的木工,或死者不願再花錢將自己毫無用處的屍骨置入棺中,幹幹淨淨地入土為安了,總之是什麽因素都可能有。
林化一正胡思亂想,馬無塵教授也下到了墓道,傻呆呆地蹲在林化一身邊瞅那堆白骨,林化一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好久,隻聽馬無塵教授長長舒出一口氣,起身對林化一說:
“我們搞曆史研究的人,僅僅是為了弄清事實真相,至於人物的成敗功過,那是哲學家和文學家的事。看著這堆白骨,心裏好生的不自在呀。”
是呀,無論李陵當年如何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其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終將要變成這堆白骨。
馬無塵教授將墓室清理了一遍,竟然一無所獲。
林化一看到薄音圖博士將被盜墓賊搬亂的石頭,重新按原樣壘了個石圈,又小心翼翼地將散亂的骸骨,按部位安放在石圈中,然後退出了墓室。
馬無塵教授若有所思,輕輕對林化一說:“將那塊羊皮拿來,物歸原主吧,那可是李陵念念不忘的一塊心病呀。”
林化一急忙爬出墓道,跑向汽車,取來了那塊曾吸引了他們全部注意力的羊皮。
薄音圖博士將羊皮輕輕放在了骸骨上。
馬無塵教授與薄音圖博士對望了一眼,讓林化一用石塊封起了墓門。
馬無塵教授又輕輕歎息了一聲,說:“我們上去吧,讓這具白骨放心地安息吧。”
幾個人次第爬出了墓道。
待林化一和特古斯將墓道填滿了土,又用腳踩實,正要將幾塊大石頭移至封土上,隻聽薄音圖博士說:
“我們還是將這些石塊移到別處去吧。匈奴人總在墳墓上堆一層石塊,他們的意圖可能是作記號好讓親者來祭奠,或者是防止雨水滲入墓室浸泡了屍身,卻偏偏給後來的盜墓賊指出了位置。如果再將這些石塊堆到墓上,說不定哪天又會被人挖開,還是讓死者安息吧,不要再打擾他了。”
林化一和特古斯按照薄音圖博士的意思,頂著大日頭,氣喘籲籲地將石塊扔到了幾十米外的地方。
他們要離開這座沒有墓碑的孤墳了。
馬無塵教授望了一眼晴朗的天空,麵向墳墓站立,雙手自然下垂。
薄音圖博士和林化一會意,急忙站到他的身邊,為亡者肅立默哀。
從他們進入墓道,特古斯一直冷眼旁觀著他們的一切,特古斯似乎早就知道,墓室裏除了骸骨再無它物。
當他們將羊皮重新放入墓中,特古斯更是不理解他們為何要這樣。
此時,見他們對著墳墓默哀,一定以為他們是瘋子吧,偷偷在他們的背後吃吃笑了起來。
特古斯哪裏知道,他們是在與兩千年前的李陵亡靈交流,與李陵的遺骨作別。
知道這裏埋葬著李陵的人,目前僅他們四個人。
知道羊皮上秘密的人,目前僅他們三個人。
林化一最後望了一眼李陵的埋骨處。
他們沒有為李陵墓起封土包,這裏很快便會長出青青的綠草,與旁邊的草地連作一片,李陵墓從此完全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上了,一任雨打風吹去……
幾個人各懷心事,誰都不想說話,默默地立在李陵的墳前。
馬無塵教授仰望天空,突然大聲喊道:“李陵,你魂歸何處?我來了。”
往車旁走的時候,特古斯小聲問林化一:“那個李陵,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為啥那麽多人要給他寫詩?”
林化一苦笑了一下,無法回答。
特古斯又問:“剛才重葬的那堆白骨,真的是那位可憐李陵的遺骨嗎?”
林化一點了點頭,說:
“據我們這幾日的研究,應該確認是李陵的遺骨。李陵活著的時候澹泊明誌,他絕難想到,安安靜靜躺了兩千多年後,他的遺骨還是被無知之徒給騷擾了。”
特古斯的臉突然紅了。
他們開著各自的汽車,各自懷著複雜的心情,繼續向縣城方向行進。
到了縣城,找到文物部門,工作人員早已下班了。
幸虧特古斯是當地人,打了一陣電話,還是找到了一位。
那人為他們打開了機關的大門,指著辦公室後麵的一處空地說:“就先放在這裏吧。”
他們一下子傻眼了。
這個小院的院牆不高,連個看大門的人都沒有。
這般貴重的畫像石,即使放進倉庫裏,都覺得不安全,隨隨便便往院子裏一扔,弄丟了咋辦?
他們遲疑起來。
薄音圖博士指著空地旁邊的一排房子,問那人:
“這房子應該是你們的文物倉庫吧,能否將石板放進倉庫?”
那人厭煩地揮了下手,說:“拿倉庫門鑰匙的人不在,到外地檢查身體去了。”
馬無塵教授擔心地說:“放在院子裏恐怕不太合適吧。這可是珍貴的文物呀。”
那人更加不耐煩,沒好氣地說:
“不就兩塊破石板嘛,扔到街上都不會有人撿。從墓裏取出的東西,陰氣十足,總不能放在我的辦公室吧。”
他們相對苦笑,無法與這人爭辯。
薄音圖博士歎息一聲,說:“算了,還是我們自己帶著吧。”
他們憑空生了一肚子窩囊氣,隻好開車離開,找了一家院子裏有保安的酒店登記入住,然後找了一個小餐館用晚餐。
薄音圖博士與馬無塵教授商量:“要不我們先回去?這般貴重的物品,總不能老裝在車上呀。”
馬無塵教授沉吟著說:“看來也隻有如此了。一旦有什麽閃失,我們無法向國家交代呀。再說,我們也該略做休整了,回去換洗一下衣服再來吧。”
特古斯驚奇地問:“那些石片是珍貴文物?真的很值錢嗎?”
薄音圖博士解釋道:
“這是目前在草原上的古墓中現的惟一的一組畫像石,它的文物價值遠不是那些金銀飾品可比。並且這幾片畫像石又講了一個完整的故事,其價值就更高了。”
特古斯目放異彩,興奮不已:“哎呀,那麽幾塊石片,竟然比金銀玉石還值錢?真是沒想道。”
薄音圖博士無奈地笑道:“和值多少錢是兩回事。我說的是它的文物價值。”
特古斯激動地說:“有價值的物件才值錢嘛。”
特古斯的目光在小餐廳內掃了一圈,看到並沒有人注意他們的談話,壓低聲音,用商量的口氣說:
“要不將它放在我的小店裏,我幫你們出手。有你們作鑒定,肯定能賣出好價錢。”
薄音圖博士的麵色立即凝重,一本正經地說:“不要胡說!文物屬於國家,我們哪能擅自處理。”
馬無塵教授也搖手:“千萬使不得。再值錢它也屬於國家,是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文化遺產,損失在我們手裏,我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特古斯坦然地笑著,說:“有那麽嚴重嗎?”
薄音圖博士顯然不想再繼續談論這一話題,對林化一說:
“車上裝載了重物,開起車來很不順手吧?度肯定上不去。明天路途遙遠,我們天一亮就動身吧。”
晚餐已接近尾聲,他們舉杯感謝特古斯對他們的照顧。
特古斯問:“剩下那些古墓,你們不清理了嗎?”
薄音圖博士笑道:“將文物送回去以後,我們稍事休整再來吧。那些墓葬都是匈奴早期墓,若有所現,正好彌補匈奴史的空白。”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