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瘦藤老樹 李陵魂歸何處

字數:6345   加入書籤

A+A-




    特古斯已經聽林化一講過李陵的故事,知道李陵台是一個高台。

    薄音圖博士感慨地說:“李陵台曾經是一個高台,元代的時候還在,元代文人留下了那麽多感懷李陵台的詩篇,證明他們當年隨駕到上都避暑,從這裏經過的時候,是親眼目睹過李陵台的。

    “可時光過去不足千年,雨打風吹的再猛烈,怎麽也不至於變成一個幾乎不太高的土包,不應該呀。”

    馬無塵教授麵現無奈,沉吟片刻,猜測道:

    “這裏是明成祖朱棣與後元作戰的古戰場,朱棣就死在了距這裏不遠的沙漠裏。

    “朱棣與後元作戰多年,他最痛恨的人,一定是自己的部下投降了後元的那些人,對於投降了匈奴的李陵,朱棣肯定深惡痛絕,一定是他率軍經過此地的時候,命令兵士徹底拆毀了李陵台,從那時起,李陵台幾乎被夷為平地,變成了不引人注意的土包了。

    “要不是有意拆毀,即使雨水衝刷的再嚴重,也不至於變成一個不起眼的土包的。”

    薄音圖博士也讚同馬無塵教授的觀點,說:

    “你分析的有道理,罪魁禍就是那個明成祖朱棣,別人不可能費力去拆毀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土台。

    “據史籍記載,有一次,明成祖朱棣從這裏經過時,現城後有一塊被埋了半截的石碑,他命人挖了出來,原來是一塊李陵台驛站站長的功德碑。

    “細心的明成祖朱棣連一塊石碑都不放過,更何況高高的李陵台呢。”

    馬無塵教授又說:“明代的金幼孜曾隨朱棣出征,並寫下了《北征錄》,對每日行程和沿途所見所聞記錄的很詳細,惟獨沒有提及李陵台。所以我猜想,金幼孜經過這裏的時候,李陵台已經被拆除了。

    “另外,在明代的詩文中,很難找到同情李陵身世的篇章,幾乎眾口一詞地對李陵進行口誅筆伐,他們似乎都將李陵當成了明代人,李陵投降的也不是匈奴,而是後元。

    “世上總有那麽一些無聊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動不動就將古人拉出來說事,或用古人開刀。當然,文人的好惡,是與統治者的好惡,緊密聯係在一起的,特別是那些禦用文人。”

    林化一暗歎,與這樣的前輩們再一起,聽他們談話,就能長見識提眼光呀。

    土岡不高,站在土岡上,放眼望去,草原向四下裏延伸,蒼茫無際。

    牛羊悠閑地在草原上吃草,好美的大自然呀。

    太陽正向中天邁進,將草原曬得熱氣騰騰。

    天空有閑淡的白雲漫步,帶著青草芳香的微風,輕輕拂動,蕩滌肺腑。

    那條小河彎彎曲曲,像前行的巨蟒,似上天舞動的飄帶,向北蜿蜒而去。

    這裏聽不到河水的淺吟低唱。

    但是,那是小河唱了幾萬年的古歌,好多不可一世的大英雄們,都在歌聲中遠去了,而小河的歌卻依然清新,依然如舊。

    這裏是李陵和蘇武河梁贈別的地方,是李陵晚年生活的地方,也是李陵一生中生活最久的地方。

    李陵來到這裏時還是壯年,直到埋骨此處,也沒有離開這裏半步。

    這裏寄存了多少李陵的情思與無奈呀。

    李陵日日登台,麵對茫茫蒼野,他望到了什麽?想到了什麽?

    隻可惜,歲月悠悠,那高台,已經永遠不複存在了。

    林化一心情激蕩,感慨萬千。

    馬無塵教授雙手叉腰,目視遠方,說:“這裏在元朝的時候,是一片沙地。現在治理的不錯,又成綠洲了。”

    薄音圖博士一怔,問道:“何以見得?”

    馬無塵教授低聲吟道:

    “平沙細草斑斑,

    曲溪流水潺潺,

    塞上清秋早寒。

    一聲新雁,

    黃雲紅葉青山。”

    馬無塵教授吟誦的這小令,林化一還是第一次聽到,難道是馬無塵教授的即興之作?

    可又覺得不對,現在是盛夏,眼前沒有秋景呀。

    林化一正要問訊,隻聽薄音圖博士已經搶先問道:“這是誰的詩句?是寫這裏的景色嗎?用字如此簡略準確。”

    馬無塵教授仍然瞅著遠處,說:

    “元代的馬致遠。真不愧為偉大的文學家呀,寥寥數語,將這裏的秋景寫盡了。當年站在這裏,看到的是平沙細草,如今,曲溪流水嚐在,平沙漫漫已經沒有了。”

    林化一聽說這小令也出自馬致遠之筆?心裏說:怪不得。

    薄音圖博士撇了下嘴,臉上掛著淡淡的不相信的笑,問:“你敢確定,這小令就是在這裏寫的嗎?”

    馬無塵教授也不作正麵回答,說:

    “元代大文學家馬致遠,曾經在這裏一口氣寫下了三曲《天淨沙?秋思》,剛才那是寫這裏的景色,第二是感歎漢代人物命運的,將蔡文姬、王昭君與李陵並列,寫得更加悲壯:

    西風塞上胡笳,

    月明馬上琵琶,

    那底昭君恨多,

    李陵台下,

    淡煙衰草黃沙。”

    這小令,林化一更是第一次聽到。

    林化一正仔細琢磨句中含義,隻聽馬無塵教授又說:

    “第三是專門寫李陵的,也最著名,可惜後來被無聊的臭文人改動了幾個字,結果將這小令改的麵目全非了。馬致遠原詩是這樣寫的:

    瘦藤老樹昏鴉,

    遠山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斜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隻有來到這裏,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馬致遠原詩的味道,細細品味,意境群,隻能心領神會,卻不能言說呀。”

    林化一感覺,與導師在一起,總有學不完的知識。

    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林化一上學的時候就會背誦了,林化一一直以為,小令描寫的是江南的景色,沒曾想竟然出自這裏。

    林化一將課本上的詩句照馬無塵教授的讀法改了過來,仔細品味,又覺得不對勁,“遠山流水”確實盡收眼底,“瘦藤老樹”也好,“枯藤老樹”也罷,在這裏根本就看不到藤條呀,或許一千年前這裏曾經有過?

    林化一將自己的疑問向馬無塵教授求問,教授感慨地說:

    “是呀,過去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現在來到了這裏,終於弄明白了,原來,馬致遠筆下的老樹,指的是沙漠中的大榆樹,瘦藤,便是那沙海裏的叢叢沙柳。

    “當年,與李陵這個斷腸人常年相伴的瘦藤、老樹,就是那叢叢沙柳、株株老榆樹呀,真是不虛此行。”

    他們的目光遠遠近近地搜尋著。

    馬致遠寫這小令的時候,不遠處的李陵台驛站嚐在,蜿蜒古道由南而來,過李陵台驛站,一直沿著小河向北而去。

    西風蕩漾,行人疲憊地騎在馬上,在沒有盡頭的古道上搖晃。

    哦,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果然是在這裏寫的。

    當年,馬致遠一定想到了李陵這位可憐的斷腸人,身居天涯永無歸日,終日與瘦藤老樹相伴,無奈地靜聽小河晝夜不停的水聲,柔腸寸斷。

    林化一覺得,隻有身在此地,才會真正理解李陵的心情。

    現在,林化一將馬致遠的三《天淨沙?秋思》聯起來誦讀,感覺已是一篇完美的文章,細細品味,意境蕩然於胸,不竟心潮起伏,再次浮想聯翩。

    薄音圖博士突然心緒來潮,大聲吟誦道:

    降入天驕愧鬼才,

    山頭空築望鄉台。

    蘇郎有節毛皆落,

    漢主無恩使不來。

    青草戰場雕影沒,

    黃沙角鼓雁聲哀。

    那堪攜手河梁別,

    淚灑西風骨已灰。

    薄音圖博士吟誦的是元代大詩人薩都剌的詩句。

    古代詩人留下了太多關於李陵台的詩篇,褒貶不一。

    在這裏欣賞薩都剌的詩句,更讓人觸景生情。

    夏日的暖風,帶著野草的清香,輕輕從土岡拂過。

    腳踏在昔日匈奴的故土上,聽著薄音圖博士的吟誦,林化一更加思緒翻湧,一時間,漢武帝、衛青、霍去病、李廣,以及李陵、蘇武、王昭君,曆史人物如飛馳的駿馬,禦風而來,在空曠的原野上狂奔……

    戰爭,究竟給人類帶來了多少災難呀。

    可惜,人類社會的展,偏偏與戰爭伴生,隻要有人類存在,戰爭永遠都不會終止。

    甚至有社會學家說,戰爭是人類社會的醫院,人類社會展到一定階段,各種矛盾交織在一起,編織成了死結,隻有戰爭,才能快刀斬亂麻,消除那些矛盾,推動社會繼續向前展。

    匈奴分裂成南北兩部以後,退居漠北的北匈奴,由於不斷受到漢朝和漸漸興起的東胡後裔鮮卑人的聯合打壓,再加上草原上氣候變冷,降雨量逐年減少,他們毅然選擇了舉族西遷。

    當然,伴隨他們西遷步伐的,仍然是無休止的戰爭。

    公元五世紀,匈奴人在國王阿提拉的率領下,像一陣颶風,席卷了歐洲大地,讓不可一世的羅馬帝國吃盡了苦頭。

    阿提拉死後,強大的匈奴政權,再次土崩瓦解。

    據說,現在的匈牙利人,便是北匈奴的後裔。

    投降了漢朝的南匈奴,則漸漸消失在了民族大融合之中,後人隻有從一些人的姓氏當中,還能隱約識得他們的匈奴血統,如呼延、獨孤、萬俟、公孫、丘林、宇文等。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