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到廠裏後，一切平靜如常，黃豆好象什麽事都未發生一樣，顯示著她和宰相一樣容事的海量，使我不得不佩服這位年輕的姑娘，她是一個可塑之材，讓人肅然起敬。

    最關心我的還是阿姨，一星期最少兩趟，每次從未空過手，不是水果、乳製品，就是煲好的鴨湯、雞湯、魚湯和羊湯，把我的茶葉換成了枸杞，她真的把我當成兒子，她從未提過洪豆，也從來不問我的病情，但從她的眼神裏能看到一個母親對孩子的那種愛、那種博大的情懷。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離元旦還有一個星期，我的身體已經完全康複，今天我特高興，和洪豆約好去服裝商城去買結婚衣服，然後去拍婚紗照，兩個月了，兩人沒在一起，我倒無所謂，不知洪豆是怎樣度過的，馬上見到我，她能控製自已的情感嗎？我在擔心著。

    九點整，鬆茂服裝商城門口，我們倆見麵了，隻是各自伸出一隻手拉著，沒有我所擔心擁抱、熱吻之類的超常舉動，洪豆依然那樣穩重大方，含情脈脈的眼睛裏射出愛的光芒，俊俏的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我們能從對方的手上感覺到在傳遞著愛的信息，“洪豆！這兩個月真是難為你了。”

    “沒什麽，都是我不好，最簡單的生理常識都不懂，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這是命注定，說不定還會有暴風驟雨在等著我們。”

    “難道還有什麽力量能折散我們？”洪豆臉上沒有了笑容，莊重而嚴肅地向我提出了責疑。

    “人人都打小九九，閻王盡打大歸除，人的一生會有多少磨難，誰也說不準，到時要用一顆平常心去麵對。”

    “大偉，你不要危言聳聽了，說些吉利的話，過幾天我們結婚了。”

    “好！不說了，我們買衣服去。”

    買衣服我是外行，全是洪豆為我挑選，品牌全是海瀾之家的，我的衣服是一套黑色西裝，白襯衫，紅領帶，她自已買的一套很普通，兩個人花了不到四千元，我問她，為什麽自已不買好一點，多一點，她說：“大偉，你上班一年能有好幾萬收入，我呢？”後麵的話她沒有說出來，我已感到她心靈的滄涼與悲哀。

    “結婚是人一生之中的大事，不要虧待了自已，有人在，還怕掙不到錢！”我接著洪豆的話說。

    “總經理這次親自來為我們主持婚禮，我們得好好地謝謝人家，要不是她，我們的婚禮還不知什麽時候能夠舉辦？”

    “有時我也想不通，她為什麽對我們這麽關心、照顧。”我們說著走出了服裝商城，又去買了雙鞋子、襪子，最後去了婚紗影樓，一張大彩照和一本影集，合計一千八百八，我們經過化妝師的一番修理後，都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當我第一眼看見洪豆時，她就象瑤池仙女，穿著潔白的婚紗，飄然而至，當我們站正一起的時候，彼此都有一種幸福的感覺，鎂光燈閃過的瞬間，記錄下美好時間的永恒，一張張影像定格在紙上，它見證著一對新人美滿姻緣的開始，即將走進婚姻的殿堂，攜手共度一生。

    

    （二）

    這幾天，我最感謝的人還是黃豆，裏裏外外忙碌著，她人好、品好、心也好，說實在的，要不是遇見洪豆，黃豆將是我人生伴侶的不二人選，她曾經對我狂熱地追過，她有常人不曾有的自知自明，她最後艱難的選擇放棄，現在，她又為自已曾經戀過、追過，又暗戀過又徹底絕望過的心上人，在操辦婚禮，有誰能了解她心中此時的感受？又有誰能體會她心中此時的滋味？

    2008年元旦，新年開始，萬象更新，今天是結婚之日，也是今生難忘的日子，早飯過後，不少工人則上街買打折商品，因為平時難得放假，每天坐在凳子上十多個小時，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隻有她們——生活在農村的女人們，才有這份吃苦耐勞的精神，也有不少工人幫我們忙著。

    餐廳是按照會議室與舞台綜合設計而成，八間房子，頂頭一間隔著做櫥房，另一頭一間是舞台，燈光音響設備齊全，吃飯時播放輕音樂或唱一首流行歌曲，每遇節假日或哪個工友生日，晚飯後，拿著話筒喊上幾嗓子，過一把明星癮，今天舞台上煥然一新，舞台正中貼著一個碩大的紅雙喜，兩邊掛起了對聯，上聯是：洪豆生南國  國色天香  香飄四海，下聯是：蘇偉長北方  方圓有名  名震五洲。橫批是：白頭偕老。一切準備就緒。這時上海本地廚師已經進廠，他們自帶餐具桌凳，這是我們特地為洪豆上海本地親戚而請的，他們專門負責燒上海地方菜，我們的廚師還是負責燒廠裏工人的菜，以川味為主，因為我們的工人基本上都是四川人。

    十點剛過，客人陸續來到，我們早已安排工人散煙倒茶，在輕音樂的播放聲中，大家喝茶聊天，廠內到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十一點半，我和洪豆坐著從婚慶公司租來的轎車，準時到達廠內，在一陣爆竹聲中，我們下了車，我胸前別著一朵紅花手挽著穿著婚紗的洪豆，在大家一片祝福聲中，緩步走進餐廳靠著台前的主桌席，當我們一進餐廳，室內一陣騷動，騷動的全是工人，她們被洪豆的容貌所吸引，因為她的長相象極了她們的總經理，這不得不令她們感到驚訝，她們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桌上的冷菜用保鮮膜包好早已擺在了桌上，隨著我們的到來親朋好友開始入席，二十分鍾後，大家全部坐定，廚師熱菜已燒好，正準備上菜開席，主桌席上還差一人，她就是今天的貴賓，銀華服裝加工有限公司總經理，主陪是阿姨，對麵是洪豆的姑媽姨媽，黃豆坐在我們對麵，旁邊是洪豆的堂姐，和我們並列一桌是洪豆的伯伯叔叔、姑父姨父。

    總經理按理說在十一點前就應該到了，因為節假日車輛太多，每一個收費站都要耽擱一些時間，一進入上海，紅綠燈太多，寶馬不如驢的現象太常見了，任你怎麽著急，紅眼瞪著你，看誰敢越雷池半步。

    

    （三）

    十二點整，總經理的寶馬開進了廠內，我和黃豆出來相迎，就在總經理下車抬頭的一刹那，我驚呆了，她看上去三十多歲，眉清目秀，一身黑色西裝，領口打一個蝴蝶結，碩大的藍寶石戒指，越發顯示出她的雍榮華貴，最讓我驚訝的是她的長相與洪豆一模一樣，我看得呆了，竟然忘卻與總經理打招呼，這時總經理手已經伸過來，我才恍然大悟，趕忙伸雙手相迎，以示尊重對方。“我是蘇偉，謝謝總經理大駕光臨，您的大恩大德，蘇偉這裏謝過了，裏邊請！”

    “說這話就見外了，讓你們久等，不好意思。”總經理說著和我們一起走進餐廳，這時客人們一陣騷動，這一次騷動全是洪豆家的親朋好友，一是為總經理的美貌而讚歎，更主要的還是她的容貌和洪豆十分相似而感到驚奇。

    總經理隨我們來到桌邊，人未坐下，一雙眼睛緊盯著對麵洪豆的姑媽洪豔，剛才還麵帶微笑的她，一下子變得嚴峻起來，兩隻眼睛裏射出冷酷的光，象兩把利劍刺向洪豔的咽喉，洪豔好象被她刺中要害，心驚肉跳，臉紅脖粗，一桌人就這樣站著，吸引所有二十幾桌人的目光。還是我腦子反應快，見此情景，急忙說：“總經理請坐，各位長輩請坐。”在我的提意下，大家陸續坐下。

    黃豆已瞧出問題，她說：“幹媽！您認識這位女士？”她說著也把目光投向洪豔。

    “何止認識，陸護士別來無恙？”總經理冷冷地說。

    洪豔自從發現總經理就感到奇怪，這人怎麽這麽象洪豆，莫非她就是……她還在懷疑，不敢確定，這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待到總經理走到對麵，一雙眼睛盯著自已，這時她已經確定無疑了，想躲避已經不及，一顆心卜卜亂跳，她不知道怎樣應對今天這個場麵，就連總經理的問話，她竟不知怎樣應答。倒是坐在她身旁邊的侄女說話了，“您認錯人了，我姑姑姓洪。”她向總經理解釋。

    “正因為她把這顏色一改，讓我苦苦尋找二十年，在我的女兒呢？”她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洪豔的臉上，她在觀察洪豔臉色的絲微變化，洞察洪豔內心世界，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因為這對她來說太重要了，二十年多年日夜思念，二十年苦苦尋找，眼看就要有結果，怎不令她激動萬分，她在靜靜等待洪豔的回答。

    洪豔心裏矛盾極了，為了這孩子，她當年撒了謊，改了姓，換了工作單位，就是為了不讓孩子的親人找到她，那樣孩子就不會心掛兩頭，如果讓她知道還有親人，這不利孩子生長，也怕孩子長大不貼心。去年在洪豆重病期間，她也曾後悔過，不該改姓換單位，那樣說不定還能找到洪豆親人，隻要親人捐出一顆腎，洪豆生命就能延續，洪豆生命垂危，她深深自責過，她暗自長歎，人，為什麽這麽自私？枉送了這孩子的性命。峰回路轉，洪豆命不該絕，男友割腎把她救了，她還有必要認這個親媽嗎？隻要她不說，隨便說一個謊，這孩子的下落永遠就是一個謎，說？還是不說？她不能自作主張，因為服伺孩子長大的、付出無數心血的是自已的嫂子，所以她抬頭望著嫂子，在征詢她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