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張口，本能準備拒絕。

    但當他打算發出聲音時，卻恰好撞上肯笑意盈盈的眼睛。

    工藤憑空感覺到了一股冷意，仿佛有一條細蛇緊貼纏上他的小腿，逐漸攀爬，冰涼的觸感從下半身以一種可以察覺的態度升到上半身，一直逼近了心髒。

    他的心髒漏了一拍。

    “嗯？工藤，不回答我的問題嗎？”肯依然在笑，一雙眼睛也笑成了眯眯眼，看上去分外和藹。

    但工藤總覺得如果自己說“不”，肯會結束交談，然後讓肯尼解開他的手銬，給他解毒劑，送他出這個單人房間之後，背後給他心髒一槍。

    有時候工藤還是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的，尤其是在他清楚對麵的男人本質上是一個笑麵虎的情況下。

    工藤眯起眼睛：“讓我考慮一下這對我有什麽好處。”

    肯見工藤似乎有點意動，臉上的笑意更濃厚：“好處很多，比方說我們可以幫助你過上你原本幸福安康的生活，不再為組織的事情擔驚受怕。”

    “我自己怎麽樣根本無所謂。”工藤一臉冷靜，“但我希望我身邊的人不會被害。”

    肯先是一愣，然後唇角的弧度上揚，忍不住地燦爛：“當然，這個承諾，我們會遵守。”

    “但你們已經打破了。”

    “哦？”

    “青池上二是黑澤銀身邊的人，跟我……無關。”工藤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以什麽心情、硬著頭皮說話，“但阿笠博士和鈴木園子，這兩個人，你們對他們動手，我根本不能容忍。”

    “有什麽關係嘛。顧全大局的話，犧牲一位兩位又怎麽樣？”肯抿唇一笑，“何況，你最重要的人，除了你的父母，就是你的青梅竹馬毛利蘭——我可沒對他們動任何的手腳。”

    工藤：“……”這群道貌岸然的瘋子。

    他放在大腿上的手，無聲地用力掐緊。

    多日不見光的皮膚上，被指甲刮出了細長的紅痕。

    但是這一幕被沙發的靠背遮蓋，隻有他一個人能看見。

    “生氣了？”

    “不，沒有，隻是暫時接受不了。”

    “我很喜歡‘暫時’這個詞語。看樣子你稍微認同我們的做法了？”

    “沒有。”

    肯笑笑，隻當工藤這是在傲嬌。

    他打了一個響指。

    工藤稍愣，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是肯尼這時候卻是聽話站起身，越過窄小房間裏的家具，走向工藤，亮出他的手機。

    屏幕上有著一行行的小字和某些死人的配圖。

    “這是什麽？”

    “為了給你打一針強心劑，我給你看一下黑澤銀的罪行如何？你也應該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人。”

    “……”工藤詫異睜眼，焦距卻一刹那凝固在了屏幕上。

    他眯起眼睛，身體失去控製，讓他一行一行地看了下來。

    信息量很大，但被濃縮到非常“精致”的地步，所以工藤很快看完。

    “你在蒙我。”工藤用著肯定的口氣，“這裏麵大多數都是凶殺案，現場都被發現有大量血跡，不可能是暈血的黑澤銀犯下的。”

    “你……”

    “別跟我說暈血是他偽裝的，也別說為了不讓他人懷疑，他故意選擇了這種犯罪方式——這純粹是找虐。黑澤銀不會犯罪，就算他要犯罪，也不會選擇這種犯罪方式。”

    “不，誰告訴你這是黑澤銀親自犯下的。”

    “……”工藤敏感捕捉到肯話語裏的“親自”這個關鍵詞。

    “天蠍座，也就是黑澤銀的搭檔青池上二犯下的，這和黑澤銀脫不了幹係。”

    “……別汙蔑了，你沒有證據。”

    工藤的身體有些顫抖。

    但他卻真的不可以否認青池上二不能犯罪。

    剛才出現在電腦屏幕上的第二張照片，青池上二的真實照片，那個原本嬉皮笑臉的無害青年滿臉煞氣，滿身血腥，他單膝跪地在了屍體附近，足夠見證他的本性殘忍。

    他不由得將信將疑了肯的話。

    “證據？工藤偵探，你要知道我們這些人做事不需要證據，隻要一個猜測，就可以放手去做，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不過你既然這麽喜歡證據，給你。”

    肯的話音落下，肯尼把手機屏幕收回來，快速地在上麵劃動。

    三秒鍾之後，屏幕重新轉過來，對準了工藤新一。

    相比起第一次屏幕出現的圖片的清晰，這次的圖片顯得稍微模糊，推測是從某個監控錄像拍攝到的畫麵截取過來的圖片，拍攝的背景在停車場，有一個穿黑色外套、並且將兜帽拉起擋住臉的人正伸出手把一黑色塑料袋扔入垃圾桶內。

    肯尼放大了那人的臉。

    畫麵變得更模糊，但可以辨認出這個人的側臉是青池上二的模樣。

    然後肯尼手指向左滑動，圖片置換過來，背景是垃圾桶內部，焦距集中在打開的黑色塑料袋上，裏麵裝著血紅塑膠手套、一把帶血的匕首——這是作案工具。

    這、這……

    工藤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喉嚨在這時壓抑得說不出話來。

    肯尼麵色如常，繼續滑動屏幕，讓工藤觀閱新的圖片。

    這次出現的圖片，背景還是在停車場，除了穿著黑色外套的青池上二之外，還有一個正背靠柱子、反扣鴨舌帽、低頭玩手機很明顯是在等人的青年。

    這會兒不用放大，工藤也能從青年臉部輪廓上辨認這是誰。

    黑澤銀。

    怎麽會……

    工藤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鐵青，仿佛籠罩上了一層陰霾。

    “這個證據，你滿意嗎？”

    “……滿意。”

    肯聽出了工藤的聲音的不對勁，但他裝作沒聽見，依然在微笑：“那麽，你考慮得……”

    “我答應。”工藤如是說道。

    肯的臉上猶如綻放開了一朵花：“很好。工藤，我喜歡你的這種直白。”

    “……”工藤沒說話，隻是頷首，錯開自己剛才集中在手機屏幕上的目光。

    “肯尼，幫他開鎖，給他解毒劑。”肯淺笑著吩咐工藤身邊的人。

    肯尼點頭，把手機裏的資料消除，把手機放回口袋，便是蹲下身，抽出鑰匙解鎖。

    悉悉索索的鑰匙在鑰匙孔裏穿行的聲音響起，很快，哢擦一聲，手銬開啟，啪嗒一聲，手銬連帶鐵鏈繩子落地。

    工藤抽過手，互相揉了揉手腕。

    肯尼轉身去翻箱倒櫃，找什麽就不用說了。

    工藤的目光經過肯尼，最終還是落在了肯的身上，他的表情有點遲疑。

    “想問什麽？”肯一臉的親切和藹。

    “能不要再殺人了嗎？”

    肯一笑：“如果你不喜歡我們殺人，我們可以不在你的麵前殺人。”

    “有區別嗎？”工藤問。

    肯回答得很誠實：“沒有。”

    工藤覺得自己真是傻了才會問出剛才那樣的問題來，他歎了口氣，低頭，雙手放在大腿兩側，輕輕移動，不著痕跡在沙發上留下兩三道抓痕。

    他真是瘋了。

    工藤自嘲笑著，在心裏暗暗對自己說道。

    “不過眼下，有一個阻止我們殺人的機會，你要不要？”

    “什麽機會？”工藤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再度看向肯。

    “來了。”

    什麽來了？

    工藤剛準備問，這時候肯尼搬了一個箱子過來，他把箱子擺放在了玻璃桌上，然後開鎖，把箱子蓋掀上去，給工藤遞過去一個小瓶子。

    肯尼：“解毒劑。”

    工藤新一：“你先喝一口。”

    “你還怕我下毒啊？”肯尼的臉抽了抽，卻是打開瓶塞，隔空將少許液體倒入喉嚨。

    工藤見肯尼沒什麽特殊的症狀，才敢伸手將小瓶子裏的解毒劑喝下去。

    肯尼把瓶子放回原位，又從箱子的凹槽裏抽出一封信和一個和一根食指差不多體積的小瓶子。

    “這是什麽？”

    “我說的機會——麻煩你送去給宮野明美。”

    “……你什麽意思？”

    “表麵上的意思，不送的話，宮野明美可是會直接被我們的人解決哦。”肯調侃著說話。

    工藤捏緊了拳頭，直接從肯尼手中把瓶子和信拿走：“我知道了。”

    “謝謝合作。”

    工藤默默從牙縫裏擠出話來：“不客氣。”

    他說完，就準備起身，衝著門外走去。

    肯微笑看著工藤的背影，直至工藤走到門邊，卻未想到工藤很快又轉過來來，直直盯上了他。

    “嗯？怎麽了？”

    “既然我‘就範’了，不準備給我介紹一下你們的大姐頭嗎？”

    “除非給我一千萬，不然不可以。”

    “……”工藤轉身就走。

    但即將推門而出時，肯尼卻恰好出現在他的身後，遞過去一個眼罩：“等等，麻煩你帶上這個，我送你回去。我不能讓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於是工藤自覺戴上眼罩，被推了出去。

    輕微的碰撞接觸到了某個地方，藏在褲袋裏的錄音筆，無聲的暗下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