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鋒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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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見過?”蘇雪瑤正待發作,曲廊迎麵走來一侍女,她手裏赫然端著一碗蓮子荷葉粥,熱氣氤氳,香氣四溢。
貴妃娘娘,這粥還要端進去嗎?”
蘇雪瑤的目光瞬間變得犀利,“上早膳的時辰已過,為何這粥才上來?”
侍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廚房清晨煮好了蓮子荷葉粥,奴婢在送往萬承殿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將粥灑了一地,這才,這才……”
蘇雪瑤目光如刀,似要將跪在地上的侍女淩遲一般,餘光瞥向一旁低頭安靜的楚君惜,她沒有那麽大的能耐讓一個侍女冒死為她解圍,或許這蓮子荷葉粥真的是個意外。半響她收起周身怒氣複又變得溫和起來,“皇上已經睡下,你先下去吧。”
是。”侍女死裏逃生迅速退下。
直到蘇貴妃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楚君惜才深吸口氣放鬆下來,身體因為太緊張僵硬到不聽使喚,因此她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總算是逃過一劫,不知道蘇貴妃有沒有懷疑自己。
狂跳的心漸漸恢複正常,楚君惜不由想到了那個侍女,她是來幫自己的,可在這宮裏有誰會幫助自己呢?
楚君惜想到了那個黑衣人,隨即自嘲般搖搖頭,無緣無故他為什麽要幫自己。如果不是黑衣人,那又是誰呢?難道是……皇上?
蘇雪瑤回到沁香殿,袁堉恒早已等候多時,見她進來忙迎上去,“母親,我們現在怎麽辦?父皇現在一定開始懷疑我了,我該怎麽辦?”
英挺劍眉,高挺鼻梁,身材高大,菱角分明的輪廓,袁堉恒本是個俊朗的男子,可終日荒誕淫逸不務正業,談吐舉止雖有身為皇子的端正優雅,卻也有掩蓋不住的一絲流氣。
此時他如熱鍋上的螞蟻完全失去了風雅氣度,如市井闖禍的富家子弟一般無二。
慌什麽,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蘇雪瑤怒喝道,“身為皇子要端莊沉穩遇事不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順,你這樣那有要當皇上的樣子。”
袁堉恒的煩躁微斂,“母親教訓的是,可是我今天在萬承殿……”
有母親在,你大可放心。”蘇雪瑤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
母親有何良策?”
蘇雪瑤高深的表情變得陰沉起來。
夜幕低沉,濃重的烏雲籠罩著天空,壓的人喘不過氣來。陰冷潮濕的風無聲無息翻卷,桂花樹枝丫搖晃,在黑夜裏如魔鬼般猙獰。
潔白細小的雪花飄然而落。
楚君惜將關好的窗子仔細檢查一遍,最後走到床邊將紗幔放下,床上的人已經睡熟。
下毒的人昭然若見,可自那件事過後袁擎鐸閉口不言,仿佛下毒的事不曾發生,他是皇上,即使重病中依然有著皇上的英明睿智。
天空中輕柔飄落的雪花忽然改變了原來的方向,在空中打旋變得紛亂。
袁擎鐸突然睜開眼睛盯著帳頂。
楚君惜驚的向後退一步,聲音有些顫抖道,“皇……”
話未說完便感到身後一股寒冷的氣息撲來,脖子上一涼,一把冰冷的劍便放在肩膀,泛著森然的寒氣,楚君惜嚇的忘記了呼吸,眼睛瞪得渾圓,腦中來不及反應便聽到一聲悶鈍聲,是兵器刺入血肉的聲音。
鮮紅的血,一滴滴在地上暈開,‘砰’的一聲,身體倒下的聲音。
楚君惜僵硬的轉身,看著倒在身後的刺客,耳中充斥著刀劍相擊的聲音,內室中數十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和四個侍衛模樣打扮的人激烈的交戰。
那四個人雖穿著普通侍衛的衣服,但從他們的身手楚君惜可以看出,他們不是普通的侍衛。
扶我起來。”袁擎鐸波瀾不驚,仿佛眼前激烈的打鬥不存在。
楚君惜上前將他扶做起來,那四個人應該是皇上的專職護衛,平時隱藏在暗處,隻有在皇上遇到危險的時候才現身,自己到萬承宮這麽長時間從未見過他們,而且楚君惜可以肯定,這樣的人不隻四個,還有隱藏未動的在暗處觀察著未知的危險。
寂靜的深夜,內室的打鬥聲清晰深遠。
黑衣人身手敏捷功夫不俗,可皇上的護衛明顯更勝一籌,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很快的控製局勢。
留一個活口。”
護衛接到命令攻勢變緩,有一個趁機逃了出去,剩下的見敗勢已成定局,咬碎口中的毒藥自盡身亡。
屬下失職,請皇上降罪。”四人齊齊跪地,聲音冰冷沒有溫度,如著寒冷的夜一般。
袁擎鐸揮揮手,四人迅速消失在內室。
隨著他們一起消失的是在隱藏在黑暗處的一個黑影,無聲無息,默默將這裏的一切從頭看在眼裏,在打鬥最激烈的時候,甚至是刺客逃跑的時候,他的眼睛始終平靜冷漠不帶感情。
激烈的打鬥聲消失,內室複又恢複安靜,刺客的屍體侍衛已經處理掉,若不是地上點點的血跡和漂浮在空氣中的絲絲血腥氣,楚君惜真的以為剛才發生的是自己的幻覺。
袁擎鐸盯著前麵的空氣神情嚴肅,不知在想些什麽。
楚君惜突然發現,如此激烈的打鬥聲竟然沒有一個人出現,是聽不到還是被下了命令?
下毒不成便派人刺殺,不愧是多年來屹立後宮不倒的女人,做事果然幹淨利落,不留絲毫蛛絲馬跡。隻是從剛才上方對戰來看,恐怕蘇雪瑤也沒有想到皇上在暗處還有護衛保護,否則依她的個性定然要好好計劃一番,斷不會隻派這幾個貿然出手。
一擊失敗,下次優雅精明的蘇貴妃會怎麽出手?
雪越來越大,地上鋪了白白的一層,仿佛一條銀白色溫暖柔軟的被子。
天色不早,皇上早點休息吧。”
袁擎鐸斜睨楚君惜,“你覺得朕現在還有心情睡覺嗎?”
身體是自己的。”若是以往楚君惜斷不敢在皇上生氣的時候開口,可不知為何,現在她竟然冒出這麽一句。
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頂撞自己,袁擎鐸微怔,良久歎息一聲,“是啊,隻有身體是自己的。”
金錢權利,不論生前是多麽的位高權重功績輝煌,死後什麽都帶不走。自己一生知人善任勵精圖治,終得偉業。一直以來自己都以為自己是沽沰最優秀的皇帝,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厲害。自己的女人算計自己,自己的兒子算計自己,每個人都恨不得自己早早死去。
你是侯晏的公主?”
楚君惜停下洗刷血跡的手,“是。”
你父皇是個什麽樣的人?”
父皇於我並不親近,我們甚少見麵。”事實上,十六年來自己隻和他見過一次,就是出發來沽沱的前一天。
楚君惜神情微黯,因為自己,母親失去了父皇的寵愛,母親不愛自己,父皇眼中自己是個不吉祥的人,他如避蛇蠍一般,對自己不聞不問不準任何人提起。
至於治國,一個戰敗國君王,淪落到靠女人來保護國家的安寧,可見他也不是一個好皇帝。”話雖無情,可楚君惜說的時候並沒有怨恨的情緒在臉上,她隻是在如實講述而已。
楚君惜想到自己出發之前和父皇的見麵,他麵容憔悴,眼裏似有一絲悲傷,隻是靜靜的看著自己,似有千言萬語又似無話可說,兩人就那麽坐著,直到出發的時辰,他衝自己揮揮手,然後轉過臉去。
去吧。”聲音充滿滄桑,似年老無力的老人。
去吧,這是自己尊為父皇的那個人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