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送你離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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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在身上的衣服層數繁多,層層壓製,廣袖垂地腰帶高高束起,外罩玫紅色紗衣,上麵用金線繡著繁複精美的花紋,長長的裙擺逶迤而行,金翠花鈿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肩若削成,肌如白雪,楚君惜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這麽美。
站在高高的宮門階上,楚君惜遠望,天空湛藍,白雲悠悠,宮殿綿連似無盡頭。這裏是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壯麗。
寧和公主。”
楚君惜回頭,頭上金器相撞,發出細碎清脆的響聲,來人是皇上身邊的貼身總管。
請公主將此物收好。”他手裏一個黃色錦緞精製而成的香囊,紅色的絡子,下麵是同顏色的流蘇,鮮豔的紅色在空中飛揚。
楚君惜不解,但還是接了過去。
皇上將此物賜予公主,希望公主一切安好。”
若是希望自己一切安好,又怎麽會這麽多年對自己不聞不問?楚君惜憤恨,直到內監離開,她發現自己還在望著他的背影。今日一別將永無相見之日,那個自己尊為父皇的人竟連一句話都沒有,楚君惜淒楚。
陽光被遮擋,楚君惜轉身,一身明亮盔甲的蘇翱站在自己旁邊,神情肅穆,看不出喜悲。
四目相對,刹那間紅了眼眶,蘇翱慢慢抬起手,用拇指將她的眼淚拭去,將她緊緊抱在懷裏,最後一次,他在心裏告訴自己,就讓自己再私心最後一次。
晴好的陽光,和煦的微風,白玉石台階上孤獨的兩個身影,風吹起了她的發絲,吹起了她的裙角,卻無法吹動她那顆悲傷的心。
讓微臣扶公主下台階。”蘇翱伸出手。
楚君惜將他的手握在手中,隻有他們兩個知道雙方的力氣有多大。
若是這台階永遠走不到盡頭,若是牽著的手隻要自己用力就不會被分開,他們會不會幸福的在一起?
車輪在地上滾動發出‘軲轆軲轆’的聲音,前方是大門開啟的聲音,楚君惜輕輕閉上眼睛,晶瑩的淚珠自顫抖的睫毛下溢出。
白天趕路,晚上紮營休息,楚君惜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艱苦的生活,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高熱不止,什麽時候自己變得這麽嬌貴了。
未免公主的病情繼續惡化,蘇翱下令隊伍停止前進,直到公主身體痊愈為止。
簡陋的客棧,經過蘇翱的一番布置倒也舒適,蠟燭點燃,屋內溫暖舒適。
真希望就這麽一直病下去。”楚君惜看著手中的湯藥,絲毫沒有喝下去的欲望。一天不到沽沱,蘇翱就陪在自己身邊一天,如果自己就這樣死去,那麽自己生命中最後的時光將永遠是美好的。
不管你在那裏,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蘇翱凝望著心愛之人,動情道,“即便沒有我陪在你身邊,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對待自己,你的幸福是我最大的心願。”
楚君惜默默將湯藥喝下。
你是個好姑娘,所以你一定會幸福的。”雖然自己不能親手給他幸福,但他會一直在心裏默默為她祝福。
楚君惜怔怔的望著他,撲到蘇翱懷裏,握住他的手,急切道,“蘇翱,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離這裏越遠越好,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好,心裏急切的咆哮著,這個字幾乎脫口而出,理智在最後一刻發揮作用,將內心的翻騰製止,那個字還是沒有說出口,蘇翱隻是呆愣的坐在那裏,不說也不動。
滾燙的眼淚滴在胸前的衣襟,仿佛烙鐵便灼燙著自己的心,蘇翱在這一刻突然痛恨起自己的無能,自己總是想著等自己建功立業成為大將軍之後,就能讓她過上好日子,再也不讓心愛之人受苦,可如今自己成為了將軍,為何事情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滔天的恨意將自己淹沒,蘇翱必須盡力的克製著自己的怒意,他雙手握拳,手上青筋暴起,眼眶發紅,目眥欲裂。
公主現在養傷要緊。”抬起的手再三猶豫還是沒有覆在顫抖的背上,終於又放了下去。
楚君惜激動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自他懷中起身,低低道,“好。”
走到門口處,蘇翱忍不住轉頭回望,楚君惜瘦小的身子坐在那裏,她的頭低著,自己看不到她的臉,蘇翱知道她必定是淚流滿麵。強忍下心中的痛,他轉身出門。
後院中傳來悶重的擊打聲,蘇翱發瘋一般赤拳打在樹幹上,碧綠的葉子落了一地,樹幹上殷紅一片,可惜將頭埋在被子中的人對院中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
喝了幾日的藥,楚君惜的病情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起來,前幾日她還能做起來在屋中走走,這會連床竟也下不來。
隨行的太醫心急如焚,隻是單純的發熱,為何會變成這樣?
蘇翱心急如焚,瞪著太醫陰沉著臉道,“張太醫應該明白,公主是到沽沱的和親公主,沽沱好戰,若是和親公主有個三長兩短,沽沱必定以此挑起爭端,後果將不堪設想,這一切張太醫能付得起責任嗎?”
是是。”張太醫恨不得將自己埋在地底下,消失在這裏,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流在地上愣是不敢去擦,“微臣以性命擔保,必定將公主醫治好。”
楚君惜的病情已經到了昏迷的地步,每日躺在床上飯水不進,蘇翱望著她日漸憔悴的臉龐,心仿佛被人攥住一般喘不過起來。
君惜。”蘇翱心痛的將她瘦小的手握起,“快點好起來吧,等你好了之後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答應你。你想離開這裏,我便帶你離開,我們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那些令你心煩的人和事再也不會纏繞你。”
什麽門第高低什麽宮規禮製,此刻統統不再重要,隻要人安然無恙的在自己麵前,那些還有什麽重要的呢?隻要能和她在一起,那些束縛自己的無形的枷鎖又何必在意?
不。”微弱的聲音響起,楚君惜幽幽睜開眼。
你醒了?”蘇翱有些激動。
我不能跟你走。”楚君惜說的很吃力,但還算連貫,“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麽?”
我是侯晏的和親公主,肩負著侯晏的安寧。如果我們為了自己的私心不管不顧的離開,就像你說的,沽沱定不會善罷甘休,借機挑起和侯晏的戰事,我們不能那麽自私。”之前是自己一時腦熱,急於逃開這個令自己厭惡的地方,可自己清醒過來之後,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自己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可有可無的自己了,如今的自己肩負這侯晏的安危,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牽扯到侯晏人民的生死,自己不能這麽自私。
君惜。”蘇翱心痛的望著她,這麽瘦弱的一個女孩,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為何要將這麽沉重的擔子放在她身上。
楚君惜不看他,目光低垂,“你說是對的。”
縱然自己吃了再多的苦受了,再多的罪,但侯晏的人民是無辜的,自己不能私心的為了自己的幸福置萬千百姓不顧。
我去叫太醫來。”
楚君惜終於抬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蘇翱離開,仿佛要把他的背影刻在自己腦海中。眼淚仿佛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落下,模糊了視線,他的背影不再清晰,慢慢的,直到看不見。
因疾病折磨變得毫無血色的嘴唇輕啟,吐出三個字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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