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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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越縣的第二天, 尤妙就覺得尤錦去先生家借宿是一件好事。

    因為第二天一大早,尤老太太挎著個籃子, 裏頭放了三個雞蛋, 想給她有出息的大孫子補補身子,在鄉下沒找到人, 就氣衝衝地到了越縣尤家的鋪子裏,滿是皺紋的臉氣鼓鼓的,要興師問罪他們把她的大孫子藏到哪去了。

    尤妙在鋪子裏麵幫忙,掃過了尤老太太,看到她後麵跟著的尤畫跟廖雲虎,眉心蹙了蹙。

    尤畫就算了,她素來就喜歡跟著尤老太太,就是要嫁人了也閑不住,但是廖雲虎一個男人家,怎麽沒點正事,也成了尤老太太的小尾巴。

    以前她對廖雲虎沒什麽感覺,但是最近這兩次他眼神奇怪,總讓她覺得惡心。

    就見這回她看向他,他立刻就像是粘人的毒蛇迅速的纏上,眼裏透露著赤.裸裸的猥褻,等到有了其他人又恢複了正常。

    “葭桐那妮子那兒不好了,家裏金山銀山, 能看的起咱們家是咱們家的福分, 尤大郎考不考得上舉人老爺還不一定, 你們現在把人藏起來,我看到最後就是竹籃子打水兩頭空。”

    尤老太太氣鼓鼓的,店裏本來還有客人,見到她的樣子,也不買東西了,幹脆退到一邊看熱鬧。

    尤富就怕這個老娘,他不是愚孝的人,早些年也沒怎麽給這個偏心的娘好臉色,隻是現在他不顧及自己,也得顧忌他這些子女,免得傳出什麽不孝的名聲影響到他們。

    誰曉得這老太太不記打,他近些年對尤老太太客氣了幾分,她就忘了當年他怎麽對付她,現在開始蹬鼻子上臉起來。

    “誰藏著大郎了,馬上要考試,你又沒事跑去打擾他,我不是沒辦法才把他送到了書院靜修讀書,到時候好讓他直接去考試。”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他人是不是就被你藏到了後院,我的乖孫呐——”

    高亢的嗓音叫的淒淒慘慘,活像尤錦是從小養在她的身下,如今落入了尤富一家的手裏,受著非人對待。

    “老婆子我大清八早的爬起來,就為了給我家乖孫蒸幾個雞蛋補腦子,好讓他好好看書考學,他們卻把我乖孫藏了起來,你們看看這是個什麽道理!”

    尤老太太見隔壁商戶的那些人都湊過來看熱鬧,大腿拍的啪啪作響,開始拉起了支持。可惜尤老太太時不時就來鬧一回,誰不知道尤富家裏有個難纏吃相難看的老娘,大夥都是湊著看笑話,沒人搭理尤老太太。

    但就是沒人配合,也攔不住尤老太太那顆胡攪蠻纏的心,挎著籃子就要往後院跑,嘴裏念叨著要去找她的乖孫,但誰不知道她是想去尤家後院搶東西。

    尤富怕自己媳婦被欺負,追了過去,吩咐尤妙看好鋪子。

    尤畫橫了尤妙一眼也跟了進去,但是廖雲虎卻沒動,吊著眼睛往尤妙身上打量。

    尤妙動了動嘴,曉得這種心懷不軌的二流子,你要是主動說話,就是給他們由頭嘻嘻哈哈,為了避免麻煩還是一句話都別說,當做看不見的好。

    可尤妙不搭理他,他卻等著沒人的時候跟尤妙說話,掃了周圍一眼便靠近了尤妙,低聲道:“最近沒見你去席家後院了……”

    聲音尖細,不用看他的神情光聽著就能聽出他的惡意。

    “胡說八道。”

    尤妙沒抬頭,手中不停的整理著貨物,壓抑著心中的排山倒海的情緒。

    廖雲虎咧嘴笑的肆意,目光半點沒有從尤妙白皙如玉的側臉上移開,赤.裸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件已經屬於自己的物品。

    冒牌貨就是冒牌貨,當初他一見尤妙便驚為天人,求親失敗沒法才求娶了尤畫,想著兩人是堂姐妹差不離多少,但事實就是兩個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就是給尤畫買多好的麵脂塗在臉上,也比不過尤妙這出水芙蓉,沒有任何瑕疵的嫩臉。

    “我是不是胡說八道,妙兒你還能不清楚。”

    尤妙抬頭瞪著眼睛看他,嗤笑了一聲:“既然你清楚,就該知道若是我把你騷擾我的是告訴他,你會有什麽下場,你這會要是閑的話,就可以去打聽打聽鄧暉一家。”

    聞言,廖雲虎眼眸閃動,但心底那些心慌,在對上了麵前人兒清麗絕豔的臉蛋,就化作了飛煙四散。

    “席爺是什麽樣的人,若是把你當做什麽好姑娘也不會隻是跟你偷偷私會,幾日不找你自然是對你膩味了,這幾日他在靜安胡同包了個清倌人,早就把你拋到了腦後。”

    廖雲虎最近認識了席家一個小廝,兩人吃酒,那小廝跟他說了不少隱秘,想到這些他更是有恃無恐,話裏話外還有打壓尤妙的意思。

    說完,見尤妙臉上沒有露出可憐難受的神態微微可惜,不過想到這樣的美人兒以後可以當自己的禁.臠,心中又熱了起來。

    有恃無恐地把手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像是把尤妙環繞在懷裏,廖雲虎咧著嘴,麵帶獰色:“嬌嬌你以後沒了席爺無礙,我定會好好疼愛你,不讓你這朵嬌花受了冷落,若是不想讓你家人知道你偷男人的事,明天去明台巷口等我。”

    “你在做什麽?!”

    尤畫衝進尤家後院沒見到自己的未婚夫,怕尤妙那個小妖精趁著她不在勾引他,心中惴惴,又返回了鋪子裏,沒想到就撞見了這一幕。

    衝到了兩人的麵前,尤畫把廖雲虎的手拉開:“不要臉的婊.子!”

    因為太激動口水噴出,尤妙閃躲即時,才沒有讓吐沫星子落在自己的臉上。

    廖雲虎見狀,滿臉不悅,跟尤妙比起來尤畫就像是潑婦似的,一個大姑娘說話竟然還吐沫星子亂噴。

    “好好的你罵人做什麽,你妹妹就是跟我說說話。”

    聞言,尤畫看尤妙的眼神更加惡劣,就像是下一刻就要撲到她身上把她狠狠撕碎了。

    見兩人那麽顛倒黑白,尤妙氣笑了:“我跟你半點交情沒有,能跟你說什麽,你要是在胡說八道,你就看看是不是真的‘拋之腦後’。”

    尤妙加重了音,不管廖雲虎怎麽說,她都看的出他是畏懼席慕的,想讓他住嘴抬出席慕最有用。

    隻是現在看來席慕已經包了雲蓮,若是沒有廖雲虎這算的上是件天大的好事,有了廖雲虎的威脅,她也不知道是去找席慕解決好,還是不找想其他辦法好。

    不過怎麽選擇,她又不是傻子,怎麽都不會被廖雲虎逼亂了陣腳,讓他得逞。

    “你是什麽東西誰不知道,雲虎不是那些閑漢任你想招惹就招惹得到,我看你這就是惱羞成怒,勾引不到人就來詆毀我家雲虎!”

    尤富正好把尤老太太趕了出來,聽到尤畫的話,氣的隻差沒一巴掌打到尤畫的身上。

    但就是沒打,也拿了尤老太太手上的籃子砸在了她的臉上:“什麽下賤貨,來老子家胡說八道胡咧咧,你爹賭輸了哭的像個畜生一樣跪在地上求老子借錢,要不是老子心軟,你就是個賣到窯.子裏的貨色,還敢張著臭嘴放臭屁。”

    猛地被砸,尤畫害怕的尖叫了一聲,聽到尤富的話,臉上又紅又青,躲在廖雲虎身後不敢說話。

    廖雲虎也愣了,他一直以為尤富是個笑嗬嗬的和善人,沒想到罵起話來比起那些地痞還難聽。

    這就是他不曉得了,尤富當年在尤家被欺負不成人樣,吃不飽穿不暖幹活還是幹的最多的,常年被親兄弟欺負他怎麽可能不氣,後來闖蕩多年討生活,就越發曉得那些兄弟對他是多壞,早就沒把他們當做一家人。

    當年他剛發達,尤家想沾光,他便是這副態度讓尤家人死了心,如今要不是因為尤錦考學的事,他們這些人連他家的大門都別想踏進。

    尤老太太見到大兒子的模樣,想起了他以前帶著打手去尤家老宅找麻煩的樣子,吞了吞口水,也不想著占便宜了,籃子也不撿就灰溜溜的逃了。

    尤畫跟廖雲虎也趕緊跟了出去。

    見女兒蹲著身子去撿撒在地上的東西,尤富拍了拍胸口,把那口惡氣吐了,去攔著她,柔了聲音:“爹來收拾,你回屋裏休息休息,爹沒嚇到你吧?”

    尤妙搖了搖頭,但下一刻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她從小性子就不硬,經常被人欺負,但每一次她爹爹遇到這種事,都會喪失理智把欺負她的那些人狠狠教訓一頓,就像是今天對尤畫這樣。

    上一世她爹爹怎麽可能會放著她不管,可是她被保護習慣了,卻隻會怨懟,隻會埋怨,卻從來沒想過麵對席慕那樣的人,她爹爹是多拚才能見她一麵,才能告訴她他就是拚了命也要把她救出去。

    見女兒哭了起來,尤富心疼的想衝出去把尤老太太那些人狠狠教訓一頓。

    “妙兒怎麽哭了,不哭了不哭了,爹爹出來晚了,讓那些惡人欺負了妙兒,以後不會了……”

    尤妙一邊哭一邊搖頭:“……以後不會了。”

    ……

    出了尤家的鋪子,尤老太太緩了一會兒就把尤畫狠狠罵了一頓。

    “你個沒用的畜生,沒事你去招惹尤富的寶貝疙瘩做什麽!你罵她做什麽,害的我的好東西全沒了!”

    邊說邊氣不過的伸手去掐尤畫腰間的肉,把人罵哭了,也沒消氣,最後把她頭上兩根銀簪子拔了,當做補償她那籃子,才氣呼呼的甩下尤畫走了。

    美人流淚都是梨花帶雨,讓人憐惜,但尤畫哭起來,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廖雲虎嫌棄地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嘴巴張著能看見她嘴裏吐沫的尤畫,也想丟下她走了,但是尤畫死死粘著他,根本不給他走的機會。

    尤畫抽搐地喘過了氣,瞪著眼睛看著廖雲虎:“你跟那婊.子說什麽話了,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我早就發現你看她的目光奇奇怪怪的,那時候在玉米地裏你一邊摸我,你還叫她的名字!”

    原本還因為哭口齒不清,但說到後麵,尤畫咬字就格外的清晰,怨毒的眼睛讓人見著都瘮得慌。

    廖雲虎慌忙地去捂她的嘴巴,打量四周沒人注意,才皺著眉道:“這話是大白天能胡說的,那時候就是你聽錯了,我要是心中有她沒你,我怎麽會向你求親,不是向她求親。”

    尤畫憤恨地推開了他,扯著袖子抹掉了臉上的眼淚鼻涕:“你打量我不知道你,你不就是向她家提親,尤富看不上你你才來找的我。”

    就是清楚這些,她才越來越討厭尤妙,兩個人都是尤家的姑娘,憑什麽她過得就那麽好,是尤富的掌上明珠,長得又討所有男人的喜歡,她卻是個差點被親爹賣到窯子還賭債的。

    見她的模樣,廖雲虎也有些不耐煩,他家家境配尤妙是差了,但配尤畫是恰好,再說她人也被他睡了,婚也定了,她還能鬧出什麽花樣來。

    “我去鬧她還不是為了讓你能高興,你想想按著你大伯的意思她以後指定比你嫁的好,要是我壞了她的清白,她成了破鞋,你說說她還能嫁給什麽人。”

    尤畫本來滿臉猙獰,聞言突然笑開了花,隻是那笑容怎麽看怎麽扭曲:“你說的對,等她成了破鞋,看看尤富還有什麽可驕傲的,看看他怎麽說我是要進窯子的貨色。”

    見她情緒起伏那麽大,廖雲虎有點反感,但想到她如今會幫他得到尤妙,他又高興了。

    “你說的對,看看他們家還有什麽可得意的。”

    這對未婚夫妻一拍即合,廖雲虎想著以後席慕想起了尤妙找茬,他也能拿尤畫頂鍋,笑的格外燦爛惡心。

    ……

    ……

    到了隔天,尤妙當然沒有去明台巷口去找廖雲虎,但在家中做針線也做的不安穩,眼皮子一直跳,像是下一刻父母雙親就會衝進屋子對她露出失望的神態。

    想了想就尋了借口說要去找苗秀。

    周氏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就讓尤立陪她一道。

    姐弟倆到了地方,尤立陪了一會,見兩個姑娘關著屋子做針線覺得無聊,說了哪個時辰來接人就溜了,尤妙再留了一會就說要回家整理下東西等下再過來。

    然後這一回家就到了席家的後門。

    席家這修養的宅子建的風水方位極好,現在走在路上都覺得萬物有了凋零敗落之色,落葉紛飛,但是走到了席家的地界,卻還是一片鬱鬱蔥蔥,綠意盎然。

    仿佛隻要有錢有權,連老天爺都能操控了似的。

    席家的侍衛不少,上了斜坡尤妙也沒被攔下來,她就曉得席慕不是完全膩味她,還準她來找他的。

    敲了敲朱紅的大門,這回開門的不是柏福,而是一個年老穿著半舊柿子紋對襟的婆子。

    兩人對望,尤妙的表情倒沒有多不自在,她記得這個婆子是席慕院子裏頭的,上一世她剛進宅子的時候跟她打過不少交道。

    “你是哪個?敲門有什麽事?”老媽媽掃了過尤妙全身,見她隻是穿著棉布製的裙子,身上也沒什麽珠釵,看起來就是個鄉間的俏麗姑娘,說話就有些不耐。

    “麻煩媽媽,我想找找欹石院的柏福小哥。”

    “你找他做什麽?”老媽媽斜著眼看她,嬉笑道,“你是他在鄉下的相好?”

    尤妙搖了搖頭不接話,站在原地等著。

    她不信這個媽媽不曉得她跟席慕的關係,果真那老媽媽見她不說話,把門關上瞬間不忘道:“你在外麵等會。”

    尤妙點頭,掃眼便看起來大門兩側的對聯。

    “掃淨庭階迎客駕

    攜來笙管接鴛輿”1

    記得上次她來還不是這一幅,不知道是什麽什麽時候換的,不過這字金鉤鐵劃,尤妙看了兩眼便轉過了視線,因為她認得席慕的字。

    也不知道他是多閑的無聊,竟然寫起後門的對聯起來。

    “尤姑娘你怎麽來了?”門扉打開一人大的縫隙,柏福驚訝地鑽了出來,不解地看向尤妙。

    她來除了找席慕,難不成還能因為覺得席家風景好,想借地方欣賞景物?

    尤妙抿著唇禮貌地笑了笑:“勞煩柏福小哥跑一趟,我想見見席爺,不知道方便嗎?”

    聞言,柏福臉上便浮現出難色,搓了搓手:“尤姑娘跟爺約好了嗎?若是沒有約過怕是不怎麽方便。”

    “這樣……”尤妙垂下眸子,聽著周圍的翠鳥啼鳴,上一世隻有她對席慕避之不及,卻從未有見不到他的時候。要是席慕願意出麵解決廖雲虎的事情算得上一勞永逸,但是她一直想躲席慕,現在他終於沒了心思,她主動黏上去會不會又是個沒有盡頭的解。

    “那我先回去吧。”

    見尤妙那麽幹脆的放棄了,柏福表情呆愣,覺得尤妙這是臉皮薄不懂得行事,怕辦砸了主子交代的事,連忙追上去:“尤姑娘是不是有要緊事找爺?”

    尤妙沒點頭沒搖頭,隻是看著柏福。

    柏福壓低了聲音:“爺不是個心硬的,要是姑娘有事找爺,就來幾次,爺就心軟了。今個爺是真的不在府裏,去了靜安胡同,要是姑娘有要緊事就去靜安胡同八十八號找爺也使得。”

    尤妙表情複雜,柏福打量她不知道靜安胡同都是幹什麽的,那種地方她一個姑娘去了,怕是就被龜公隨便拉進了院子,都不曉得還能不能再出來。

    “謝謝柏福小哥,我記著了。”

    話雖然怎麽說,尤妙卻打定了主意,還是自個想辦法解決廖雲虎,她那裏還有席慕給她的銀子半點沒用,廖雲虎不過是個普通佃戶的兒子,找人嚇一嚇他,就能讓他閉上嘴巴。

    柏福完成了任務,進了大門,就見綠翹急匆匆的趕出了後門,驚訝地喚了一聲,綠翹看都不看他,追著尤妙過去了。

    綠翹今日打扮又恢複了平日的作風,穿了水波紋新芽嫩綠長衫,下配鵝黃八幅湘裙,頭上插著點翠的釵環,額上點了梅花鈿。

    又被攔了一次,尤妙看了眼盛氣淩人地綠翹,她未開口她都知道她要說什麽,也不知道她是哪兒招惹了她,從上一世她便處處看不慣她,這一世她沒有進席慕後院,她也不忘來找她麻煩。

    見尤妙視她為無物,側身要走,綠翹咬牙直接擋在了她的正前方。

    “我還道是什麽金貴的人兒,沒想到這才幾日,就讓爺移了情,還比不過個館子裏的倌兒。”

    “席慕膩了我,我還有父母家人,若是他膩了你,你可就要被隨意賞給下頭的人。”尤妙斜眼看她,水汪汪的眼裏沒什麽情緒,隻是幹幹脆脆的在陳述事實。

    “與其來關心我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他在這兒碰的女人越多,帶你回主家的可能性就越小,哪個人搬家不減輕行囊,誰會把舊東西完完整整的搬來搬去。”

    說完不等綠翹的反應,便徑自走了,留綠翹在原地跺腳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