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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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花籬, 柏福一路往上,過了散著甜香的銀杏, 抬頭仰視坐在高閣的主子, 朝屏風旁的丫頭使了個眼色。

    “上麵沒人伺候著吧?”

    當下人的就怕撞到不該看的事,偏偏他的主子放蕩不羈, 辦事就不喜歡在四麵有牆的地方,而是在有山有水的地方興致來了就解下褲腰帶。

    “沒呢,剛剛杏兒去送點心,看模樣是想多留一會,但沒片刻就怏怏的下了樓。”那丫頭捂著唇笑了笑,飛上枝頭變鳳凰是每個丫頭的事,但也不妨礙她們笑那些飛不上去的。

    聽到沒人,柏福就鬆了口氣,不多說就上了鷺鷥閣。

    有詩雲:

    雪衣雪發青玉觜,群捕魚兒溪影中。

    驚飛遠映碧山去,一樹梨花落晚風。

    鷺鷥閣建在碧山之中,鶯啼禽鳴不絕於耳,閣下有一處小池,上麵用白玉石製了座隻能供人觀賞的拱橋,沒有刻意養魚,卻不知道從那兒鑽出了幾尾魚苗,在池水裏吐著泡泡。

    春季梨花盛開鷺鷥閣一等一的賞景去處, 隻是席慕最近得了一對相思鳥, 才在秋季也上了這個地方, 幸而能遙望銀杏,不算單調。

    柏福到了閣中,見席慕靠在杆上,看的閑書放在一側,望著的方向似乎是後門,忍不住踮著腳朝他看的方向看了看,猜想是不是從這邊看到後門的動靜。

    待席慕望過來,才回神低眉順眼道:“小的按著爺說的話跟尤姑娘說了,看尤姑娘的神色像是有了計較。”

    “嗯……”

    聽著主子拉長的音調,柏福立刻反應過來補充細節。

    “小的過去的時候尤姑娘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但表情卻沒有絲毫不耐,小的一去就問起了爺,說想見爺;小的說爺不方便,尤姑娘便垂下了眼看起來有幾分難過,小的建議她多找幾次爺等爺心軟,她才好了神色,猶猶豫豫地走了。”

    “嗯。”

    席慕這回像是滿意了,也不在閣中久坐,拿著金絲鳥籠下了樓。

    柏福跟下去之前,湊到他剛剛坐著的方向往遠處看了看,想知道這處是不是能見到他與尤妙說話。卻見這位置雖然朝著後門的方向,但下頭的樹木枝繁葉茂,遮蔽了視線,就算瞧也隻是隱隱能瞧到個小點,看不清人。

    一時間倒是分不清他家爺,剛剛是看著幾日不見的尤妙發愣,還是隻是隨意賞景。

    ……

    尤妙做完了針線跟尤立回到了家中,見廖雲虎也沒上門打擾,半點信息也沒留下,就曉得他有賊心沒賊膽,便打算沉住氣拖他一拖,等到他先沉不住氣,她再出手收拾他。

    “做一方銷金鬆花海水駿馬嵌八寶汗巾?”

    尤妙聽到尤立的要求蹙了蹙眉,這汗巾做起來倒是不難,但聽到這個駿馬她就能想起些不好的事。

    “你不是做女人生意,這汗巾一聽就是做給男人的,你打算是拿去賣給誰?”

    尤立還因為接了一樁打單子而高興,手裏擺弄著賣兩三張汗巾才能賺到的定銀,但聽尤妙語氣不妙,立刻擺正了神色。

    “大約是她想買來想送給情郎,你要是做不了咱們就不做了,我當時也沒打包票,要是不行回絕了就是。”

    “沒事,隻是……”尤妙皺了皺眉,因為席慕屬馬,她上一世沒少做這個生肖的東西,但屬馬的人在這世上何其多,她要是為了這個拒了也太一驚一乍,“她可有要求用什麽布料?”

    尤立說了個比普通布料要好上一些的名,聽到尤妙便沒了疑心,這布料說起來比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用的要好一些,但對席慕來說隻配他身邊得臉的丫頭使。

    “沒有把上門生意推開的道理,我會繡,她有什麽要求?”

    “沒什麽要求,說隻要按著平時那種水平繡就是了,她交了定錢說好了要是不喜歡,定錢不退,咱們也可以拿去賣給別人。”

    尤妙點了點頭,當即就在布上畫起了樣子,因為上一世給席慕做東西的經驗,畫起馬來得心應手,最後定了一副踏雲仙馬。

    接下來的幾天,尤妙就沒出門,有什麽事就交給尤立去,在屋裏專心的繡帕子。

    她悠閑自在可苦了不少人,除了一直等著的廖雲虎,就是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席慕。

    他本以為第二天尤妙就要來求他,哪裏想到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席家不來靜安胡同不去,就像是忘了廖雲虎這個禍害,和忘了他這個男人。

    “尤姑娘大概是沒遇到這種事,嚇得慌張了,才想著躲在家中哪兒都不去。”尤妙不出現,柏福這個貼身伺候的長隨在席慕身邊苦不堪言,不由為尤妙找借口。

    一個勾引他十分利索的女人,會慌張?席慕眯了眯眼,她要是慌張就不會這些日子馬不停蹄的繡汗巾,讓她那個弟弟到處兜售了。

    不知道她這是真的不怕廖雲虎,還是又想著法子吊他胃口。

    “既然她慌,爺就勞心些送上門讓她求。”

    席慕翹了翹嘴角,但臉上卻沒多少笑意。

    廖雲虎聽到席家的小廝說席慕越來越愛那靜安胡同的倌兒,到了第四天的時候終於繃不住行動了。在尤家鋪子守了半天,終於守到了尤富外出,但是進了門又見尤立在裏頭,不知道怎麽往後院去找尤妙,不由得咬牙。

    尤畫關注著廖雲虎的進度,見他找不到機會,暗暗罵了聲沒用。

    “你連騎她的膽子都有,還怕這些邊邊角角,難不成你還打算寫幾首情詩暗送給她,等她自願跟你歡.好?”尤畫翻了一個白眼,若是平日她的未婚夫多看尤妙一眼她都要氣的吃不下飯,但是現在毀掉尤妙的心思太急切,她這會便什麽都不想管了。

    “你就直接把她騙出來,把她騎了就是,不過說好要是他家要是豁出麵子,把你告到了衙門,我可不替你守活寡。”

    廖雲虎反感地掃了麵目醜惡的尤畫一眼,他們這同林鳥的危難還沒來,她竟然就想著各自飛了。

    不過她這主意倒是不錯,有席慕在前尤妙肯定不敢聲張出去,一是她聲張出去對她沒任何好處,她就成了男人都能上的破鞋;二是她要是想著攀龍附鳳,這聲張了出去席慕鐵定不會要個別人碰過的女人。

    想到席家那小廝說尤妙上門,席慕連懶都懶得見,廖雲虎咧開嘴,摟著尤畫:“畫兒這主意頂頂的好,但怎麽把尤妙弄出來就是個問題。”

    說著,低頭把尤妙私會席慕的事低聲告訴了尤畫。

    尤畫聽得瞪大了眼睛,長大了嘴:“我就知道那賤蹄子不是什麽好貨,偏偏還有不少人把她當做仙女,我看她比窯子最下賤的姐兒還要髒。”

    尤畫狠狠罵了一番,眼珠子軲轆著轉,廖雲虎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麽,連忙道:“你不是打算把這事宣揚的人盡皆知吧?我告訴這事不一定會害到尤妙,說不定還會幫她進了席家的大門,就是她進不去,哪個貴人家不重麵子,咱們可就算是得罪了席大爺了,他要是不高興咱們都得遭殃。”

    聞言,尤畫撇了撇嘴,她雖然不算聰明,但是廖雲虎說的這個淺顯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不由有些可惜,不能讓這全越縣的人知道尤妙的真實麵貌。

    “我說她私會人的事你怎麽那麽清楚,你是不是早就打她主意了!”

    見尤畫又醋了起來,廖雲虎耐著性子道:“哪能啊,我這是看到了她私會漢子,才起了主意,想要替你出氣給你個驚喜。”

    尤畫不信哼了一聲但想到尤妙以後不會有好日子過也沒繼續醋下去。

    廖雲虎抱著尤畫:“你想想等到我弄大了她的肚子,我又不要她,席大爺知道她背著他偷漢子,也不搭理她了,她還能有什麽出路。我的好畫兒,咱們快合計合計要怎麽才能讓她成了野婆娘。”

    尤畫笑的張揚:“那還不容易。”

    ……

    ……

    廖雲虎去尤家艱難,但是尤畫就容易多了,等到尤富出門進貨,尤畫就換了一身整齊的衣裳上了門。

    周邊的商戶都還記得她,沒想到尤富當日那麽罵她,她還好意思再來,看著她的沒少嬉笑說閑話。尤畫心裏心虛,就是這些商戶的嬉笑不是衝她來的,她也覺得是在笑她。

    回頭瞪了一圈,尤畫撫了撫發梢,過幾日這些人該笑的就是尤妙了。

    踏進了門檻,尤立見到她便是滿臉不耐煩,當日她罵尤妙的事他雖然不在家但後麵是聽說了的。

    “尤大花你不去跟你那個未婚夫恩恩愛愛,臉塗得像是個猴屁股似的來我家幹什麽。”

    “你怎麽說話呢,我可是你正正經經的姐姐。”

    尤立反著白眼做了個反胃的表情:“尤大花大白天的你說什麽夢話。”

    他一不是讀書人,而不是什麽要麵子講情分的大人,對看不慣的人可沒多少客氣。

    “尤立——”

    見尤立說完就拿著掃帚來趕她,外頭又有了看笑話的人,尤畫一邊跳腳躲掃把氣的臉紅脖子粗,尤富欺負她就算了,尤立比她小的竟然也敢欺負她!

    周氏聽到外麵的喧鬧,掀開店鋪跟內室隔斷的簾子,才解了尤畫的圍。

    “尤立你是做什麽,你堂姐一個姑娘家……”

    周氏輕瞪了小兒子,她也記著女兒被欺負的仇,隻是大庭廣眾,尤畫又是一個姑娘家,也不該這般。

    “不知道大姐兒過來有什麽事?”周氏雖然溫言細語,卻沒有打算請尤畫去屋裏坐坐的意思。

    尤畫見尤妙,打的就是過周氏這關的算盤,聽到她問便紅了眼眶,拿著汗巾捂著眼睛。

    “那日回家我便知道我錯了,這幾天心裏一直難受,想跟三妹妹道歉,還有把以前從三妹妹那兒借的東西全部還給她。”

    把挎著的籃子往前遞了遞,讓兩人看其中的包袱。說起來尤畫今日打扮的的確素淨,頭上什麽釵都沒戴,隻是裹了一層花樣老舊青布,不像她平日什麽都要掛在身上,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村姑的顯擺的作風。

    “你會那麽好心?”尤立聽著歪了歪嘴,被尤大花吃進去的東西怎麽可能吐的出來。

    “立兒!”

    周氏警告地掃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沒請尤畫進屋,隻是道:“妙兒今天有些不舒服,我去問問她方不方便見客。”

    尤畫露出了她揉紅的眼睛,可憐地看著周氏:“麻煩大伯母了,我是真的知錯了,三妹妹對我那麽好我卻不珍惜,想到三妹妹會跟我越來越生疏,我就害怕,我以前脾氣太差,一直讓妹妹讓著我。”

    尤立太清楚尤畫的本性,一邊聽一邊翻白眼,但周氏卻心軟去了後間找尤妙。

    “我說尤大花,你哭起來怎麽就那麽醜呢!”沒了周氏,尤立不忘刺激尤畫。

    尤畫憤恨地剜了他一眼,旋即又翹著嘴得意道:“你看看你不許我見,我不是見到了,我不止這會能見到尤妙,我還會讓尤妙奉我為上賓。”

    臉上有淚又笑的欠揍,活像是個瘋婆子。

    尤立癟著嘴“噗——”了一串氣:“傻子。”

    兩人吵鬧,此時周氏已經找到了尤妙,把尤畫的來意說了,問女兒的意思。見尤畫就是麻煩,尤妙當然不想見,但是見周氏期望她們姐妹和善的意思,還有想到尤畫這回來估計是因為她那未婚夫,事情拖著也不是一回事,就點了點頭。

    “我去見見大堂姐,好好跟她聊聊。”

    想讓女兒好好跟尤畫談談,但見女兒答應了,周氏又怕女兒被欺負了,糾著眉梢:“要是她說不好聽的話了,你記得叫我們進屋,別受氣啊。”

    尤妙撲哧一笑:“娘放心,我省的。”

    尤妙出去把尤畫請進她的屋裏說話,尤畫走之前還不忘得意地看尤立,讓尤立覺得最近估計想到她那瘋婆子的臉,他都要胃口不好吃不下飯了。

    ……

    進了屋子,尤畫先是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圈,撇著嘴像是嫌棄尤妙房裏的擺設,但眼裏卻是發著光。

    尤妙連倒茶給她的興趣都無,徑自坐下:“不是說要送還我東西,把東西放桌上吧。”

    尤畫隨意的把籃子扔到了桌上,幸好桌上的物件早就被尤妙移到了別處,要不然她這動作一定要碎東西。

    “我已經知道了!”尤畫神氣十足,插著腰輕蔑地看著尤妙。

    “哦,你知道什麽了?”

    “當然是知道你是個不要臉的小蹄子不要臉的偷漢子!”尤畫往地下呸了呸,像是提起這件事都髒了她的嘴。

    “你怎麽不去我偷得那個麵前說去。”

    尤妙不急不緩地打開了籃子裏的包袱,就見青花的舊布裏麵包了一塊更舊的布,除了布就剩了個玩爛的隻剩下一邊邊鼓的撥浪鼓。

    早就預料到了尤畫不可能把她的東西還她,但沒想到她不要臉的到這個地步。

    見尤妙一點都不害怕,不覺得羞恥,尤畫真想撕爛她那張假臉:“你就不怕我告訴所有人,讓人知道你是什麽樣的賤人!”

    “你要是有那個膽子,又怎麽會現在偷偷摸摸的找我。”尤妙淡淡道,“廖雲虎打什麽主意你應該知道吧,他可是你的未婚夫,你就不覺得惡心?”

    廖雲虎家裏不算有錢,尤畫嫁給他便不用擔心他會納妾,沒想到她竟然還主動的要替他招惹女人。

    尤畫表情扭曲:“再惡心也沒有你裝模作樣惡心!我今天來就是來通知你的,若不是後日你不去你不獨自去明台胡同,我遠的不說我一定會告訴你娘你是個什麽人,你娘身體不好你自個掂量掂量她知道這事的場景吧!”

    提到家人,尤妙眼眸瞬間瞬間眼眸銳利,氣勢變得不像她,懾人的讓尤畫有些心虛害怕。

    “你要是敢說鄧暉就是你們的下場。”

    “你嚇誰!”尤畫硬著氣道,“誰不知道你去求人幫忙連人都見不到,你個破鞋,你要是明日不來你就完了!”

    說完就把壞掉的撥浪鼓扔在地上,帶著籃子跑了,尤立見那個瘋婆子溜了,跑到尤妙屋裏看了她一圈,見她頭發絲都是好的。

    “那瘋婆子找你說了什麽?”

    尤妙睇了他眼:“明日陪我去秀秀家。”

    “好啊,順便汗巾也該賣了,話說我們要不要多找幾個繡娘,光你們兩個我覺得離我成為大財主距離太遙遠了。”

    話題就那麽輕鬆的帶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