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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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妙的阻攔就像是話本的章回結束的那個符號, 老伯爺被打斷,猛勁過了就沒力氣繼續打下去。

    氣喘籲籲的扔了手上的拐杖。

    不得不說紫檀木做的拐杖硬度就是好,打了那麽久也不見缺一塊角,反而打出了淡淡的木頭香縈繞在周圍。

    “跟我回竹園, 好好說清楚你從那來的那麽的大的膽子做蠢事!”

    老伯爺這話吼得幾乎破音, 連尤妙看都沒看一眼,指的自然是席慕。

    說完轉身既走,吳姨娘連忙趕上扶他。

    好久沒動那麽大的脾氣,席慕被揍得疼, 老伯爺這個揍人的也沒好到哪裏去,雖然背依然挺得筆直,但卻沒有拒絕吳姨娘的攙扶。

    人走了,尤妙扭頭看向席慕,席慕這會笑出來了,隻是因為身上帶著傷,所以這笑容看起來格外的奇怪。

    “不疼?”看到席慕的模樣,尤妙有些不安,覺得他是誤會了, 但又不曉得怎麽解釋。

    “骨頭都該碎了, 怎麽會不疼。”席慕說著嘴裏發出嘶嘶的痛呼, “爺去竹園了,你回了欹石院, 安心睡的你的, 睡飽了明日好伺候爺養傷。”

    雖然身上的傷不輕, 但席慕的心情任誰都看的出來不錯。

    而他這份不錯,尤妙怎麽看都跟她擋在他身前有關。尤妙嘴皮子動了動,席慕看出她有話說,也不急著走,站在原地等著她說話。

    他越是這樣尤妙越是說不出來,旁的還沒撤的下人都不敢動,怕發出了什麽聲響,影響了兩人被席慕揍。

    “……要不要先上藥了再過去。”

    尤妙輕聲建議道。

    雖然說的不是席慕最想聽的,但他的嘴角也還是勾起:“不了,記得乖乖的安心休息。”

    席慕手放在尤妙頭上拍了拍,察覺到她臉上微涼,手掌下滑捂了她的臉。

    他的掌心很燙,帶了淡淡的汗,不臭是一股屬於他的薄荷冷香,燙的尤妙臉皮裏頭都熱了起來。

    尤妙動了動,沒掙紮開。

    席慕肌膚嬌貴,衣裳料子也是一等一的貴重,被那麽一頓打,現在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臉上疼得已經流過一遍汗了,濕漉漉的臉被風吹著看著格外的幹,但不斷有汗水從他的額角流下。

    尤妙盯著那顆滑到他眼角的汗珠,握住了他的手腕:“太冷了,我回去了”

    席慕扭頭看向一邊貓著的柏福,疼痛導致的語氣極其又凶又狠:“送夫人回去。”

    這會兒老伯爺不在,又從姨娘變成夫人了。

    柏福連連應是走到邊上,見席慕說了讓他送人,但又不撒手,默默暗示地腳步聲大了些,立刻就吃了席慕的瞪眼。

    柏福:“……”

    目送尤妙走了,席慕站著沒動,下人還不懂他在等什麽,片刻就聽到他低沉的嚇人的聲音響起:“還不把爺抬到竹園去!”

    他祖父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從那兒來的那麽大的力氣。

    繃著的時候痛尚且忍得住,但現在情緒退下去,他疼得站著都勉強,更何況是走動了。

    席慕發話,旁邊候著的下人才曉得問題的所在,連忙抬了轎子扶席慕上去。

    見主子上了鋪了幾層的軟墊的竹轎,都疼得咬牙冷汗直流,旁邊抬轎的席家下人不由暗中佩服。

    都疼成這樣了,剛剛竟然還有餘力去安撫妹子。

    席慕小時候常被親爹打,這沒培養了他的耐打體質,反而讓他更不禁打,一點疼都要皺眉半晌。而他長大了明白了事,他爹想打他也打不到,平日跟其他紈絝鬥毆不算。這次打算他爹把他吊在樹上揍之後,十多年來挨得第一次。

    上了轎子席慕就沒在壓抑疼痛,還沒到竹園,老伯爺在屋裏都聽到他淒慘的叫喚了。

    老頭子的臉色發黑:“剛剛多硬氣,我還以為他不怕疼呢,現在叫喚算是什麽本事。”

    一到了竹園,老伯爺就吩咐下人叫了大夫,準備了傷藥,想都知道這件事是過去了。

    吳姨娘勸道:“三少爺不管長到多大,在老伯爺麵前就是個孩子,孩子自然是愛撒嬌的。”

    “不小了。”老伯爺眉頭微壓,“算了,他也難得有個那麽心愛的,他小時候便是這樣的性子,不知道怎麽長大了反而就變得什麽都不在意,看似什麽都喜歡但都可有可無。”

    在老伯爺眼裏尤妙是必要除的,她若是身份好就算了,那麽個身份,席慕那麽喜愛放在身邊就是一個弱點。

    別人能用她來對付席慕一次,就能拿來對付席慕第二次。

    但終究是舍不得自己孫子難過,隻有隨了他。

    大不了想法子圓過去。

    “之前不是說那丫頭是旁人送到慕兒床上的,私下來往了幾次,就是當個消遣玩意,這還一年不到怎麽就珍愛成這樣了?”

    雖然打算接受尤妙了,但老伯爺怎麽都想不通這關係。

    席慕一進門,老伯爺就問了這事。

    下人在給席慕上藥,他霸占了老伯爺屋中的軟榻,露著傷痕累累的背,嘴裏哎呦哎呦的叫喚。

    聽到祖父的問題,席慕叫聲頓了頓,從軟枕裏抬起了臉,嘴角一歪:“祖父怎麽好奇起孫兒的房中事了。”

    見他吊兒郎當的樣子,老伯爺拍了拍桌子。

    老伯爺覺著不可能是那方麵事如意,能讓席慕愛尤妙愛成這樣,但又覺得這話要是問出口了,自個就真成老不尊了,所以就憋著沒問。

    等席慕背上塗滿了綠色的膏藥,老伯爺拿了一張毯子披在席慕的身上,叫了下人出去。

    “還是祖父心疼我,就是打的時候沒看準位置,腰怎麽能隨便亂打,打壞了孫兒如何能給祖父添曾孫。”

    “少貧!誰要你的命,人揪出來是誰了沒!?”老伯爺怒眉道。

    尤妙固然不討他喜歡,但設圈套要席慕命的那個人,老伯爺就是恨了。

    “到底是誰那麽大的膽子,連你都敢傷!?”

    想到自個席慕九死一生,老伯爺便克製不住心中的怒火,恨不得現在就衝去江南把人給逮了。

    “白子越。”席慕趴在榻上,提起這個人眉眼都冷了下來,斜飛的眼角帶著點點寒霜。

    說完這個名字,老伯爺的神情明顯頓了一下。

    席慕曉得白子越表麵功夫做得好,也沒在意,把白氏的事情和白子越想用尤妙來羞辱他,反被他羞辱的事說了。

    “我並沒有證據,但我知道是他。”

    小時候把白子越當對手鬥了那麽多年,雖然後麵覺得無趣沒再搭理他了,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那種隱在背後的人就是白子越。

    此次沒成功白子越不會善罷甘休,他同樣也不會。

    比起白子越,老伯爺自然是站在自個孫兒這邊,對於白子越,老伯爺也算是看著長大的小輩,小時候被捧得自傲,而這份自傲被自個孫兒打的七零八落,如今雖然算是前途光明,但骨子裏隱隱帶著點自卑。

    “白家那丫頭要是願意來越縣,我就法子讓她徹底換個身份,就在越縣這兒老老實實的過日子,一條人命你救了也算是做了善事一件。”

    席慕睫毛低垂,微微頷首:“祖父我想回京城了。”

    “得讓人看看我席慕沒那麽好欺負。”

    說完,席慕抬眸直直看向老伯爺。

    老伯爺愣了愣,意會過來席慕的意思,又是高興又覺得難辦,皺著眉拍了桌:“你那爹就是個癲子,怎麽能把算命的胡扯當做金科玉律。”

    聞言,席慕嘲諷地勾了勾唇。

    旁人聽了都覺得是謠言,但席慕他爹討厭他的原因,就是那麽簡單。

    在席慕大哥出生時,就有個遊方道士跟興安伯說他的第三子會是他的克星,後頭席慕他娘懷著他的時候,興安伯做了個慘死的夢,又去解夢,算出來席慕是他上一世的仇人投胎。

    這一世當了他兒子,就是來克他來的。

    而又恰好,席慕出生那段時間,他爹倒了黴差事沒做好,差點被奪了爵位,所以便深信不疑席慕是克星了。

    一旦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都能挑出是席慕的問題,是他在克他。

    那道士還道席慕不能發達,席慕要是運道越好,福氣越重他就會越倒黴。

    所以當初跟慧敏郡主的婚事崩了,席慕隱約察覺有他爹的運作,覺得太過諷刺幹脆沒在爭取科舉的事,一是本來他對當官的欲.望就不濃,二是為了他娘和大哥好做,三就是為了讓他那傻逼爹放心,免得考試臨頭他鬧出什麽丟人的事來阻止他。

    席慕小時候不知道這件事,有時候他做了什麽,那時候他爹有什麽不順,一邊打他一邊說他克他,還覺得奇怪。

    後麵曉得了這件事就隻剩下冷笑了。

    他席慕真是到了八輩子血黴投胎成了他席金盛的兒子。

    “回京也好,你還年輕,總不能就那麽一輩子。”老伯爺拍拍孫兒的肩,“有祖父護著你,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

    席慕他爹老伯爺不知道教訓過多少次,但他這個兒子就是個執拗性子,認定了什麽就改不掉。嘴上答應他不信那些道士說的話,卻還是一直把親兒子當做仇人。

    越是有權勢的人家越是在乎名聲,老伯爺重麵子,要不然也不會在中年的時候就把爵位傳給了兒子,自己成了老伯爺。

    所以對自己兒子和孫子的勢不兩立,又心疼席慕,又怕兩人都不服軟鬧成京城的笑話,讓連續了許多代的興安伯府成為笑柄。

    當初席慕退讓,老伯爺可惜孫子,但卻是抱著家和萬事興的想法,覺得這般也好。

    可能是現在老了,對麵子也看淡了許多,不忍心埋沒了自個孫兒,見席慕主動提及,便下了心思。

    “祖父。”席慕握著祖父的手。

    讓他心暖的大約是他雖然有個惡心的親爹,但是其他的親人都對他不錯,才能讓他在席金盛的陰影下,放肆張揚的成長成這般。

    “慕兒……”

    老伯爺這拍頭的手還沒放下去,就見席慕張了嘴:“祖父,我要娶尤妙。”

    席慕重來沒見他祖父的眼睛瞪的那麽大過,滾圓滾圓,眼珠子都像是要掉出來了。

    老伯爺抬起重重拍在席慕的頭上,把人打進了軟枕裏:“放狗屁,我看你是沒挨夠揍!”

    把尤妙放在席慕身邊繼續做妾,他都覺得勉強不舒服了,席慕真是腦子留在江南了,竟然敢開口讓尤妙當他的正妻。

    “你還記不記得你的身份!那麽個鄉野丫頭,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讓她給你提鞋還差不多,竟然說要娶她!你怎麽幹脆不去大街上拉個乞兒,幫扶窮人幫的更徹底。”

    就是沒娶到郡主,死了個發妻,怎麽也輪不上尤妙成為正室。

    席慕忍疼坐正了身子:“祖父,我與你說真的,這是我……”

    “閉嘴!該回哪兒休息回哪兒去,你這是掉到水裏,腦子水還沒流出來。你既然打算回京,打算壓白子越一頭,娶個鄉野丫頭有什麽用,她是能幫你管理後宅,還是能出去跟京城的世家夫人應酬,她的出身隻會是你的汙點,是你被嘲笑的把柄。”

    說完,老伯爺想著尤妙在欹石院,席慕這會回去不就正好如意了,眉心深深皺著:“這幾天別回你的院子,就在竹園住著養傷,好好流流腦子裏進的水。”

    想到祖父會不讚同,但席慕沒想到他反應會那麽大。

    一個上了年紀的人竟然那麽有活力的吹胡子瞪眼,還能跳跳腳。

    席慕覺得好笑又不敢笑,隻能憋著:“祖父,孫兒是認真的,孫兒對她的喜歡祖父你也看的出來,若不能把她牢牢的綁在身邊,孫兒的心神就沒有寧的一刻。”

    “你這是什麽鬼話!你留她做妾我都不攔著了,讓宅裏的人叫她夫人我也沒訓你,你還心神不寧起來,放縱的你什麽都敢提了。”

    觸到孫兒像小時候求而不得時可憐的眼神,老伯爺一掌又把他推回了枕頭裏。

    “不可能,這事我決不答應,再說就是你求動了我,你爹娘那關你也過不了。”

    聞言,席慕眸光一亮,覺得有戲,之後幾天也不說回去欹石院找尤妙了,老老實實的待在了竹園孝敬老伯爺。

    席金盛巴不得他娶個無用的正妻,他娘疼他,就是不願意要尤妙這個媳婦,但老伯爺要是同意了,她就算心中有些不甘願也會應承。

    席慕留在竹園,老伯爺想就知道他是為了什麽,白眼也翻了,人也罵了,也沒讓他打消娶尤妙的念頭。

    老伯爺被逼的有些疲憊,忍不住跟他分析起他娶了尤妙,對尤妙帶來的後果。

    “你這般喜歡她,她就是個靶子了,旁人會借著她算計你,也會算計不了你去算計她。做妾尚且如此,你要是娶了她為妻,她的身份如何處理好妯娌關係,如何出去見人應酬,你現在若是喜歡她就讓她當個妾就夠了,越縣看不出來,但到了京城你護不住她。”

    “我護的住她。”對待老伯爺的苦口婆心,席慕斬釘截鐵地答道。

    老伯爺一噎:“就算你護的住,她一個鄉野丫頭能有多大本事,成了你的正妻,成了興安伯府的一份子,府中人嫌她丟人,府外人看不上她,遲早能把她逼瘋了。”

    老伯爺說的這事也是席慕擔心過的,但那晚尤妙能站出來擋在他的身前,就證明她不是一味的隻知道躲閃,隻要她不閃躲,京城的那些婦人算是什麽。

    他的女人自然可以應對。

    麵對老伯爺的話,席慕與回答上一題的態度一樣。

    “她可以應對。”

    老伯爺第一次覺得自己親孫說話那麽討人厭,氣的想拍胸口。

    “反正你不要想,任你怎麽說我都不答應。”老伯爺氣呼呼地道。

    ……

    ……

    話說到尤妙這兒,那夜老伯爺鬧了那麽大的動靜,大約是早就下了命令不許席慕院裏的女人湊合,所以欹石院院門封的緊緊的。

    尤妙回去,就見銀姨娘站在門邊,身邊帶著杏兒,兩個人在夜色中看起來孤零零的,加上銀姨娘打扮簡單,頭上未著收拾,看起來有幾分淒涼。

    見尤妙進門,銀姨娘黛眉蹙起,緊張道:“爺沒事吧?怎麽就妹妹你回來了?”

    “爺去了竹園。”柏福在一旁代答道,“姨娘別太擔心了,如今也深了早點歇息才是。”

    柏福的意思明眼人都曉得,是讓她們快讓開,好讓尤妙去休息。

    銀姨娘裝作聽不懂,握住了尤妙的手:“我太擔心爺了,就是妹妹不高興也好,就當我求求你,多告訴多我一點爺的狀況,爺到底好不好?報信的人說的不清不楚,說爺患了風寒,老伯爺又生了那麽大的氣。”

    說著就帶了淚。

    在江南時席慕就答應了尤妙把府中的女人遣散了,隻是銀姨娘不是沒名分的女人,所以還留在府裏。

    尤妙抽出了手,眉宇間帶著絲疲憊,席慕的女人知道了他受了那麽重的傷,都該像是銀姨娘這般落淚難過吧。

    銀姨娘雖然對她使計,但對席慕卻是真心的,而其他的女人對席慕有的是為銀子為富貴,但也不少是真的喜歡他,把他當做天。

    各種各樣的女人,席慕怎麽就瞧上了她。

    “想知道你明天打聽便是。”尤妙淡淡說完,沒多留便側身走了。

    柏福朝銀姨娘笑了笑,連忙跟上。既然席慕下了令把尤妙送回屋,他就必須看著尤妙進屋了。

    就像是聽從席慕交代一樣,尤妙洗漱換了寢衣便乖乖上了床,隻是閉了眼遲遲都無法入睡。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的確是在想席慕。

    先是不要命的救她,又是挨了老伯爺的打,尤妙閉眼睜眼腦海裏就是這兩個場景來回交替輪播。

    她當時怎麽就擋在了席慕麵前了,現在他誤會了,他們兩人的關係是不是又更難理清楚?要是她還是像是往常一樣的態度對他。他是不是又要說他反複無常,說他吊他胃口,一個巴掌一個棗。

    越想尤妙就越不知道到了白天怎麽麵對席慕,等到院中有了細碎的腳步聲,尤妙掀開了帳幔,才發現自己竟然煩惱了一個晚上都沒睡著。

    不過讓她放鬆的是,席慕白天並沒有如他所說的回院,傳話會在竹園住幾天,養好了病再回欹石院。

    而帶話是帶給全欹石院聽的,並沒有特別讓人給尤妙遞什麽話。

    這狀況尤妙重重鬆了一口氣,覺得煩惱一晚上的自己太傻,席慕大約已經讓老伯爺教訓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