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鎮獸還在幼年，行動不便，看躲閃不及，眼中帶著不甘，“嗷”地慘叫一聲，被高潛這全力一錘，狠狠地砸在半空，一聲不吭落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那少女還在一旁痛苦翻滾，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高潛奮力一擊，真氣耗盡，渾身脫力，甩了鐵錘，一屁股坐在地上。

    柳南鯤費力地拔出寶劍，一步一步地朝食神和明鎮幼獸走去。那明鎮幼獸仍然未死，伸著小短腿，朝少女爬去，被柳南鯤踏前一腳，大半個身子都埋進了土裏。

    為了毀掉湖中的半邊蓮，他和高潛消耗巨大，因為有血吸蟲這種能吸食真氣的詭異東西拚命阻攔，他倆耗用了太多的真氣。

    柳南鯤實力要比高潛更高，此時慘白了臉，手臂有些發抖，挺直了劍，就要向那少女刺去。

    湖麵吹過一股腥風，將那少女掩蓋在臉上的粉色麵紗吹落，露出了滿臉縱橫交錯的傷疤，說不出的恐怖。

    柳南鯤一下子怔住了，劍尖刺到少女的脖頸前，再也刺不下去了。高潛一愣，以為柳南鯤又被食神的幻術困住，正要大喊一聲將他驚醒，卻見阿奴跑了過來，蹲在了少女麵前。

    那少女的睫毛動了動，睜開了眼睛，一雙眼睛明亮無比，顯然已經回複了心智。她的嘴角不住地滲著血，顯然高潛對明鎮幼獸的猛烈一擊，力量被傳導到了她的身上，受了重傷。

    她淒慘地笑了起來，鮮血從嘴角不斷地流出：“快殺了我吧！不要讓我再害人了！”

    高潛虛靠在鐵錘上，對阿奴招招手：“阿奴，來這裏！”他不知道這個少女是不是假裝，怕她對阿奴不利。

    阿奴看了一會兒，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高潛的胸前，牢牢地抱住了高潛的胳膊。高潛隻覺呼吸一窒，一口氣沒喘上來，憋得滿臉通紅，直翻白眼。

    柳南鯤說：“是啊，你真該死，殺了這麽多的人！”話雖如此，卻怎麽也下不了手。他看少女的臉龐和眼神，心中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灰色悲傷情緒。

    高潛隻覺得這是個有故事的少女，看到柳南鯤下不了手，問：“你現在是食神還是你自己？”他的昂州、鬱州夾雜的口音少女還是能聽明白，搖了搖頭：“我不是什麽食神！”她的語速很慢，高潛也都聽明白了。

    昂州的居民大多是前朝衰微天下大亂時從中原逃難而來的，也有一部分是本朝戍邊遷移來的軍戶，所以口音雖然有變化，更接近於柳南鯤的那一口標準官話。至於阿奴，她雖然是交州四會縣人，可是交州與昂州情況比較類似，南遷而來的民眾後代居多，是以高潛和她交流起來問題不大。

    這少女卻是實在聽不出哪裏的口音，主要還是高潛缺乏遊曆，見識不廣。高潛有些憤怒，心想：老子兩個人跟你打了半天，你說你不是食神，你騙小孩子呢！怒道：“你怎麽會不是食神？”

    少女淒慘地笑了起來，沒有理會高潛，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三個人訴說：“三年前，朱提川發了大水，我爹沒來得及將我娘救起，隻來得及把我推在樹杈上，我和我爹眼睜睜地看著大水把我娘卷走。後來洪水退了些，我和我爹跟著一群逃難的人，逃到南方。”

    她說的很慢，高潛歎了口氣，說：“都是苦命的人，你總比我好，全家就剩我一個人逃了出來！”柳南鯤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阿奴把他的胳膊抱得更緊。

    少女斷斷續續地繼續說：“我和阿爹逃難到了桐丘縣，借住在一間破廟裏，阿爹每日裏去工坊給人扛麻包，我便在廟裏幫人洗衣服縫補。”

    阿奴突然說：“姐姐你長得很好看呢！”高潛和柳南鯤一起拿眼看去，雖然這少女的臉上被劃得滿是傷疤，可是看她一雙眼睛，如同一汪深邃的潭水，長長的睫毛，仿佛潭邊幾蓬修竹。

    那少女被二人看得羞紅了臉，抬起一隻手，緩緩從臉頰劃過，突然捂住臉哭了起來：“我記得那一天晚上，我永遠記得那一天晚上，”柳南鯤的劍尖後撤了幾寸，少女的肩膀抖動了起來。

    她的語氣帶著恨意：“那天晚上，阿爹回來晚了，一幫喝醉了的潑皮，闖進了廟裏來。。。。。。”她泣不成聲，哽咽著嘶啞著嗓子說：“這幫無賴，借著酒意，輪番侮辱了我，我抵死反抗，他們就把我的臉都劃破了。。。阿爹趕回來時，竟然被他們一陣亂打，當場打死了！嗚嗚嗚。。。”

    “我當時氣急了，阿娘被大水卷走，阿爹又被他們打死了，我心裏隻有恨，我要殺了他們，把他們通通殺死，為阿爹報仇！”

    “我那時突然發了瘋，把所有的潑皮都殺死了，他們該死，打死了阿爹，還侮辱我。我把阿爹的屍身埋在廟後的樹林裏。”

    她從腰間摸出了那個一直掛著的幹枯的骷髏頭，死死攥著空洞的眼眶：“這就是領頭那個無賴的腦袋，就是他，就是他帶人害死了阿爹，讓我生不如死！”

    “我害怕了，想要逃走，害怕官府派人來抓我，我躲進樹林，那些蛇蟲都害怕我，就連山林裏的老虎遇到了我，都嚇得低伏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我躲在山林裏，肚子越來越大，我曾經見過鄰家的嬸子，她生寶寶之前，肚子也是這麽變大的！”

    高潛楞了一愣，這個少女看起來不過這十五六歲，事情發生最多在兩年前，那個時候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那幫潑皮竟然下得了手，當真是一幫人渣！真是禽獸不如的狗東西，殺得好啊！

    “我聽嬸子和人說話，說過懷胎要十個月的，我很害怕，我不想生孩子，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一直過了十八個月，我竟然生下了一個怪物！”少女突然瘋狂地笑了起來，眼中帶著淚水。

    高潛和柳南鯤一起愣住了，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原來明鎮幼獸竟然是這個少女所生的！高潛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再次崩塌了，看向被柳南鯤踩在腳下的明鎮幼獸，說不出的惡心！

    柳南鯤張大了嘴，他從未聽說過明鎮獸竟會是用這種方法轉世重生！腳下一發力，那明鎮幼獸完全埋在了土中。

    “我醒來的時候，看到生出的這個怪物，隻是看上一眼，就渾身發抖。我想把它淹死，哪知抱起它時，腦袋便迷迷糊糊的不受控製，還幫它洗淨了胎衣。”

    少女說著，突然大叫了起來：“它真的是個怪物！它第一次睜開眼，雙眼便是赤紅色的，我隻看了一眼，便被它控製了！它要我shā rén，我便殺了半個縣的村寨！”

    “我迷迷糊糊地，便學會了許多法術，從體內凝結出許多蓮子來，種在那些死掉的人身上。”高乾突然覺得她這個“種”字用得還真是貼切無比！

    “我已經殺了那幫潑皮無賴，爹爹和娘都死了，隻留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我身子又被玷汙了，還生出這麽個怪物出來。”少女猛地抬起頭，對柳南鯤大喊：“小哥兒，你快些把我殺死，我不能讓這個怪物長大，它會殺死更多人的！求求你了！”

    她滿臉傷疤，雖然極為恐怖，可是高潛在這一瞬間，卻覺得世間再不會有如此美麗的女子了！

    明鎮幼獸的身體突然抖動起來，高潛大喊：“阿奴，去砸死它！”阿奴跳了起來，提起大鐵錘，伸手揪住明鎮獸的後背，一把提了出來，舉起鐵錘，一錘砸下。

    明鎮幼獸雖然生命力頑強，畢竟是才出生不久，沒有吸收足夠的半邊蓮子，阿奴一錘之下，頓時一名嗚呼。

    從它的屍體之上，一道紅光衝天而起，在半空中凝成了一個龐大的身軀，像是一條長著犀牛角的狼，拖著三條尾巴，張著血盆大口，露出數根尖長的獠牙，發出無聲的咆哮，然後不甘心地隨風消散了。

    柳南鯤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少女笑了一笑，猛地朝前一撲，鋒利的劍尖刺穿了胸口，她慘然笑著說：“阿。。。阿娘，阿爹，。。。我來了。。。”一雙好看的大眼睛漸漸失了光彩，黑發覆蓋了臉頰，低低地垂了下去。

    一聲淒厲而憤怒的野獸叫聲，似狼嚎又似野貓叫，接著一道若有若無的淡淡白氣從少女的胸前飛出，迅速消散在空氣之中。

    良久，柳南鯤緩緩抽回了寶劍，扶著少女的肩膀，慢慢地將她放倒在地上，歎了口氣說：“也是個可憐的小姑娘啊！”

    他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仿佛世間的酸甜苦辣，一發地在眼前一一晃過。對高潛說：“有勞道友幫忙，把這小姑娘火化了吧！”

    他背過身子，說：“我去找個幹淨的壇子來！”說著大步朝村子裏走去。高潛長歎一聲：“無量天尊！”伸出手掌來，聚起了兩個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