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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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半年過去了,大錘一家和望鄉村械鬥的事,卻遲遲沒有下文。想來他們也報了官,可奇怪的是,官府卻沒有派人來抓人。而被大錘砸死的那人,也沒來報仇。大錘後來才打聽到,那些人本不是望鄉村的人,而是進學家為了壯聲勢請來的地痞,而地痞之間也沒有什麽深交,自然沒人前來尋仇。
小六仍然不見好轉。但值得慶幸的是,他並不亂跑,隻是一個人坐在那裏,不是發出嘿嘿的笑聲,大錘他們雖然心疼,但也輕鬆了不少。至於木匠那裏,雖然覺得小六傻了有些可惜,也仍然同意開春把木棉嫁過來,卻沒提把小七結果去學手藝,而是找了村西黑辮寡婦的兒子,想來也因為和望鄉村衝突的事。大錘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歎氣歎得更勤了。
小七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打柴,避免和望鄉村的孩子碰麵。下午就躲在廚房裏幫嫂嫂們幹活,來減少與大錘見麵的分次數。自從小六出事後,再加上和望鄉村的衝突,大錘似乎衰老了很多。最近雖然對小七和藹了不少,可是小七還是不願意和大錘親近。
這天,小七和往常一樣早早的起床,拿起柴刀打開門,不禁愣了一下,好大的一場雪啊。水缸蓋上的積雪足有半尺厚,掛在房簷上的玉米也穿上了白衣。小七跑到院裏,孩子的天性很快占了上風,他歡快的跑上山,用最快的速度砍好柴,隨便一捆就扔在一邊橡樹林跑去。小七一邊跑一邊團著雪球,路過一些較細的小樹,就用力搖一搖,雪屑紛紛落下,有的更是落進小七衣服裏,小七縮了縮脖子,咯咯一笑,又跑去搖另一棵樹。
不知不覺的,小七跑到了樹林的深處,卻仍是樂此不疲的玩著鬧著。轉過一個彎,發現透過一棵棵樹,隱約可見有一間草屋,小七慎重的停住了腳步,聽大嫂給兒子講,樹林裏住著綠臉藍唇的妖怪,專吃小孩子。小七哆嗦了一下,轉身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又不甘心的返回來。“那都是騙小孩子的,小七不怕,去看看,這麽大的雪,裏麵有人一定凍壞了。”小七一麵給自己打氣,一麵小心翼翼的繞到草屋後麵,向草屋走去。
走了大約一百步,草屋已經清晰可見,忽然,一顆石頭從側麵飛來,重重的打在小七肩上,小七被打的坐在了地上,卻沒有哭,而是用手住了一把雪,警惕的看著四周。
過了一會,四周卻沒有動靜,小七不由放鬆了警惕,抓著雪的手也慢慢的鬆開了。又過了一會,小七見仍沒有動靜,便站了起來,又向前走了幾步,沒想到有一塊石頭飛了過來,打在了他的膝蓋上。
一個隻穿單衣,頭戴鬥笠的老者尾隨而來。“什麽人!來此地作甚?”小七輕輕地揉著膝蓋:“我看到這裏有間房子,怕屋裏的人下雪冷,就過來看看……”
那老者聽了,愣了一下,摘下了鬥笠,出聲問道:“小七?你是守陵村的小七吧?”
小七抬起頭,仔細打量了一下老者,不顧膝蓋疼痛,趔趄的跳起來撲向老者:“你是恩人爺爺!”
老者嗬嗬一笑,愛憐地抱起小七,捋了捋他因為瘋跑而有些亂的頭發,笑著說:“外麵冷,到爺爺家坐坐吧!”
“嗯!”小七用力點點頭,兩個酒窩若隱若現。老者又是爽朗的一笑,抱著小七幾個竄躍,就已落在了草屋前。
小七坐在火爐前,雙手握著一杯熱茶,看著老者甜甜的笑著:“恩人爺爺,您怎麽住在這裏啊?”老者笑道:“人老了,喜歡清靜,沒事就在樹林裏走走,挺好。你哥哥怎麽樣了?”
小七聽了,忽然把手中的水杯放在,小臉上一片凝重。
老者一愣,小七忽然跪在了老者腳下:“恩人爺爺,我哥哥沒多久就醒過來了,就是腦子還不清楚。您救了我哥哥,我們還沒來得及好好謝您您就走了,沒想到在這裏遇到您。恩人爺爺,請受小七一拜。”
說著就要拜下去。老者等他拜完了,才扶他起來,笑道:“我也是恰巧碰到,舉手之勞而已。”
小七道:“大哥說過,別人對你好,是一定要報答的。恩人爺爺救了我哥哥,就是我們全家的恩人。”
老者也沒有辯解,讓小七坐了回去,杯遞回他手裏,轉身從屋裏拿出一塊完整的狐狸皮,對小七說:“來,爺爺給你看個好東西。”
小七把狐狸皮拿到手裏,仔細看著。這是一塊完整的白狐皮,除了頸上的開口外,沒有任何破損,入手軟滑,猶如綢緞。小七扒皮貼到臉上。眯著眼睛輕輕地蹭著。老者看著小七,笑道:“喜歡嗎?喜歡就拿回家去吧。”
小七一聽,立即放下手中的狐狸皮,正色道:“小七不能要爺爺的東西。”老者指著屋角說:“爺爺還有很多呢。”小七走過去一看,屋角堆放著許多死去的動物,有野雞,野兔,獾,還有狐狸,每隻動物身上都不見傷痕,拿起來一看,頭軟軟的向下垂著,原來都是被打斷了脖子。
小七抬起頭,向老者問道:“恩人爺爺,這些動物都是用石頭打的嗎?”老者一愣,點了點頭:“爺爺沒有別的本事,打幾隻畜生還是行的。”
小七又仔細看了看手裏的野雞,忽然想起了什麽,放下野雞,神色凝重的斂了斂衣服,重新跪倒老者麵前,磕了一個頭,道:“恩人爺爺,求您叫我怎麽扔石頭吧!”
老人原來笑著的臉馬上嚴肅起來,屋裏的溫度似乎也低了幾分,過了一會,老者才開口道:“你學這個幹什麽?”
小七又磕了一個頭,回答說:“打獵,每天打柴的時候順便帶野味回去,爹就會開心了。自從六哥病了以後,爹就再也沒有笑過。”
老者聽了,想了一會回答道:“我再想想吧,你明天再過來。”
小七點點頭:“嗯,已經中午了,我也該回家了”
時間已過正午,小七急忙背起柴火向山下跑去,回到家門口,看到自己的大哥和二哥都守在門口。院中放了一輛馬車,車門簾上畫了一隻紅色的大鳥,下麵還有一個奇怪的符號。
見到小七,老大道:“小七,家裏來人了,爹讓我們守著,誰也不能進去。”
小七聽話的點點頭,放下柴,牽著老大的衣角站在一邊。
屋中,大錘和一個白衣男子相對而坐。白衣男子容貌清俊,氣質儒雅,根本不像鄉野之人。
白衣男子歎道:“十年了,我從未來過,你也從未聯係過我。”
大錘苦笑道:“自從先祖被逐出家門後,我這一支,已經不算家族的人了。你這次明目張膽的過來,也太冒險了。”
白衣男子道:“五個月前,叛軍軍隊攻陷上京,立國號為齊。大景皇帝早已秘密渡江,現在在江南建立南景,與大齊對立。”
大錘點點頭,道:“難怪你會來……總會有這一天的,先祖泉下有知,也會含笑的。”
白衣男子笑道:“當年家族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迫不得已,你也不必耿耿於懷。小七是你家的孩子吧?他打了望鄉村的人,人家都鬧到金城來了,不過你放心,金城令早已不知去向,我派人給壓下來了,不會有事了。”
大錘冷淡的點點頭,道:“多謝了。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白衣男子一愣,隨即起身道:“那我回去了。”
大催與白衣男子一起來到院中,白衣男子拍了拍大錘的肩膀,道:“我先回去了,有事兒的話托人捎信兒給我們。”
大錘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道:“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白衣人拱拱手,正要上車,忽然看到小七。愣了一下,回頭對大錘道:“你家終於有一個女孩兒了,長得和嫂子一模一樣。”
大錘掃了小七一眼,冷冷道:“他就是小七。”
白衣人一愣,幾步走上前,拉起小七的手,上下打量了幾眼,歎道:“真是個漂亮的孩子。”然後轉過身,道:“大錘啊,你也知道,咱家到我這一代一直人丁單薄,我們兄弟五個,三個早夭,我膝下無子,三弟雖有兩子,但老大自小體弱多病,老二又是個不省心的,我想,你家有七個兒子,小七又是最小的,不如你把你家小七給我吧。”
大錘愣了一下,對小七道:“小七,這位叔叔家是金城的大戶,你到了他們家,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還有人伺候你,你願意嗎?”
小七淚眼朦朧的看向大錘,哽咽道:“爹不要我了是嗎?”
大錘一愣,道:“我不是不要你,隻是你和這位叔叔走了,可以讀書識字,就不用當奴隸了。”
小七含淚搖搖頭,道:“爹,我不走,以後我多打柴,少吃飯,就是做奴隸也不離開家。”
白衣人笑著蹲下,扶住小七的肩膀,道:“小七,你爹沒說不要你,就是讓你到叔叔家玩兒幾天,玩兒夠了,叔叔就送你回來。”
小七搖搖頭,道:“我不,我要在家裏打柴。”
大錘道:“你想去就去吧,家裏有哥哥們呢。”
白衣人道:“是啊,小七,你爹都同意了,和叔叔走吧。”說著,就要抱起小七。小七擰身躲過,跑到大錘身邊,抱住大錘的腿,吼道:“我不走!”
大錘看了看小七,道:“你不去嗎?”
小七拚命搖頭,道:“不。我要和爹和哥哥們在一起。”
大錘歎了口氣,道:“你也看到了,孩子自己不願意,我們也沒辦法。子嗣的事情也不是著急就能解決的。慢慢來吧。”
白衣人無奈的點點頭,情緒似乎有些低落,對小七道:“那叔叔走了,你什麽時候想過來,叔叔派人來接你。”
說完,翻身上馬,向大錘道:“那我走了。”說著,調轉馬頭,離開了村子。
晚上吃完飯,大錘道:“爺們兒們留下,我有話說。”小七點點頭,準備像往常一樣和嫂嫂們一起離開,大錘道:“小七,你留下。紅豆,帶小六下去。”
紅豆點點頭,拉著神情呆滯的小六出去了。小七怯怯的坐在最外邊,看著大錘。大錘打量著自己的六個兒子,道:“大景完了。”
聽了大錘的話,老大失聲道:“爹……那我們……”
大錘道:“現在的朝廷。立國號為齊,但至於他們怎麽對待我們,還不好說。我們守陵村,永遠是帝王心裏的一根刺啊!不過,小七那件事,估計不會有人來找麻煩了。”
老大點點頭,道:“是啊,咱們家沒事就好。”
大錘道:“老大啊,你和我到後屋去,其他人回去吧。”
第二天,小七還是早早的起來,到山上打好柴,就小心翼翼的向老者的草屋走去。這次,沒有突如其來的石塊打中他,他順利地來到了老者的茅屋前。
小七輕輕的敲了敲門:“恩人爺爺,是我,小七。”門內沒有回應,小七又敲了兩下:“恩人爺爺,您在嗎?小七來了。”
門裏還是沒有回應。小七輕輕推了推門,門似乎從裏麵插住了。“大概爺爺在休息吧……”小七想了想。轉身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又返回來,從地上撿了一把石頭,挑了大小相近的七個,整整齊齊地擺在門口,才放心的走了。
小七沒有發現,在身後的鬆樹上,有一雙帶笑的眼睛在凝望著他。
從草屋回來,小七一直在守著那捆柴發呆,直到接近中午,才慢慢的背著柴準備回家。
每次回家,小七都會有意的繞過村口,從村西進村,因為怕遇到在村口玩耍的孩子,怕他們罵自己是掃帚星。
雖然繞了遠,但也清淨。今天也不例外,小七背著柴慢慢的爬上一個很陡的斜坡,就看到村中炊煙嫋嫋,不由咽了幾口口水,加快腳步向前走去,剛剛要繞過傾斜的柵欄,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呻吟。
小七警覺的回過頭,隻見一個人靠在一棵大樹上,身上的衣服似乎是軍人的盔甲,可是已經被鮮血染透了,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小七走過去,放下柴,蹲在他身邊,輕輕搖了搖他,那人勉強開眼,眼中的凶光一閃而逝,血沫一點一點從口中湧出,他抬起一隻胳膊,指了指村子的方向,又無力的垂下來。
小七會意的點點頭:“你等著,我這就叫人來救你!”轉身連柴也顧不得背,就跑回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