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燈火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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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屋中隻皓月一個人,皓月見竹箢進來,淡笑著起身,行動間透著朝鮮女子最順從的溫柔。

    竹箢依著規矩行了禮,起身後,就一直立在皓月麵前,也不開口,也不詢問。自竹箢一進門瞧見皓月坐在屋裏頭,她就知道皓月這一番前來,定是尋自己有事情,況且連個侍女都沒帶著,想來還是什麽不能叫旁人聽去的事情。她不開口,竹箢也不著急,反正有事情的不是自己。

    “竹箢你也坐下吧,我有事同你講。”歎出一口氣後,到底是皓月先打破了沉寂。

    竹箢也不想一直站著,幹脆道謝後落了座。

    “我此番隨朝鮮左丞政大人前來大清國,本是想瞧瞧大清國的風土人情,近日才得知,大清國有意與我國結成秦晉之好,而一行人中隻有我……”說到這裏,皓月低了低頭,沒再說下去。

    竹箢倒是沒想到皓月這麽快就進入了主題,這樣也好,省的拐彎抹角地浪費更多的時間。見皓月停了下來,竹箢也不出聲,她的話才開個頭,總會說下去。

    果然,見竹箢沒有回應,皓月隻得自顧自說了下去,她道:“竹箢姑娘在宮中日子久,又在禦前當差,想來與太子和眾位皇子接觸頗多,方才還瞧見你與四貝勒交言甚歡,想來對太子與各位皇子的品性也多少知道些,不知可否說與我一二?”

    這是威脅?竹箢本還想順著她的意思,把她打發了算了,可這李皓月偏要擺出點事情來,當她是好拿捏的嗎?那可就錯了。

    竹箢起身,恭身道:“皓月小姐所言差矣,奴婢雖在禦前當值,卻也不過是這幾月的事情,況宮中擺著規矩,奴婢卑賤,萬萬不敢揣度各位爺的品性,這哪裏是奴才配做的事情?”竹箢將重音咬在“奴才”二字上,繼而道,“按說這本不是奴婢能說上話兒的事,可到底與皓月小姐相處有些日子,免不了規勸小姐幾句。”

    “你說。”皓月見竹箢神色“懇切”,忙道。

    勾了勾嘴角,竹箢道:“奴婢瞧小姐容姿秀美,談吐不凡,又是朝鮮宗室女,想來在朝鮮受盡了王孫公子的愛慕,想選哪個,還不是小姐說得算?可到了大清就不同了。”

    “怎麽個不同法?”皓月本麵色帶笑,聽見竹箢後半句話,笑容卻有些僵。

    “自大清太祖起,朝鮮就歸了我大清羽翼之下,雖說小姐是宗室女,可到了大清,隨便在京城走上一圈,穿得體麵些的,保不齊就是個在旗的,再往城東瞧瞧,朱漆大門裏,格格郡主哪家沒幾個?爺們自小在富貴堆兒裏頭長大,什麽樣尊貴的女兒家沒見過,小姐這身份恐怕……”那麽巴掌大塊地,康熙就是睡著了,也不會糊塗到主動要和你們結親,況且嫁女兒的可不是我們。

    李皓月的臉色不太好看,卻強忍著沒有發作出來,半晌道:“竹箢姑娘哪裏話,雖說皓月是個宗室女,卻也未曾想要自恃身份。”

    “皓月小姐這又是何必呢?遠離故土與親人,孤身一人在外……”不知怎麽,想到了自己,自己何嚐不是這樣?自己比她還慘,她或許還有機會,可自己呢?時空錯位,也許終其一生,也沒有回家的可能了。想到這,竹箢的語氣也柔和了下來。

    “這本不是我能做主的。”是啊,打從她們住進桃夭居,竹箢就明白,終有一天,皓月會成為這紫禁城中的一份子,然後在此寂寂終老,就算自己勸動了她,又有什麽用呢?這事情,本就不是自己與她二人可以左右的了的。她今日舉動,不過是盡自己可能過得更舒服些罷了。

    收起抵觸情緒,竹箢道:“既是如此,那奴婢便祝願皓月小姐得成佳偶,玉結良緣。”

    皓月嘴唇蠕動著,想要說什麽,半晌道:“此次聯姻,會是太子嗎?”

    “這奴婢便不知曉了。”太子?多少人想擠進毓慶宮,可惜啊,不是當了太子就一定會成為皇上的,自然,也不是嫁給太子就能成為後妃的。

    “後日宴會上,我會獻上一支舞蹈助興。”麵對皓月沒頭沒腦這麽一句,竹箢不知怎麽回應,皓月卻好似在自言自語,道,“所有的皇子都會到場嗎?”

    “太子以及十四阿哥以上的眾位皇子都會出席。”竹箢回道。

    “七貝勒也會來嗎?”似乎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妥,皓月補充道,“我聽人說,他似乎腿腳不太方便,可能不會來吧?”皓月問得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竹箢回道:“想來七貝勒是會來的,雖說七爺身子不大方便,倒不影響什麽。”

    “是啊,否則當年他也不會出征了。”皓月小聲嘀咕著什麽,竹箢沒聽大清,卻也沒有問。

    “可能今晚過後,我就再沒跳舞的機會了,我想好好完成最後這支舞蹈,竹箢,請你幫幫我。”皓月握上竹箢的手,語氣略顯焦急道。

    她很著急,為什麽?她是想拿出最出色的舞蹈,為之後嫁人贏得更大的籌碼,是在為自己的前途擔心嗎?可是一支舞,不一定能改變什麽,她到底在著急什麽?

    “奴婢不會跳舞,皓月小姐恐怕要另請高明了。”藉著福身,竹箢將手抽了出來。竹箢不想冒險,她不想因為這件事變成尊泥菩薩。

    “你不怕我把你與四貝勒的事情說出去嗎?”皓月似乎是真的急了,如果想要拿人把柄,要人辦事,可不該是這個表情。

    “空口無憑,皓月小姐就算告到皇上那裏去,奴婢也是清白的。”也許真的被慣壞了,竹箢有點有恃無恐,也許她清楚,如果自己出事了,總會有人站出來替自己說句話,哪怕是康熙,即便他心裏對自己與四貝勒起了疑心,也斷不會在外國使臣麵前認下來,那不是對四貝勒或是對她的愛護信任,而是一個帝王對國家顏麵的維護。

    見竹箢油鹽不進,皓月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朝著竹箢就拜了下去,要向竹箢行朝鮮的大禮。這是竹箢沒有想到的,這支舞蹈到底有多重要,能讓皓月不顧禮儀,做出這樣的舉動?

    竹箢扶住皓月,並沒有讓她真的拜下去。皓月麵上一喜,卻聽竹箢道:“皓月小姐如此舉動實在不妥,奴婢擔待不起。宮裏頭有宮裏頭的規矩,皓月小姐所托之事,奴婢實在不敢逾矩,奴婢個人事小,可若因此對大清對皇上有何危害……奴婢就算有十條命,也賠不起。”

    竹箢猜測得沒錯,皓月的確中意七貝勒。這個故事很短,甚至不算是一個男女相戀的故事,而七貝勒,自始至終不曾知曉有皓月的存在,可皓月卻念了七貝勒七年。七年,七年前,皓月不過八歲大的孩子,這該是怎樣的一種感情,能讓這樣一個小姑娘,堅持了這麽久,一路走到今天,一路從朝鮮走到大清國的京城。

    若鵷又想到了紮庫塔·竹箢,是不是這個年代的女子都會這樣堅守著自己的一份忠貞?哪怕是段遙遙無期的感情,卻也依舊認定,依舊不渝?

    “求你幫幫我,讓我為他跳一支舞,哪怕能讓他記住一點點也好,哪怕一點點……”皓月看出了竹箢的動搖,不斷懇求著竹箢。

    罷了,幫她一次吧,就當是幫紮庫塔·竹箢,如果她是皓月一樣的女子,也想跳給八貝勒看的吧?每每想到這些,竹箢總會生出一種愧疚感,讓她更不敢麵對八貝勒,而與四貝勒間的快樂似乎也少了。

    和大多數朝鮮女子一樣,皓月也是能歌善舞,尤擅鼓舞,而這一次獻舞,皓月準備的也正是自己最拿手的鼓舞。怎麽在鼓舞的基礎上,加進去一些東西,能讓普通的鼓舞跳出新意呢?後天就要表演了,隻有不到兩天的時間,時間太緊迫了。

    送走皓月,竹箢開始琢磨起來。因為會有冰嬉表演,宴會是在冰場邊舉行。冰場,溜冰,晚上,月光……晌午的陽光從窗棱中打進來,曬得竹箢有些昏昏欲睡,慢慢地,竹箢托著腮的手臂滑下,繼而頭枕到了胳膊上,發沉的眼皮也漸漸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