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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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麽能出賣我呢?”許白趴在窗口質問爬山虎弟弟。

    爬山虎弟弟搖晃著葉子,極力自辨清白。為了能讓許白明白他的意思,他用藤蔓組成一個個字或者圖案給他看。

    許白眯著眼睛看了半天,“你是說傅先生在洗澡?”

    爬山虎弟弟猛點頭。

    “先生的身材一定很好吧?”

    爬山虎弟弟繼續猛點頭。

    哎喲我在想什麽呢?

    許白撓了撓頭發,讓自己回過神來,而後單手在窗邊的書桌上一撐,整個人就利落地坐到了桌子上。他隨性地靠在窗邊,拿起shǒu jī繼續想著要怎麽給傅西棠回信。

    他太專注了,以至於沒有看到爬山虎弟弟又賊頭賊腦地從窗口離開,溜達到了傅西棠窗前。

    窗前的傅西棠坐在椅子上看那本《一朵花》,重新翻開書頁,他發現許白又不服輸似的在他的批注旁邊又做了新的批注。

    他大概是沒有想到過這本書會再度回到傅西棠手上。

    譬如,他對傅西棠說他挑食一說表示了譴責。他認為這世上不存在不挑食的人,如果這個人不挑食,那他真是太可怕了。

    連食物都不挑,對生活沒有一點追求。

    又譬如,他對傅西棠改他的錯別字和拚音的行為表示深度譴責。因為那已經是過去的錯誤,是被時間刷新了的錯誤,傅西棠的行為是在錯的時間,對一件已經成為過去的事提出批判,這是不對的。

    因為許白,已經光榮地拿到了大學wén píng。

    新舊的字跡在書頁上交替出現,滿滿當當地占據了空白處。如今的許白寫得一手好字,字如其人,一筆一畫猶如行雲流水,幾個比劃之間通常都是連著的,透著股懶勁。但轉折之間,仍有棱角。

    傅西棠抬頭,看到爬山虎弟弟賣力比劃著——許白坐在窗邊,看著有點煩惱。

    青年許白的煩惱,會是什麽呢?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傅西棠的那張tú piàn,他覺得他們倆現在的關係有點複雜。偶像與迷弟?老板與員工?還是萬惡的綁匪和受害者?

    許白潛伏人類社會多年,總結出一個非常實用的生活小妙招——當你不知道該怎麽跟別人繼續聊天時,就給對方發表情包。

    考慮到傅西棠的年齡和他對現代通訊設備的依賴程度,許白給他發了一個中老年專用表情包——

    許白真的是手一抖就發出去了,隨後想想不大對,又非常鎮靜地追加了一句:我隻是來問個好,傅先生。

    傅西棠看到這兩條微信後,麵無表情地抬眸看了看爬山虎弟弟。

    爬山虎弟弟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躥到許白的窗口看了他一下,然後又在月夜的牆上飛奔回傅西棠窗前,告訴他:先生,許白已經躺在桌子上了,還翹著腿。

    慵懶男yǐng dì,能躺著絕不坐著。

    拉開書桌的抽屜,裏麵就有許白藏著的肉幹。那是他媽給他寄來的,自己曬的肉幹,硬得能崩斷你的牙齒。對於必須要控製體重的許白來說,這東西的作用堪比磨牙棒。

    有總比沒有強。

    很快,傅先生的回複來了。

    許白精神一振,然後就在對話欄裏看到了自己的表情包。對,他知道他的粉絲,不管是真愛粉還是黑粉都做了很多他的表情包。對,這些表情包流傳得還挺廣的。

    一個當紅炸子雞連表情包都沒得,說明你一點都不紅。

    但是傅先生手上為什麽也會有?

    傅西棠:

    許白激動地翻了個身,嘴裏叼著磨牙棒,開始思考這個表情包的來曆。或許是阿煙發給他的,或許是許白自己想差了。

    你以為對方是個老古董,可其實對方心裏門清呢。

    讓我們忘了表情包的事兒吧。

    克斯維爾的明天:傅先生,我忽然想起來那兩個零件要怎麽裝了。一個裝在機翼部分,一個裝在螺旋槳那裏對不對?

    傅西棠看著這條信息,微微笑了笑。許白好像總是特別坦然,無論是來加微信好友還是像現在這樣轉移話題,年輕的小輩中很少能做到像他這樣。很自然的,像朋友一樣交談。

    傅西棠:對。

    克斯維爾的明天:那我能現在裝一下嗎?我保證十分鍾就好了,就十分鍾,好不好?

    傅西棠沒有立刻答話,許白躺在桌子上又咬了好一會兒肉幹,才終於等到他的回音。可那不是一句話也不是一個表情,而是一段shì pín。

    shì pín裏,一雙十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正慢條斯理地拚裝著模型。說是慢條斯理,其實更多的是從容不迫,因為他拚裝的速度其實很快。不到十分鍾,一架模型飛機就拚好了,整個過程堪稱賞心悅目。

    許白忍不住又點了一次播放,全程不自覺地盯著那雙手,不由感歎偶像不愧是偶像,連手都生得那麽好看。手指又細又長,每一個指甲都修剪得極為幹淨齊整。這無疑是一雙看著就讓人想摸一摸,就讓人心動的手。

    許白忍不住又點了一次播放,一次之後又一次,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看了三遍了。

    這可不太妙啊,許白想。

    可他隨即又想起他的粉絲,她們老是嚷嚷著什麽舔屏啊生猴子什麽的,一張動圖據說能反複看一個小時。比起他們來,許白覺得自己的症狀算清的。

    畢竟他也是傅先生的粉絲啊。

    如此一想,許白坦然多了。他很坦然地繼續拿了根肉條磨牙,很坦然地點開shì pín又看了一遍,然後又很坦然地給傅西棠發去了觀後感。

    克斯維爾的明天:傅先生你會彈鋼琴嗎?

    傅西棠:會。

    克斯維爾的明天:先生的手一看就像彈鋼琴的手,我媽以前也讓我去學鋼琴,不過我中途跳去隔壁武術班了。

    傅西棠:?

    克斯維爾的明天:因為我覺得學武術比較帥。北海先生的書上有幾章專門寫武俠的,他說他喜歡看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俠傳》,又寫了很多江湖趣事,我就迷上了當大俠……我覺得以前的武林是真實存在的,還有那些絕世武功,什麽水上漂啊草上飛啊。因為妖怪會法術,沒道理人類出不了幾個武林高手,你說對不對?

    許白一直堅信千百年前的人類是可以修仙的,說不定現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裏還有什麽隱世門派的傳人,誰又真正知道呢?

    傅西棠: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並不算全然的假設。

    看吧,傅先生就是我的知己。

    克斯維爾的明天:所以圖鑒上說的埋在秦嶺的那本武功秘籍真的存在嗎?

    傅西棠:以前在,現在被人收走了。

    克斯維爾的明天:太可惜了。我原本想當一個武打明星的,像李小龍那樣,可是經紀公司嫌我長得太帥了。

    一個因為長相耽誤了演藝事業的男人——許白。

    許白常常午夜夢回,還在為自己逝去的武打明星夢懊悔。

    另一邊的傅西棠則看著那個“帥”字,忍俊不禁,而後回道——沒有去嚐試過嗎?

    克斯維爾的明天:試過了啊,我一開始就是個武替,因為我以前上過武術班,所以還有點底子。結果劇組裏有個小配角摔斷了腿,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頂上,他們就把我的武替給取消了,讓我去演那個特別弱的小配角。你知道嗎傅先生,他連雞都不敢殺,我在劇裏被一隻山雞追了一路。

    許白沒有說出口的是,那隻山雞是隻成了精的山雞,也不知道劇組從哪兒找來的。山雞說說他隻是來劇組打個零工,家裏沒糧了來混口飯吃。虧許白還很照顧他,結果拍的時候他媽的追在許白後麵罵了一路。

    大意是“你們這群萬惡的蛇妖竟然也有今天”。

    好氣哦。

    傅西棠能從許白的字裏行間看出他的怨念,能讓許白記這麽久,這件事的經過一定很不美妙。但許白不講,傅西棠也沒有追問。

    傅西棠:你如果還想當一個武打明星,可以跟葉遠心說。

    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樣“砰”地砸在許白麵前。隻要傅西棠許可,那以後許白就算想去演啞劇,恐怕葉遠心都不會說半個“不”字。

    可許白還是謝過傅西棠的好意,在心裏否決了這個提議。一方麵他現在已經可以自己挑選劇本,也不在乎風格限定。另一方麵,要是他仗著傅先生撐腰去公司喊話,顯得gay裏gay氣的。

    畢竟他隻是把傅先生當偶像罷了。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許白掃了一眼時間,竟然已經十一點了。再往前翻聊天記錄,他不知不覺間就跟傅西棠說了很多。

    這真的有點不可思議。

    這時,傅西棠又發了一條信息來。

    傅西棠:十一點,你該睡了。

    克斯維爾的明天:還早,我再看會兒台詞,傅先生晚安。

    發完最後一句,許白想了想,把傅西棠的備注改成了“傅先生”。正準備把shǒu jī放下的時候,他又不小心劃到了那個拚裝模型的shì pín,shì pín已經自動開始放了,於是他就又看了一遍。

    他現在有點理解他的粉絲為什麽能盯著他的動圖看那麽久了。

    過一會兒,許白終於放下shǒu jī翻出劇本背台詞。一直到十二點的時候,才關燈睡下。

    那廂爬山虎弟弟看到燈關了,就又嗖的一下跑到傅西棠那兒,看到他家先生正在用那個叫艾派德的東西看diàn yǐng。

    畫麵裏的人好像許白,於是爬山虎弟弟忍不住也湊近了去瞧。

    許白扮演的是一個進京趕考的書生,背著書箱走在小路上,年輕稚嫩的臉上滿是對未來的期許。

    這故事其實就是一個老套的書生與妖的愛情故事,許白扮演的是男主角的前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善良卻有點慫的話癆小書生。

    他先是被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野山雞一路追著誤入山中,然後又碰到了女主角和反派大妖怪,幾乎是毫無意外地被綁進了妖怪的老巢。

    於是許白接下去的戲份,都是被綁在山洞裏勸說大妖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怕啊,但是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了,於是就不停地說、不停地說,之乎者也說了一大堆,一邊哭一邊說。

    慫,是真慫。

    可是配上許白二十出頭的年輕稚嫩的臉,還有那喋喋不休的話癆架勢,卻不讓人討厭。畢竟這是一個能被山雞追到掉進河裏的小書生,這會兒慫得眼睛都不敢往前看,還要不停說教企圖能感化妖心,天真得有些可愛。

    許白的戲份一結束,男主角正式出場。

    傅西棠縮小了窗口,餘光瞥見下麵的評論,一水的許白的粉絲。什麽“抱抱我家阿仙”,“哭得姐姐心都要化了,太可愛了”,還有“嚶嚶嚶我家小可愛到姐姐懷裏來哭”,之類的。

    傅西棠對此不做評價,隻是默默地把diàn yǐng看完了,看完之後他隻有一個觀感——書生轉世時過奈何橋的時候大概又摔到河裏去了,臉砸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