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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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後,許白和傅西棠坐在客廳裏, 一邊看農業頻道養魚, 一邊聽傅西棠講了一個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故事。
那時候的胡三xiǎo jiě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北平的冬天比現在更冷,透徹心扉的冷。
“胡家原本也是個富貴人家, 可外邊打仗,把胡家的貨給毀了。胡桃的父親做生意失敗, 又染上了煙癮,就把女兒送到了我這裏,想重新搏一個前途。”
傅西棠的聲音清冷疏離, 讓人想起月夜下的琉璃瓦。今夜這瓦上,仿佛又凝了一層白霜。
許白仔細一想,“把女兒送到我這裏”是什麽意思,就很明白了。他猶豫了一下,問:“那胡太太呢?”
“是姨娘, 很早便去世了。總之,後來我收留了她, 讓她以學戲的名義留在了梨園。結婚一說, 不過是子虛烏有。”
聽到這裏, 許白的心裏忽然有點高興。那點點高興就像可樂的氣泡, 一粒粒地往上冒。小小的,仔細聽還有聲音。
偶像果然心地善良, 外冷內熱。許白如是想。
這時, 電視裏的漁民迎來了豐收。一網下去, 白花花的全是大魚,撲騰著要往外跳,活力十足。
許白最喜歡看這種豐收的畫麵,勞動人民的喜悅仿佛透過屏幕撲麵而來。尤其是聯合收割機駛過稻田的時候,稻子被整齊地割斷,爽得很。
看到漁民伯伯開始返航,好奇心漸漸回籠的許白才又想起八卦來,問:“那胡三xiǎo jiě怎麽嫁給祛黎了?”
此時的許白完全是抱著一種可有可無的聽故事的心態在問了,好像知道傅西棠與胡桃沒有什麽貓膩之後,整個人就放鬆了不少。他盤腿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懶意又從骨頭裏滲出來。
傅西棠說:“他們是自由戀愛。”
許白點點頭,下巴抵在抱枕上,“那個年代的自由戀愛是不是很時髦的東西?”
“是。”
“祛黎是因為外麵的流言,所以才故意找茬的嗎?”
傅西棠卻搖頭,說:“不是。”
許白疑惑,“那是因為什麽?”
傅西棠:“因為他活膩了。”
許白:“……”
傅先生剛剛是開了一個玩笑嗎?是開了個玩笑嗎?
傅西棠見許白微有些驚訝的表情,餘光瞥過電視裏活蹦亂跳的魚,說:“他送給胡桃的定情信物在我這裏。”
“定情信物?”許白這就更不懂了,人家小兩口的定情信物怎麽會在傅先生這兒。傅先生不是不喜歡胡三xiǎo jiě麽。
等等。
許白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傅西棠對祛黎說過的話,祛黎想要的東西應該就是那個所謂的定情信物。而這個東西,是被胡三xiǎo jiě在牌桌上輸給傅西棠的。
“那個東西對我很重要,隻是機緣巧合落在了祛黎手中,他又送給了胡桃。胡桃知道它的重要性,於是就借機把它還給了我。”傅西棠說。
許白忍不住問:“那究竟是什麽東西啊?”
傅西棠卻沒有再回答,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最後看了一眼豐收的漁民,說:“魚捕完了,早點睡吧。”
而後他走過許白麵前,伸手揉了揉他的發心。
那輕微的觸碰,一掠而過。
許白摸著自己的頭發,有點回不過味來,倒是可樂又在冒汽水了。
許白失眠了,一晚上沒睡好。
結果第二天他懊惱地看著兩邊的黑眼圈,思忖著待會兒該怎麽跟小莫姐買個乖的時候,一開門,發現那架被傅先生沒收的模型飛機在他門前打旋兒。
這是一架是仿直升飛機樣式的,機身依舊胖嘟嘟得像河豚,上邊兒的螺旋槳像哆啦a夢頭頂上的竹蜻蜓。
許白其實一直很好奇,傅先生那麽清貴優雅的人物,怎麽會做出那麽可愛的模型來。
飛機繞著許白飛了一圈,而後停在他掌心裏。
許白正疑惑著,就看到機艙裏好像放著什麽。他拿出來,發現是一張紙條,上麵是令人熟悉的鋼筆字——我與阿煙有事外出,歸期不定。你繼續住著,一日三餐都有人送,無事不要出門。
落款是傅西棠。
許白有點懵,他這可樂汽水冒了一晚上泡泡,怎麽第二天一早就人去樓空了呢?他們去哪兒了?去幹什麽?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狗叫。
許白連忙走到欄杆邊往下看,就見自家的狗來了,後麵還牽著一個葉遠心。哦不對,是葉遠心牽著他的狗。
“葉總,你怎麽把我家將軍帶來了?”許白走下樓,大狗便熱情地撲到他身上,拿頭拱他、蹭他。
葉遠心放開牽引繩癱倒在沙發上,說:“還不是我舅老爺麽,淩晨打diàn huà給我說要出遠門,讓我把你的狗牽過來看門。你說這叫什麽事兒,我堂堂公司老總看起來很閑嗎?”
“葉總,下次你打我diàn huà就成了,或者讓小薑去。”許白說。
葉遠心擺擺手,“別,我舅老爺那人你不是不知道,陽奉陰違的事兒可不能幹,幹了就得把自己幹死。”
許白笑笑,一邊在心裏猜測著傅西棠讓葉遠心送狗的用意,一邊說:“葉總吃早飯了嗎?要不就在這兒吃一點吧,送早餐的人快來了。”
葉遠心也不客氣,順帶還喝了杯許白煮的咖啡。
“噯,你這狗為什麽叫將軍啊?”
“威武大將軍啊。”
話音落下,將軍驕傲地挺起胸膛,發出了一聲嚎叫。
“喲!”葉遠心驚喜道:“還挺聰明的,這不會也是一隻妖怪吧?”
許白笑著搖頭,“這倒不是。”
葉遠心這就疑惑了,一隻普通的狗,再怎麽厲害,能給他舅老爺看門?不被做成狗肉火鍋就已經很慶幸了吧。
許白看得出他有點疑惑,但他不想跟葉遠心探討舅老爺的問題,於是搶先問:“葉總知道傅先生去哪兒了嗎?”
“嗯?你也不知道嗎?”
“我該知道嗎?”
兩人一個賽一個的疑惑,最終葉遠心說道:“誰知道呢,舅老爺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媽說他曾經還是個探險家。前些年在歐洲,他也到處跑,好多次我跟他視訊的時候,都看到他在不同的地方。”
“探險家?”
“是啊,到處去探險。我聽說他還寫了本書,叫什麽寶鑒來著,總之我也沒看到過。”
《芝麻圖鑒》。
原來書裏記載的那些地方、那些寶藏,傅先生真的都看到過。許白這樣想著,又問:“那傅先生有說他什麽時候回來嗎?”
葉遠心搖搖頭,“舅老爺的心思,我怎麽可能猜得透呢?也許兩三天就回來了,也許十天半個月,也許三年五載也說不一定。你就安心住著吧,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沒一會兒,葉遠心就走了,公司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處理。
許白怕將軍留在屋裏把東西咬壞,就讓薑生過來陪他在院子裏玩兒,自己才好認真拍戲。隻是這一天下來,許白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今天姚杳也殺青了,又沒有夜戲,於是大家一起約著吃個飯。組裏的其他年輕演員也湊上來要一起去,於是姚章大手一揮,願意去的都去,劇組報銷。至於他們這些年紀大的,就不去湊熱鬧了。
北街恰好就有一家私房菜館,從一個小胡同口走進去,又隱蔽又有格調,據說菜的味道還不錯。
許白原本還想回去報備,結果回頭才想起來,今天傅先生和阿煙都不在家。盤桓在9號的小妖怪們好奇地問許白怎麽隔壁的先生不在了,許白也答不上來。
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傅先生好像離他真的很遙遠。那一夜兩人坐在大排檔裏麵對麵吃宵夜的畫麵,好像都模糊在了俗世的煙火氣裏。
聚餐,必然要喝酒。
許白不會品酒,更覺得所有的酒不分種類都是一樣的難喝,區別隻在於難喝和更難喝。但奇怪的是,許白的酒量很好。
姚杳是女孩子,又是這場聚餐的主角,少不了被人敬酒。於是酒量夠好的許白就替她擋了不少,反正他走兩步就到家了,很安全。
“謝啦。”姚杳小聲跟許白道謝。她可注意到有些人看過來的眼神了,許白為她擋酒,有些人就喜歡瞎想。
許白聳聳肩,說:“你該感謝顧狄,他偷偷往我的酒瓶裏摻了不少水。動作迅速又隱蔽,一看就是練過的。”
那廂顧狄比了個okay的手勢,把姚杳逗得撲哧一聲笑出來。
“等你走了,就剩我倆難兄難弟了。”顧狄打趣道。
姚杳就湊過去,神秘兮兮地說:“聽說姚導的太太今天又買了三個包。”
“不是吧……”許白和顧狄異口同聲。這可太糟糕了,每次姚太太買完包,姚導就會變成一座移動火山,隨時噴發。偏偏姚太太特別喜歡買包,一個月總要來那麽兩三次。
“對了,隔壁的那位大老板怎麽樣了?”姚杳臨走之前還不忘八卦。那天驚鴻一瞥之後她總忘不掉傅西棠那張臉,可惜直到現在,她也沒能見上第二麵。
顧狄也挺好奇的,說:“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長得那麽精致那麽帥,還一點都不女氣的人。那氣場簡直了,下次如果我要演霸道總裁,就得參考那樣的。”
聽他這麽說,許白與有榮焉,道:“傅先生出門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
“這樣啊。”姚杳難免有點失望,隨即又問:“你有他zhào piàn嗎?發我一個唄。”
“沒有。”許白拒絕的幹脆,末了,才又加一句:“那可是我老板,我怎麽敢隨便拍他的zhào piàn,還指望著四海發財呢。”
姚杳莞爾,便也不再問了。
吃完飯,大家陸陸續續往外走。劇組的人去結賬,到了櫃台上一看價格,卻愣住了——不是價格太高,而是這個價格比他們原先預估的要少很多。
“是不是算錯了?”他們可不願意占這便宜,回頭被人編黑料就麻煩了。
收銀員卻微笑搖頭,說:“沒有算錯,這是打了五折之後的數字,請不要擔心。”
“五折?!你們店在搞優惠大酬賓嗎?”
“沒有。許先生是本店的貴客,按規定,需要打五折。”
劇組人員愣住了,“許先生?”
收銀員便向門口微笑示意,他們回頭,恰好看到許白走出飯館的修長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