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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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白拿著眼鏡站在一邊, 認真地看傅西棠炒菜。空氣中,飄蕩著濃濃的菜香, 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曖昧,在不斷地撩撥許白的神經。

    他簡直想不通隻不過是摘個眼鏡而已,自己幹嘛要臉紅心跳。

    又不是我與將軍解戰袍。

    阿煙老遠聞到香味,咬著果丹皮頭頂著一堆葫蘆娃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小鼻子一皺, 他就知道先生做的什麽菜了。於是他看著許白,很不解地問:“你不是不喜歡吃醋嗎?酸辣土豆絲裏都是醋啊。”

    許白轉過頭, 很理直氣壯地說:“我不喜歡醋啊, 可是酸辣土豆絲裏的醋不一樣。”

    這說法,就跟“我不是**, 隻是我恰好喜歡一個男人”一樣。完全沒毛病。

    阿煙挑眉,“那你就不能接受青椒土豆絲嗎?”

    許白也挑眉,“可是我不喜歡吃青椒啊。”

    “你也不喜歡醋啊。”

    “可是我喜歡酸辣土豆絲。”

    阿煙拱手, 甘拜下風。

    酸辣土豆絲裏的醋, 一定是個勾引人的妖豔賤貨。

    “盤子。”傅西棠伸手。

    許白愣了愣, 隨即反應過來, 拿起一個盤子遞過去。而剛想殷勤的給先生遞盤子的爬山虎弟弟, 委屈巴巴地把自己卷在水龍頭上,默默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好奇怪哦, 感覺隻有我被排除在外呢,傷心、寂寞、冷。

    一頓大餐做完, 六菜一湯, 葷素搭配。

    許白幫忙把菜端出去, 布好碗筷坐到座位上時,已經餓到不行。天知道他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共才吃了多少東西,現在看見肉就想往嘴裏塞。

    可他剛拿起筷子,便被傅西棠按住了手。

    “先喝湯。”

    說罷,傅西棠又掃了一眼阿煙頭頂的葫蘆娃,說:“把你的鳥窩摘下來。”

    葫蘆娃似乎特別喜歡阿煙的頭發,天然卷,拱一拱,特別適合做窩。可是先生有令,阿煙便把他們一個個捉下來放在空盤子裏,倒了點蔬菜沙拉給他們吃。

    這些小影妖,一般是不吃葷的,大多靠吸食法力或天地間的元氣而生。

    那廂許白望了一眼湯碗,那裏麵裝的是清燉鯽魚湯,似乎有養胃的功效。

    傅先生不會是專門為我做的吧,許白想。

    他鎮定地舀了一碗湯,鎮定地喝著,目光時而瞥到傅西棠身上,欣賞他優雅的飯桌儀態。一碗熱湯下肚,胃裏蕩漾起一股暖意,再加上湯的美味,傅先生的養眼,讓許白整個人都像泡在溫泉裏,舒坦極了。

    然後抬頭一看,三分之一的菜已經沒了。

    阿煙!!!!!!

    許白心平氣和地一口喝完了剩下的湯,心平氣和地一筷子夾走了盤子裏最大的一塊脆骨,嚼得嘴裏像在炒剛豆。

    難能可貴的是他居然還能保持基本的禮儀,不發出任何一絲“嘎嘣嘎嘣”的咀嚼聲,讓阿煙再次甘拜下風。

    他把所有的脆骨都留給了許白,轉而夾走了大半的肉。

    我恨。許白心平氣和地想。

    晚飯後,阿煙被安排去洗碗,吃了個十分飽的許白便一個人跑去花園裏遛狗。他現在可不能胖一丁點兒,否則出畫的效果不好,得被姚章噴個狗血淋頭。

    作為一個演員,你連體重都控製不好,不如回家種地——這是姚章的原話。

    他原本想邀請傅先生一起的,但是他慫啊。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萬一月色太撩人,他一個沒把持住對傅先生做了什麽可怎麽辦?再怎麽說,也得讓他先緩緩,爭取在傅先生麵前多留下點好印象,再表白。

    “汪!”你看,將軍對此深表讚同。

    “汪!”

    “汪!”

    “怎麽了將軍?”許白蹲下來,摸了摸將軍的頭。將軍大多數時候是條安靜的狗,除非有事,否則不會叫得如此急切。

    他以為是祛黎又來了,回頭一看,卻發現是傅西棠。

    傅西棠拿著一碗狗糧過來,放在將軍麵前。

    “汪!”將軍立刻欣喜地叫了一聲,一邊吃,一邊歡快地搖尾巴。

    許白摸摸鼻子,有些尷尬。

    傅西棠卻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很平常地問:“一起走走?”

    許白應得爽快,“好啊。”

    於是兩人踏著月色,在10號的小花園裏並肩漫步。月光將傅西棠和許白的身影拉得老長,慢慢的、慢慢的,在前麵拐彎處,融為一體。

    葫蘆娃再次掛到了爬山虎弟弟身上,一晃一晃的在蕩秋千。廚房裏的阿煙怨氣衝天,打開窗戶給他們灑水,誓要與他們互相傷害。

    許白看得忍俊不禁,待離得遠了,這才收收心,又鄭重其事地跟傅西棠道謝,說:“如果沒有去書裏走那一遭,我恐怕沒有那麽快突破瓶頸。不過,我在裏麵遇到了北海先生,還看到你與一個神秘的男人在打架,這……沒關係吧?”

    他並不是有意窺探傅先生過往的,雖然他真的很想知道。

    傅西棠搖搖頭,反問:“你就沒什麽要問的?”

    許白一聽,有戲,於是毫不矯情地問:“北海先生是身體不好麽?”

    傅西棠說:“發生了一些事情,他的根枯萎了,喪失了法力,並且患上了癡呆症。”

    一個根係逐漸枯萎的花妖,漸漸失去了他的法力。他開始生病,開始蒼老,等待他的,無非是死亡。

    聞言,許白沉默著。傅西棠所說的“一些事情”是什麽,或許就與那個神秘男子有關,隻是許白怕勾起他的傷心往事,不敢問。

    傅西棠便接著說道:“你最喜歡的那本《一朵花》,就是他在患病時寫的。得了病後他有許多事都記不大清了,就把所有事都付諸筆頭。他去世後,我替他整理好文稿,投到了出版社。”

    月涼如水,傅西棠清冷的聲音似有魔力,又將許白的思緒慢慢帶回傅北海活著的那個時候。就是在這裏,他坐在那個台階上,不厭其煩地跟許白講著鍾愛的山川、雲朵,哪怕是一片落葉。

    他忽然想起了《一朵花》扉頁上寫著的那行字——致人間的愛不移。

    “北海先生是個很有趣的人,我就跟他坐在那兒說了好久的話。他告訴我,住在湖邊的樹妖不會遊泳,很糗。”許白說。

    “是嗎?”傅西棠的眸中也泛起一絲漣漪,說:“我的書房裏還有一些他沒有發表過的書稿,你如果想看,可以拿去看看。”

    “那當然好啊。”許白心裏雖然因為北海先生有些傷感,但又很快因為傅西棠的話而開心起來。這是不是代表,他與傅先生的距離更近了一點呢?

    “對了,傅先生,昨天我發你的信息你收到了嗎?一直沒收到回複,我還以為是出什麽事情了。”原本發信息這種小事情,許白也沒那麽在意,可是他昨天發的信息,傅西棠到今天回來之前都沒有回,不像他的作風。

    舅老爺一向很注重禮數的。

    “不是什麽大事,我們剛巧進了一個大妖的結界,xìn hào被屏蔽了。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今天早上,你大約在拍戲,我就沒有打擾你。”傅西棠說。

    “原來是這樣,傅先生這次出去,是去訪友麽?”

    “不是。北海死後留下了一顆花種,隻是至今下落不明,我一直在找它。”

    花種?許白連忙問:“那拿回花種以後,北海先生還能活過來嗎?”

    聞言,傅西棠停下腳步,轉頭望著許白灑滿月光和希望的眼睛,心裏忽然像被春風吹過,溫和而平靜。他說:“他的魂魄或許已經不在了,我也無法預判。”

    許白微微仰頭望著他,想從他的眼睛裏尋找到一絲哀傷,可是沒有。傅先生無疑是強大而平靜的,隔著那層鏡片,那情意窺探不到他眼底的那片海。

    可今夜,他又與許白說了這麽多的話,同他一起散步,一起賞月,這讓許白——怎麽能不想歪呢!

    許白定了定心,一本正經地說:“即便不在此處,也一定在彼處。”

    如果北海先生已經輪回轉世,那他或許已經過上了另一段幸福的人生,這也說不一定,不是嗎?

    忽然,許白又想起了妖怪書齋,眸光一亮,道:“要找東西的話,可以請四爺幫忙啊!他不是可以穿進書裏回溯時間麽?”

    說完,許白又囧了。傅先生是什麽人物,他與四爺又是朋友,肯定早就想到這點了,何必他來提醒。

    但傅西棠卻似乎挺受用的,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說:“多謝提醒。”

    然後,他又微微低頭,專注地看著許白,問:“你想要什麽回禮嗎?”

    要命!

    這個微微低著頭,銀鏈子在月光中輕輕蕩漾,一張臉清俊又蠱惑的傅先生,簡直要命!

    月夜中誰最美麗!

    傅先生!

    許白此刻隻想作詩一首,標題就叫——《是你的月色謀殺了我》

    一顆純潔的少男心。

    許白遲遲沒有回答。

    傅西棠便輕輕一笑,說:“回吧。”

    許白看著傅西棠離去的挺拔背影,忙快步追上,很不要臉地問:“我現在說算不算?”

    傅西棠很冷酷,“過時不候。”

    許白湊過去看他,“傅先生你剛才笑了嗎?”

    “嗯。”傅西棠沒有否認。

    “可是我剛才沒有看清楚,要不你再笑一個?”許白一臉誠懇。

    傅西棠轉頭看他,許白一臉無辜純良。

    阿煙、爬山虎弟弟和葫蘆娃在廚房窗口看八卦,瓜子殼呸呸呸吐了一地。阿煙完全搞不懂葫蘆娃是怎麽嗑瓜子的,感覺那瓜子往黑乎乎的毛裏一塞,過一會兒那殼就噴出來了。

    像自動噴泉似的。

    阿煙嘖嘖稱奇,轉頭又去看許白。一邊嗑著瓜子,他一邊想——許白,我敬你是條漢子。

    竟然讓先生給你笑一個。

    你行的,煙哥看好你。

    於是傅先生背對著月光,平靜地看著許白,說:“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