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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永嘉長公主離宮後沒多久, 沈嫣拿到了關於王甫的調查, 這個在永嘉長公主口中, 是經由淨身送達公主府的人, 實際上是在長公主外出時遇到的。

    生的一副好皮囊, 念過書懂得詩詞歌賦, 腹中藏了墨,能言善道的很快就得了永嘉長公主的喜歡, 那時馬駙馬才過世沒多久, 永嘉長公主就給他造了個身份, 帶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內是怎樣驕奢淫逸的生活暫且不論, 這個王甫在短短幾個月內就成了永嘉長公主的心頭好, 還將他冒險帶進了宮。

    有趣的是, 送到沈嫣手裏的消息中,這王甫並非阜陽城人氏, 到阜陽城時已改名換姓, 他籍出錦州, 是個不得誌的學生, 沒考上秀才來阜陽城謀生,到來一年左右時謀上了永嘉長公主, 更奇的是, 他家中已經成親生子,當沈嫣派去的人找到錦州時, 他的家人都以為他早就死了。

    離家幾年了無音訊, 不顧家中妻室和孩子的日子過的如何, 是薄情寡義之人;在進公主府之前就傍過別人,寡婦,守門婦,入了宮之後內務府的嬤嬤敢碰,皇上的妃子都敢染指,後又殺人滅口,是陰狠毒辣之人。

    這樣的人,隻要有機會就沒什麽是他不敢做的,出於直覺,在出了尤良媛這件事後,沈嫣便記上了。

    尤家的事已經了結,即便是尤良媛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沒有要活下去的念頭,她也不會選擇咬舌自盡,沈嫣覺得不簡單。

    長門宮內進進出出的人不多,有過直接接觸的,除了那些宮婆外就是針工局內前去的人。

    紅鶯前去針工局打聽到是誰後,稍加審問別人便招了,是這幾個人收了銀子,去長門宮的中途調換了一個,混入他們之中前去長門宮,而這人就是孫淑姬指派,前去刺激尤良媛的。

    去永和宮的路上,孫淑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沉浸在薑淑妃的賞賜中,直到在永和宮內見到了跪在地上的人時,那臉色才變掉。

    “孫淑姬,你可有什麽要說的。”

    孫淑姬驀地抬起頭看向皇後,反應過來後急忙跪下:“皇後娘娘,妾身,妾身不知道要說什麽。”說完之後,眼神都不敢往那兒瞟,生怕露出什麽端倪來。

    “昨天針工局派人去長門宮送棉衣,這個宮女混在其中,到了長門宮後殿,和尤良媛說了一番話。”沈嫣翻了下手裏的書冊,“她說尤家會變成今天這地步,都是尤良媛所害,隻要她存在一天,皇上就會一直遷怒尤家,尤家後輩永遠都不會有出頭日。”

    孫淑姬僅僅揪著衣服,裝作與她毫無關係,垂著頭不做聲。

    沈嫣看向那宮女:“這些話,是誰教你這麽說的。”

    宮女顫抖著聲交代:“是孫淑姬吩咐奴婢這麽說的。”

    “你血口噴人!”未等宮女說完,孫淑姬騰的一下抬起頭反駁,看那宮女的眼神,盡露了蠻橫。

    再想遮掩時已經晚了,孫淑姬又急急低下頭來,剛才破了音的嗓子這會兒調整後還有些沙:“皇後娘娘,妾身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妾身和尤良媛也不熟,怎麽會派人去長門宮說這種話。”

    見孫淑姬不肯承認,宮女也急了,拿出了個錢袋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孫淑姬給了她一百兩銀子要她這麽做。

    可光有銀子能說明什麽呢,她既沒白紙黑字寫下來,這宮女也不是她身邊侍奉的,拿了錢袋就說是她給的,和汙蔑有什麽分別?大約是這點底氣,孫淑姬心裏想明白著,反倒是冷靜了,反駁起來都有條有理:“皇後娘娘,妾身和尤良媛無冤無仇,也不清楚她的事,這純粹是汙蔑,妾身沒有吩咐誰去長門宮。”

    沈嫣讓人把宮女帶下去了,拿起一旁的匣子扔在了孫淑姬的麵前:“自己找找,哪一塊是你的。”

    匣子底下著了布,扔到地上時聲音也不大,可孫淑姬心裏虛著,什麽聲音都能驚著,匣子扔到麵前時不由震了下身子,看著從匣子內掉出來的數塊帕子,越看越心驚。

    她不敢去拿。

    沈嫣看著她緊捏著衣服的手,淡淡提醒了句:“這是從茗申苑裏搜出來的,王甫公公生前之物。”

    孫淑姬神情一抖,咬著牙,這下是半句解釋都不敢說了,多說多錯,不開口總還有餘地,開了口就要被拿捏錯處。

    “還是要本宮替你來挑。”沈嫣這麽開口,在旁的紅鶯朝孫淑姬走來,蹲下身子將匣子內的帕子一塊塊往外拿,還示意給孫淑姬看,繡了紅梅的,畫著青竹的,每塊帕子上都繡了字。

    孫淑姬克製著身子,不泄露出看到那些帕子時的反應,可在紅鶯將那塊繡了牡丹花簇的帕子遞到麵前時,上頭的佩茹二字引入她的眼底,孫淑姬的嘴角猛顫,眼神是想避,紅鶯卻故意湊的很近,怎麽避都避不開。

    “本宮聽聞孫淑姬小的時候也叫佩茹。”

    孫淑姬抬起頭,劉海下的額上已經布了汗,這是她不得不回答的問題:“回皇後娘娘的話,那是妾身小的時候祖母取的,三歲時父親回來就名字改了。”

    沈嫣嗯了聲:“那就是沒多少人知道你叫這個了。”

    孫淑姬點點頭:“是。”

    “這雲錦絲帕算不上名貴的東西,卻不是人人能用得起的,在這宮裏,宮女嬤嬤們用的也不是這個,那餘下叫佩茹的,可就剩下孫淑姬你一人了。”

    茗申苑內最初搜出這些東西時,沈嫣還不能確定出自誰手,就如孫淑姬所說,三歲以前的名字外人是不會知曉的,所以這匣子中剩下的兩塊帕子,隻找到了一個,餘下這塊遲遲找不到主人。

    但先知道了是她再去孫家打聽,從這匣子中找到與她有關的帕子卻容易很多。

    王甫收藏了數塊永嘉長公主的帕子,死去的朱蘭嬤嬤和尤良媛的都有,那剩下的,與他也是那樣的關係。

    “娘娘說的王甫公公,可是永嘉長公主身邊侍奉的人?”孫淑姬這會兒還能撐著,帕子怎麽了,就算是她的,也不能說明什麽。

    沈嫣重複了一遍:“這絲帕可是你的?”

    孫淑姬依舊不承認:“妾身記性差,不知在外頭丟了幾塊帕子,這帕子瞧著,也不像是妾身的。”

    紅鶯便朝她攤手:“請淑姬娘娘將絲帕取下,奴婢對上一對就清楚了。”

    孫淑姬不由捏緊了垂掛在腰間的絲帕,這明晃晃的,也不可能就地消失不見,她不情願的將絲帕拉了下來,紅鶯可等不及她這麽慢,從她手裏奪了過來,兩方帕子一對比,字不一樣,繡法卻是一樣,就連繡字的手法都相同,即便不是出自孫淑姬之手,也是她身邊的人繡的。

    這個時候,更加的不能承認,孫淑姬一口咬定自己的帕子是丟在外頭了,至於丟哪兒了被誰撿到了她都不知道,說她塞銀子指使別人去長門宮那也是汙蔑,總之,這些事與她沒有關係。

    沈嫣見她不肯認,揚手讓紅鶯起來,正要說什麽,門外傳來了李福公公的高喊聲:“皇上駕到。”

    沈嫣有些意外,這才巳時過半,跟著起身迎人,孫淑姬轉過身來跪著,頭垂的更低了,雙手交握著放在懷裏,擰著拳,放的很不安穩。

    紀凜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情形。

    直接從孫淑姬身邊繞過去了,紀凜看到紅鶯放在桌上的匣子:“做什麽?”

    沈嫣將尤良媛過世的事大致提了下,這都發生在皇上早朝的時候,皇上下了朝過來,怕是還不清楚。

    卻不想紀凜聽過後直接看向孫淑姬道:“內宮妃子與人私通,株連九族。”

    孫淑姬有些懵,皇上進來時她心裏自然是慌,可還靠那點撐著,刑部審理案子還講求真憑實據,沒有證據,光憑借幾個人的說辭怎麽能論她的罪,就說這絲帕,也可能是撿來的,還可能是別人為了陷害她故意設計的。

    所以當皇上說出株連九族時,孫淑姬當下沒能反應過來。

    過了會兒,她的那些說辭派上用場了。

    孫淑姬仰起頭,泫然欲泣,似是受了莫大的冤枉,聲音都比和沈嫣對話時驕軟了那麽幾分:“皇上,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妾身沒有收買人,更不曾讓人去長門宮威脅尤良媛,是有人要陷害妾身編造的這些。”

    紀凜沉默了一會兒,臉色平靜瞧不出什麽情緒來,孫淑姬維持著那作態,心裏隱隱起了些希冀。

    很快,她卻傻了眼。

    紀凜垂眸看著她,不喜不怒道了句:“朕憑什麽相信你不相信她們。”

    孫淑姬是真的沒有轉過彎來,憑什麽,憑她是妃子啊,難道不相信她相信幾個外人!

    所幸孫淑姬反應過來了,朝皇上跪近了一步,手扶著冷冰冰的地板,手都凍紅了,可憐得很:“皇上,妾身冤枉,就是給妾身十個膽妾身也不敢做這些。”

    “那好!”話音剛落,紀凜沉沉一聲,轉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李福,“來人,將孫淑姬屋裏的人全部拿下。”

    孫淑姬狠狠一震,臉色頓時煞白。

    沈嫣微抿了嘴,原來是等在這兒。

    ......

    從永和宮轉陣到了司刑所,冬日裏,外頭大雪紛飛,司刑所內連個暖盆都沒有,跪在地上時,冷到打顫的感覺都不需要裝了。

    沈嫣手裏抱著個小暖爐坐在皇上左下方,接過紅鶯手裏的熱茶,抿了口,看向跪在那兒的孫淑姬,她的身後還跪著兩排宮人,從貼身伺候的宮女嬤嬤到掃院的小雜事,還有幾個內務府中平日裏和孫淑姬那兒走的近的宮人。

    一個不留全帶來了。

    沈嫣轉而看皇上,凝著神色一言不發,隻聽著,司刑所內幾個公公在審問那兩排宮人,從她這角度望過去,斜對麵的刑拘房裏還有叫聲傳來,叫的跪著的那些人心都慌了。

    不多時,刑拘房門開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宮婆拖了個宮女出來,直接扔在了孫淑姬的身旁,嚇了她一大跳,尖叫聲從喉嚨裏出來又給壓了回去,顫抖著朝旁邊避去。

    那是孫淑姬的貼身宮女,用刑過後蒼白著臉色,滿頭是汗,她的衣袖上還沾了血,氣若遊絲的衝著孫淑姬喊道:“娘娘。”

    夾棍過的手泛著青紅,指關節上的滿是淤青,微微顫顫拉住了孫淑姬的袖子想要說什麽,卻被孫淑姬猛地一扯,沒能支撐住,整個人鬆垮垮倒在了她腿旁,暈了過去。

    “下一個。”

    掐尖了的聲音從刑拘房裏傳出來,可怕的像是一柄匕首,從這些人的心尖上剌過,有人忍不住了,朝著問話的公公爬去,嘴裏念叨著:“奴婢招,奴婢招,娘娘曾半夜偷偷出去過好幾回見那王甫公公。”

    孫淑姬雙手用力掐緊著,指間泛白,額頭上的汗猶如是用刑過,隨著她止不住抖動的身子,從額跡滑落下來,低在了她的手背上。

    孫淑姬猛的抬起頭,朝著皇上跪著撲去,頭上那幾支釵相撞著,墜兒都纏繞在了一起,臉上的妝都花了。

    “皇上,妾身什麽都沒做,真的沒什麽都沒做,妾身對皇上絕無二心,妾身不會做對不起皇上的事。”

    李福帶人上前拖住了她,將她從皇上跟前拖開,她還不肯歇,想要爬過去,沈嫣讓紅鶯去外頭將嬤嬤請進來:“李福,帶孫淑姬進去驗身。”

    刑拘房的門關上後,孫淑姬的聲音小了下來,後來就剩下了嗚嗚聲。

    一刻鍾後李福帶著內庭的嬤嬤出來,到沈嫣身旁低聲稟報:“皇後娘娘,她還是處/子。”

    沈嫣微點了下頭看向皇上,孫淑姬入宮後攏共承寵了三回,那這也是假的了,看皇上這樣子,像是早就知曉孫淑姬的事。

    孫淑姬沒有和王甫私通,但私會的事卻假不了,她還為了怕尤良媛說出這些事拿尤家人威脅她自盡。

    不用株連九族,卻也難逃罪責。

    紀凜麵無表情,沒有要再往下聽的意思,冷冷下令:“將孫淑姬貶為采女,送入長門宮,關至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