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兩道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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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原陪著幾人吃食,白衣老者與客棧掌櫃隻是飲酒,動了寥寥幾下筷子便不再動作,斷原倒是不停為小青梅挑著東西。
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那白衣老者便站起身,對著客棧掌櫃的斷原說道:“二位暫且在此,時辰到了,老夫還需要押解藥材回分部,怕是作陪不得了。”
“您先請,這寒酸小店也無什麽值得入眼入口的東西,來日若有緣離開,定要在他處再行歡聚。”客棧掌櫃起身,拱手道。
“正事耽誤不得,若有需要,斷原能幫上忙的,隻管開口,一定盡心竭力,絕對不推辭。”斷原笑道。
那白衣老者也是高興,畢竟斷原說出這番話,少不得以後需要斷原幫助,自己不識煉藥,始終入不得藥閣內門,幾十年都在外門,好容易混著執事的位置,如今若有這般天才相助,最多十年,待他入了四階五階,需要仰仗之處就更多了。
白衣老者心思飛轉,麵上不露聲色,道:“那老夫就先行一步了。”而後推開門,外麵是早已將藥材裝箱放置好的手下,又有高頭大馬,隨行車輛不過一輛而已,那馬卻又不曾嘶叫,斷原心頭疑惑,但是在此時又不便想問,隻隨了客棧掌櫃,起身送客,立於門前。
那白衣老者翻身上馬,對著斷原和客棧掌櫃又是一拱手,也不言語,一夾馬腹,一行人便緩緩走出,並無絲毫聲響。一行人速度由慢漸快,而後隻是留下一路煙塵。
斷原見那白衣老者走遠,便對著客棧掌櫃表露心頭疑惑:“既然有良馬在此,為何先前不曾聽著馬嘶?”
“這馬匹是一早被他們一同帶來的,早已在總部受過數年時間的訓練,哪裏會無緣無故亂叫。而且這可不是一般的馬,乃是玉驄馬,傳說擁有一絲妖族血脈,無需功法自然便可練氣,待成年之後的差不多有一階實力,日行千裏不在話下,而且容易訓練。”
客棧掌櫃頓了頓又道:“雖說我等練氣士速度並不比這玉驄馬慢,可一路護送藥材畢竟危險,若能省著一絲內氣,說不得遇上有人劫持之時便可多上一分勝算,這一絲勝算也許就是身家性命了。”
斷原點頭,道:“多謝掌櫃解惑,感激不盡。”
“哪裏,哪裏,應該的,莫要客氣。”麵對斷原恭敬的感謝,客棧掌櫃自然是連連拱手。
斷原與客棧掌櫃轉身回到雅居,見著桌上菜肴所剩無幾,斷原心知這必然是小豹子所做,不由苦惱,若是客棧掌櫃真要計較,說不得又是一番難題。所幸客棧掌櫃並未在此處多留意,似乎依舊停留在白衣老者離開的情感之中,這個年代,人人勞碌,不過是為性命為家人奔波而已,而世事無常,行事艱難,很多時候不經意間的分離就會變成永別,無論是哭天搶地的悲傷還是沉默無言的淚水,都不能為過去已經成為定式的事實做出任何改變。白衣老者和客棧掌櫃的關係斷原不知,不知他們是否曾為好友,或許隻是見著同齡老人離開心有戚戚,不過擔心一別即刻成永別的心思總是有太多共通的情感,隻是不足為外人道爾。
斷原走近桌前,果然見著大快朵頤的小青梅,不過小家夥似乎依舊記得哥哥的囑咐,不曾拿出平時在客房吃食的那般模樣,至少小臉蛋兒之上沒有多少油漬醬料。
斷原見著小豹子三兩下便將比她小臉大得多的山熊掌吃下肚子,嘴角抽搐,這妹子怎麽養得起……
客棧掌櫃背著手離開,先前挺直的脊背似乎隨著白衣老者的離開而彎曲了一絲,佝僂了一絲。而後自然有侍者上前來,見著小豹子吃好了東西,便開始著手收拾殘局,斷原也拉著小家夥離開,直接走進客房,不再理會其他事。
斷原回了客房,也不多言語,陪著小青梅隨意閑談了幾句,便盤膝而坐,仔細梳理內氣經脈,這是斷原每日的必修課,無他,為進四階做準備而已。
待入了夜,霜露降下,又有明月高懸,四周寂靜無聲,白天熙熙攘攘的集市此時早已冷清下來,隻有風吹過的呼呼聲和小豹子青梅,斷原細微的呼吸聲,斷原見著小豹子已然在床上呼呼大睡,便站起身在床前輕輕喚道:“青梅,青梅?”
小豹子並未醒來。本來青梅是特別警醒的,不過和哥哥上路以來,有了人照顧,自然與之前孤苦伶仃的漂泊不同,不用再時時刻刻擔心自身安危。
斷原見小家夥已然睡去,又盤膝打坐了半個時辰,這才拿出暗黑色弓箭,上一次這古弓吸取了自己一身內氣,而後兩端的金色紋絡變得越發醒目,甚至斷原有種錯覺,好似其上紋絡要騰躍而上一般,也不知今夜會再發生什麽,為了保險起見,先等小家夥睡著了再試。
斷原又是拉開弓弦,靈識環繞,“嘣”,熟悉的劇痛襲來,斷原又陷入昏迷。
這一次斷原的意識似乎不再是那一片無垠冷漠寂靜的星空,反而是一處村莊,村莊炊煙嫋嫋,又隱隱約約夾雜著孩童嬉戲的聲音,斷原向那處望去,是一條寬窄不過一丈的小河,水流潺潺,並不湍急,下遊有婦人搗衣,婦人們衣著打扮不似北原民俗,上麵則是一群光著屁股的小孩兒,在水中玩鬧,下遊婦人也不惱怒這些熊孩子攪渾了水。
斷原正看著這一切,忽然又見著遠方天際劃著一道紅線,那線條滑動得極快,數個呼吸過後,斷原才發現是一塊隕石,具體不知多大,但氣勢驚人,四周氣障自然是巨大無比,斷原大驚失色,這隕石一旦落下,這方圓數十裏必然毀於一旦,潺潺流水,嫋嫋炊煙都將覆滅,更不用說那些光著屁股的半大小子和搗衣婦人。
斷原大吼:“快些離開,快些走,莫要停留,大石頭來了。”
斷原吼的聲嘶力竭,四周的人們卻依舊自顧自地做些手頭上的事,並未理睬斷原。
斷原急了,大步奔走,跑到河邊便要抄起一個孩子,卻驀然發現,自己的手臂穿過了孩子身軀。
斷原一愣,又用雙手環抱了一個嬉鬧的小孩,自然又是一穿而過,那孩子依舊與身旁的小夥伴玩鬧,並未收到絲毫影響。
斷原心頭焦急,但是無可奈何,這一切都不是自己能改變的。一個村莊的靜謐美好,孩童婦人這般鮮活的生命,都會在十幾個呼吸後化作灰燼,不複當初。
斷原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想到自己不過是被古弓震碎的一絲靈識而已,也許是偶然飄蕩到了此處,即將見證這個小村落的覆滅。
或許如果自己不說,不管過去多久,也沒人會在意在遠方有個曾經安寧的小村,被一塊天外飛石斷了所有生機和希望。與之不相關的人們即使聽說了,我隻會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無論再多的同情或冷漠卻都與村子中死去的人們無關了。
斷原緩緩閉上雙眼,不忍見著此處在瞬息之後化為一片廢墟。
那隕石越來越近,到了近處卻突兀地慢了下來,斷原睜開雙眼,見著一切如常,下遊搗衣的婦人依舊不曾停下手上的動作,嬉戲玩鬧的孩子依舊在水中,隻有隱隱約約傳來聲音:“二狗,別在水裏尿尿……”
斷原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剛才可是把自個兒嚇得不輕,想著自己已經腦補了村子毀壞之後的種種情形,不由訕訕一笑。
斷原抬起頭,見著遠方依舊靠近的東西,速度已然滿了下來,隻是光亮璀璨,不知是何物。
過了約莫半刻鍾的功夫,那東西到了近前,斷原這才發現是那日星空之中碎去兩道,遁入四道的光華,斷原正思索這東西怎麽此時又在這裏出現,便見著從自己站立之處又飛出一道,兩道光華聚集,又朝著村子裏飛去,斷原心頭好奇,自然也是跟隨著。
那兩道光華橫衝直撞,遇著攔路房屋便直接撞去,斷原一開始以為這兩道光華要毀去房屋無數,卻發現如同自己一般,兩道光華隻是直接穿行而過,石頭木牆不能阻隔分毫。
斷原又是疑惑,既然如此,先前在天空之中搞出莫大聲勢又是為了哪般?
隻是斷原不知,他現在以靈識狀態自然是可以看到靈氣,凡人卻不行,那般聲勢浩大不過是混沌本源的符烙攪動了環繞四周的靈氣而已。
斷原跟著兩道光華穿行數間房屋,見著兩道光華在一處小院之前停下。小院門口雜草叢生,斷原甚至看著有一隻肥碩的兔子在牆角的洞裏探出腦袋,隻是明顯看的不是自己罷了。小院兩側廊下支撐著屋頂的粗大木柱已然腐了,隻是不曾倒下,說不定日後倒下這片房屋也隨之坍塌。屋頂之上的瓦片也許是被風吹打了去,所剩無幾,看這情況似乎屋內並無人居住。
斷原見著兩道光華懸浮於門前,並不前行,便也在原處等著,不多時,有農夫歸來,農夫頭發披散,短衣打扮,挽著的褲腳上黃泥點點,肩上扛著鋤頭,手指甲縫裏也是黃泥,麵上又有少許皺紋,雙目混濁,怎麽看也是地地道道在田間地頭勞作,為生計辛苦的農夫。
可那兩道光華卻恭敬非常,傳出波動,“蒼雲大人,還請幫忙。”
“噢,你們又來找師傅他老人家啊,師傅說了,你們的忙他不幫。”農夫似乎經過了一天的勞累,說話也沒那般氣力。
“師傅現在不在,你們等等,別說是我說讓你們等的。”
兩道光華連忙又傳出波動,“多謝大人。”
斷原心頭好奇,這兩道光華怎麽對這農夫如此恭敬,完全是後輩模樣,那星空之中的光華何等傲氣,那男子可是輕鬆破滅星球的存在,可為了想要得到兩道光華,也不得不揮劍斬斷手臂。怎麽如今,出了星空,便變得如此狗腿?
斷原隨了兩道光華等了近半個時辰,小院內傳來一道聲音:“進來吧。”聲中透露著無盡威嚴,斷原頗有受到師傅嚴肅指導煉藥那般的感覺。
兩道光華飄蕩進屋,斷原跟隨。
屋內有一中年男子,頭發也是披散開來,眉宇鋒利,目光如炬,正是那時在星空隨意一掌便接下那隨後自斷一臂男子一擊的偉岸漢子。此時這人隨意坐在一處石凳之上,先前的農夫侍立身後,雖說漢子看起來更年輕,卻生不出怪異之感。那漢子雖說隨意坐著,脊背卻挺得筆直。
“我說了,你們的忙我不想幫。”難以開口說道。是不想幫,並不是不能幫。
“我等願意如那“封”一般,留下軀體紋絡,供世人修習,隻求大人為我們擊碎這軀殼,便於我等離開。”
斷原這才知道,那時星空之中化作一頁書紙的那道光華並不是自然而成,乃是眼前這男子幫了一把。心頭驚駭,與之敵對的那人不過觸之即傷,可是這人卻好似擊碎了那光華?這麽說來,那一頁書紙是碎去的軀殼所化,真正的“靈”也許獲得解放,自由自在?
“你們可知‘封’承諾了什麽才讓我出手擊碎軀體?”男子淡淡道。
“不論什麽,我倆願效仿‘封’,隻求大人解救。”兩道光華傳出波動。
“若來日登天路有劫,可否做到以命相助?”男子又道。
“自無不可。”兩道光華連忙傳出波動。
不待男子再開口,虛空之中突然綻放一道雷霆,不過尺長,擊打在男子肩膀發梢,連衣服也不曾擊破。兩道光華似乎是十分懼怕,後退數尺有餘。男子卻惱了,抬起頭,雙目之中火焰熊熊,怒喝:“我倒偏要如此。”
而後探手朝著兩道光華抓來兩道光華並不反抗。斷原見著男子抓到了兩道光華,隻用力一握,兩道光華頓時破碎成萬千碎片,而後又點點飛回,重新凝聚。隻是此時的光華已然失去了“靈”,不過是死物而已。
那逃逸而出的兩道紋絡自然是感激不盡,連連傳出波動表示感謝。
男子不過微微點頭。並不應下。
兩道光華各自操控自己曾經的軀體,一道光華如同“封”那般,變成一頁書紙。另一道光華確實形態幾經變化,從刀槍變化為棍棒,又變化為一把古弓,暗黑色,聲勢不顯,斷原心頭巨震,這不是自己手中的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