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幾個大漢踹開子為的房門後，大巫師肥胖的身軀出現在門口。

    ”哼哼哼，居然敢私放奴隸！綁起來！“大巫師麵目猙獰地吼道，震得兩腮的肉一抖一抖的。

    議事大廳裏，火光熊熊。族長威嚴地坐著：”昨晚，是你放跑了奴隸？“

    子為被綁得粽子似的，眼神憤怒而倔強地盯著大巫師，嘴角緊咬，卻一聲不吭。

    ”不是的，不是的，阿木哥哥，告訴他們不是你！“旁邊的兔子看到這陣勢，小臉皺成一團，都要哭出來了。

    目光掃過，子為眼裏有了一些溫柔，卻仍然一聲不響。

    ”就是他，昨晚隻有他找過輪班的阿魚、阿果，不信你問問！“

    阿魚、阿果嚇得渾身發抖，連連點頭。

    ”按族規，拖出去斬了！“大巫師厲聲嚎叫著。守了幾個月，好不容易逮著這一次機會，怎麽能放過呢？

    幾個大漢剛要抄起子為拖將出去，“慢著”兔子急中生智，趕緊跑到族長耳邊一陣耳語：“我聽說阿木哥哥新釀了一種多穀酒，還在熬鹽鍋邊發著酵，還有還有，新創了幾道菜式……”族長輕咽了一口口水，咳嗽一聲：“咳咳，那個，事情還沒有查明白，不能妄下定論。我們部族最重視的就是賞罰分明，壞人一個也不放過，好人一個也不傷害，對吧……一定要查，好好查，先把阿木關起來吧，查清楚再說！”

    迷迷糊糊中，子為聽到窗口一陣輕響。“阿木哥哥……”子為抬頭一看，兔子可愛的小臉出現在窗口，她抬起手，從小小的窗洞裏，塞進一缽吃食一缽水。

    “兔子啊，謝謝你，不要給我送吃的了，別被大巫師他們看見了，乖，快點回去吧。”

    “阿木哥哥……”兔子看見子為又冷又餓的樣子，圓圓的大眼睛瞬間紅了起來，”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的!“小姑娘恨恨地咬了咬嘴唇，在子為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子為陷入了沉思，渾然不覺窗外一隻小猴子急得抓耳撓腮，在幹枯的樹叉上上躥下跳。

    夜色籠罩著大地，一出陰謀正在上演。

    此刻，子為已被敲暈過去，兩名大漢拖著子為，跨過當夜值班的兩具屍體，往河邊拉去。小猴子被驚得一愣，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身子一躍，急速朝黑漆漆的山上衝去。

    天空黑雲壓頂，寒風蕭瑟。樹叢中一陣沙沙作響，”快點快點，就快到河邊了。“”等會做幹淨點，不然大巫師非把咱倆給滅了！“

    忽然，”嗖嗖“隨著兩聲銳響，兩點寒芒電光火石般分別撲向兩人前額，兩條人影頓時一怔，隨即”噗咚噗咚”相繼倒了下去，這時，鮮血才從額前一點點滲出，瞬間匯作一小股泉湧而出，少頃便被凍結起來。

    紅泥小爐橄欖炭，是爺爺在煮功夫茶嗎大灶炊煙清粥香，是父母親回來了嗎？迷迷糊糊中，一股暖流傳遍子為全身，意識慢慢恢複，一睜眼，卻看見床邊坐著一位女子，正一口一口把一缽米粥喂到自己嘴裏。隻見這姑娘，肌膚白潤，好似羊脂玉雕琢而成，尖下頦兒，眉黛淺淺，眉旁一顆小痣襯托得鳳目盈盈，也許是屋內的火生得有點大，她象牙色的麵龐上泛著一絲潮紅。一見子為醒來，眼睛微微一眯，似乎歡喜萬分，轉頭輕輕喊了聲：”爺爺，他醒來了。“

    子為著著實實吃了一驚，勉強撐起身體：”我……這是哪兒？“話音未落，姑娘肩膀後頭探出一張毛乎乎的猴臉，額前三撮毛在火光下顯得更加紅亮。小猴子三毛看見子為醒來，高興得手舞足蹈，吱吱叫個不停。

    ”醒來了就好，好在還傷著要害，修養兩天就會好些的。“一位老者的聲音欣然響起。

    子為側過頭看去，隻見右側坐著一位高大魁梧的老人，麵色古銅，雙目深陷，目光炯炯有神，高額寬鼻，頭纏雲紋玄色頭巾，正捋著頦下銀白色的長須微微點頭，身披一件寬大的獸皮大袍。

    子為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被囚禁的小屋裏，一頓棍棒凶狠地落下，夾雜著大巫師陰惻惻地獰笑……

    “是小猴子來報信，爺爺下山去救的你！”那姑娘伸出玉筍似的小手，輕輕擱下碗。

    子為一怔，心頭頓生感激，忙不迭地想下床行禮，卻被按住，那雙手布滿了歲月摧殘的皸裂、勞作而成的厚繭，粗大的骨節宛如遒勁的根結。

    “孩子，你先休息吧，畢竟傷得不輕，不必多禮了。”老人緩緩道：“既然來了，就是緣分。”

    子為心中熱乎乎的，困倦與傷痛同時襲來，許是凍餓太久，在這溫暖的鬥室中，一老一少關切地注視下，忽然感覺到久違的家的溫暖，安寧撫遍全身……一旁的小猴子子，看著沒人留意它，躡手躡腳走到案邊捧起子為喝剩的清粥一飲而盡，意猶未盡地“吧嗒吧嗒”嘴，聽到響動，老人與姑娘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無可奈何地笑了。

    幾日後的清晨。

    “那我該叫你子為還是阿木呢？”老人聽完子為的講述，沉默良久，卻沒有子為擔心的不解與訝然。深邃的眼眸中蘊含著無盡的智慧與練達。

    “老先生居然能明白我現在的際遇？”子為心中百感交集，卻困惑不解。在瞬間穿越了幾千年的曆史跋涉中，自己尚不明了的事情，在老人眼中卻仿佛豁然開朗。

    老人笑道：“我隻是有過一些遭遇，讀過幾卷舊書罷了。這天地又何嚐僅僅是我們眼中這幅模樣……”老人說著，喝了一口茶，眼神忽然像蒙了一層霧氣似的恍惚起來，似乎在追溯一些久遠而幽秘的往事。片刻，方才發出一聲感歎：”我們未曾看見的，未必不存在；我們已經知曉的，未必是真相；我們不曾了解的，未必沒有dá àn。“

    子為隻覺耳畔響起一聲驚雷！這種抽身而俯瞰天地、曆史乃至他也未知神秘的思維，竟然在這位老人的寥寥數語中表達得如此淋漓盡致。這種智慧與通達，聽得子為目瞪口呆。

    ”孩子，我還是叫你阿木吧。既然機緣巧合你來到了這裏，也有你自己的身份，那就遵從冥冥中的安排。先安心在這裏住下養傷吧。“老人撫著飄然的長須，仰頭若有所思地望著遠處的虛空，額上的皺紋仿佛加深了。

    這是一處依山而築的石洞。

    此處得天獨厚，一般的野獸無法踏入。若是不仔細觀察，不會發現密密叢叢的林木之下，絕壁之畔石洞的入口。粗獷的木柵欄門用一匝匝稍細的原木捆成，山岩上調皮的藤蔓毫不客氣地攀沿著恣意生長，此時雖已凋萎，但仍然可以想見它們生長季節的繁茂，是以整個洞口被密密層層的遮住，與高山渾然一體。

    洞內卻別有乾坤。自然形成的幾眼洞窟彼此相連，洞壁被打磨得頗為光滑，室內桌椅幾案雖然粗糙陳舊，卻擺放得井然有序，火塘中的火光映在壁上鑿出的一個小洞窟裏，投射下一截臘梅的剪影，那一定是竹兒的傑作。

    竹兒正在打掃，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一縷散發自額旁垂下，遮住秀氣的臉龐，忽而被竹兒“噗”地輕輕一口氣吹散，乖乖又服帖到耳際。修養了幾日的子為，雖然已與這山中一老一少漸漸熟悉，知道那位玉人兒一般卻打扮樸素的姑娘喚作竹兒，那位老人對他來說，卻仍然是謎一般的存在。他曾問過竹兒，竹兒隻是閃爍著淡淡回答，自己是自小被老人收養的孤女，記事起便喚老人“爺爺”，並不知過往種種，以及老人姓名。“名字也隻是個稱謂吧”子為想著，也就釋然，隨竹兒喚老人作“爺爺”了。

    這是子為傷勢好轉後，第一次離開他的房間。從右側的門洞出來，便是竹兒正在打掃的“廳堂”。

    從“廳堂”往後，一條略為狹長的通道連接著左右幾個石洞。過道上端有一方拳頭大的洞眼直通洞外，一根盤根錯節的古藤從洞眼中虯龍般曲結而上，左邊第一個石洞，便是子為這幾天養傷的地方。右邊第一個石洞，用大石壘成灶台，銼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圓形透氣口直通山坳，外邊嵌入了密密的竹條。大概是因為天氣寒冷，現在已覆蓋上一層厚厚的麻布，隻撩開一個小角。一根一劈兩半的竹節，從小口中探出，一點點晶瑩的水珠，凝結在竹節削成楔形頂端，良久才落下一滴，在下方的大水缸中濺起一圈漣漪。灶台上煮著一缽水，爐火微弱，水汽慢慢蒸騰，嫋嫋而上。

    左邊第二個石洞，其他陳設與子為屋中並無二致，隻是牆上裝飾著幾卷麻布畫，寥寥數筆，倒也傳神。一絲若有若無的馨香縈繞在空氣中，案頭橫著兩支發釵。遠遠望去，一支是荊釵，另外一支卻是青玉琢成，上邊仿佛雕琢著精美而繁密的花紋，“咦”子為心中一奇，沒想到如此樸素的竹兒姑娘居然有這樣珍貴的物件！站在門口的子為並沒有因為好奇心的驅使踏進竹兒屋內，畢竟現在跟人家的關係還沒好到那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