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商王武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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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漫漫,旌旗獵獵。但見城門之外,車兵分為右、中、左三師整齊肅立,黑壓壓一片,氣勢鋪天蓋地。
每輛戰車由兩匹馬駕挽,馬罩青銅麵簾。車上有甲士3人,居中者駕車,居左者持弓,居右者執戈。車下隨行若幹步卒,戈、矛、刀、斧、矢鏃、頭盔等一色由青銅鑄成,好不威武!
高處台榭之上,巍然屹立兩根飾滿饕餮紋的青銅柱,主祭巫鹹匍匐而禱,祭台之上,呈滿牛羊獻祭祖先、社稷,祈求神靈保佑戰勝。旋即,巫鹹握緊鑲嵌著青白玉石的巫杖仰天吟唱——
猗與那與!置我鞉鼓。
奏鼓簡簡,衎我烈祖。
湯孫奏假,綏我思成。
鞉鼓淵淵,嘒嘒管聲。
既和且平,依我磬聲。
於赫湯孫!穆穆厥聲。
庸鼓有斁,萬舞有奕。
我有嘉客,亦不夷懌。
自古在昔,先民有作。
溫恭朝夕,執事有恪,
顧予烝嚐,湯孫之將。
瞬間鼓聲、號角,氣貫行雲!巫祝們抬著在血淋淋的牛羊祭品,圍繞著隊列左右轉一圈,(其號“殉陣”。)商王子昭穿戴一身盔甲揚鞭策馬繞陣一周,那盔甲並不甚新,更兼刀砍箭痕!
“不用命者斬之!”商王子昭聲震天宇。
隨即飛身下馬,親自將牲血淋在軍器上,(號為“釁”),再將作戰使用的旗號、戰鼓、金鐸、兵器等依次淋上牲血。
“嗟嗟……嗟嗟……”將士們上下擺動著青銅戈、矛,發出低沉有力的吼聲。
“母親,父王這次出征又要何時才能返來呢?”子滕坐於城頭之上,目送父王威武之師漸行遠去。
子滕,商王武丁長子——祖己。子姓,祖氏。
王後婦井柔聲道:“商邑翼翼、四方之極。父王威武之師,不日即可得勝還朝。滕兒,他日吾兒也當披甲持戈,威服四海。”
“不要!滕兒誌在仁孝之製!“小小孩童一則為父王屢屢出征擔驚受怕,二則剛剛目送父王遠去,心中萬般不舍。聽得王後婦井如此說,身子一轉,忿忿然跑下城頭而去。
王後婦井微微一笑,無奈地搖搖頭:”孺子……“
其時殷商王實行的是“一夫多妻”製,且沒有後世“妻尊妾卑”的明確區分。這主要是因為殷商的邦國結構比較鬆散,聯姻是對方國進行控製的手段之一。這種婚製也不僅是內政問題,更涉及到嚴肅的外交領域。
王後婦井便是來自井方之女。
子滕嘟著嘴衝下長階,順著前門往裏繞,忽然被一陣”沙沙沙“轉輪之聲吸引住了。
此地正是宮廷琢玉坊。
子滕的目光被其中一個玉匠正在打磨的物件吸引住了。
”這是狗麽?“
玉匠一見子滕,慌忙起身行禮:”奴才見過世子……“
”無需多禮。“子滕用手一點:”給我看看。“
當下隻見一隻長約寸許的物件呈上。細看之下,玉料呈墨綠色,形似狼似狗,但係奇蹄。作俯臥回首狀。圓眼、耳上豎,臀部隆起,前後肢較短,前肢屈於頸下,後肢前屈,長尾下垂。頸飾鱗紋,身飾變形雲紋,雙麵工,前後蹄磨得光溜溜的,尾端磨出斜刀。子滕雖然不懂得技法工藝,也覺得可愛至極,愛不釋手。一時翻來覆去,”嘖嘖“不已。
”滕兒,怎麽跑到此處來了?“
子滕回頭,卻見王後婦井帶著侍從們也趕了過來。玉匠皆上前行禮。
王後的目光掃過陳設著幾件成品的幾案,忽然在其中一件夔鳳紋玉簪上停下。
她緩步行至案前,輕輕拿起玉簪一瞧,隻見此物由黃玉琢成,晶瑩潤潔。透過窗欞的微光,流光溢彩。長條形簪體,通體微扁,由上至下漸細,端部尖銳。簪首作鳥獸形,複線陰刻臣字眼,簪體有凹槽,光素扁圓,形體比例優美,確是一件美物。
”這是……“婦井猶疑了一下:”王說了這物件是給誰製作的嗎?“
玉匠拱手道:”並沒有告知奴才。“
”哦……“
王後怔了怔,才拉起子滕的手:”我們走吧。“
長廊內,婦井邊走邊想,隱隱有一絲不安。便打發走一眾侍從,在廊邊坐了下來。
此時正值春暖花開,起起伏伏的山坡上鋪滿了綠茵,子滕歡快蹦跳著衝向山坡……
婦井作為井方之女,自進宮以來,並沒有得到商王子昭的另眼相待,皆因自己聰穎勤勞,且得上天眷顧,誕下商王長子祖己(子滕)。這孩童生性仁厚、淳樸孝順,深得商王子昭喜愛,已被立為太子。然,這幾年商王時時征戰,威名赫赫,周邊方國不少獻上其女,以聯姻求得庇佑。幸而商王以分封之名,又把一眾女子聯姻後重新分封回原籍,一則成全方國求得庇護之意,二則便於把控朝局。隻全憑甘盤、傅說二相審時度勢,暫且留下幾個在殷都。
王後婦井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便喚了侍女浣葛“近日為王出征焦心憂慮,不思飲食,你且命庖宰呈碗酸湯上來。”
不一會兒庖宰奉上酸湯剛欲退下,王後婦井道:“酸湯呈得如此之快,莫非早有準備?”
庖宰道:“奴才的確早已備下,因近幾日龏夫人時常差奴才預備酸湯,故今日已然早些備下了。”
“哦,去吧……”王後秀眉一顰,似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啊呀”不遠處忽然傳來子滕的驚呼,侍女們頓時慌了,正欲跑過去看個究竟,子滕卻已攀爬著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拂去身上的塵土。原來雖然子滕一貫沉穩,但年紀尚幼,到底兒童心性,忽見春暖花開想在山坡上逮小蟲子玩,才一不小心滑倒了。
王後婦井匆匆走上前去,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又俯身為子滕整了整衣裳。
子滕紅著臉道:“母親無需擔憂,孩兒並無大礙……”
婦井輕輕摸了一下子滕的額頭:“擔心點兒。”
“恩”子滕乖巧地點了點頭,又向高處登去。
婦井的目光落在地麵上,這裏是山坡背陰處,草地上兀自掛著晶瑩的露珠,幾顆植物已被剛剛摔倒的子滕碾壓成泥狀,婦井緩緩蹲下,拾起旁邊一枚細細查看。
“滑篙”,她的指尖把玩著草莖,眼神似乎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