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收集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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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剛泛起魚肚白,全家人都陸續起床,女人們忙著生灶做飯,打掃庭院,男人們開始修檢農具,準備一天的勞作。蕭秋寒也早早起床,沒有香皂、牙膏讓他實在不習慣,隻能簡單洗漱一番,就著鹹菜囫圇喝了一碗粥,便迎著金色的晨曦給二爺送完飯,向高家大宅走去。
蕭秋寒走進牛圈,找到那頭正在哺乳期的母牛,擠了些牛奶裝在幹淨的竹筒之中,然後小心翼翼地掰開小墨猴的嘴,將牛奶喂到它口中。這小家夥開始還極力抗拒,當嚐到甜頭之後,便開始貪婪地吸吮吞咽,直到喝飽肚子為止,然後便重新躺在竹筒之中睡大覺。
做完這一些,蕭秋寒並沒有如往日那般趕著牛群上山,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順便打算將趙官家這個居心叵測的家夥好好敲打一番。
蕭秋寒拿起早已藏在牛圈裏的布袋和竹掃把,溜到村落後山的窪地裏,放眼望去那是一大片鹽堿地,牛皮癬一般附生著幾塊斑駁稀疏的草皮,其餘大麵積都寸草不生。根據蕭秋寒多日的觀察,這片土地的碳酸鹽含量很高,正好適合熬製土鹽。
鹽作為人體的必要微量元素,在後世再平淡無奇不過了,但是在大明朝,食鹽是官府專營,並對食鹽征收重稅,加之產鹽之地多在沿海,長途運輸的成本巨大,加之鹽商的盤剝哄抬,真正賣到老百姓手中的鹽價如雪球一般成倍翻滾,成本在十幾文一斤的食鹽賣到幾百文,遇到災荒之年,價格更甚。
食鹽成為普通農家的一大筆開銷,因此蕭家每次炒菜都舍不得多放鹽,清淡寡味,讓慣於大魚大肉的蕭秋寒難以忍受,經過多日的反複琢磨和觀察,他打算自己嚐試熬製土鹽,如果成功,可以為家裏增加一筆不斐的收入。
這熬製土鹽之法,還是蕭秋寒後世在一次下鄉調研中,親眼目睹了一位八十來歲老人熬製過程,憑記憶記下來的,也算是一項古老的手藝。
前幾日剛下了一場大雨,這片鹽堿地已經被雨水浸透,又經連日烈日暴曬,地麵上猶如煎餅一樣,都龜裂出一層薄薄的土殼,仔細觀察之下,土殼表麵之上皆布滿一層白花花的鹽霜,那是地下的鹽堿被引了出來。蕭秋寒蹲下身子,以手指沾了一些,放在口中一嚐,立刻一股澀苦的鹹味刺激的他的舌頭都微微酥麻。
熬土鹽的第一步就收集鹽土,蕭秋寒拿起掃把,仔細將附著鹽霜的那一層薄土輕輕掃在一起,收攏成堆,這是個細致耐心的活,操之過急不得,用力過大過快,反而將泥土渣滓掃了起來。
一個時辰過後,蕭秋寒已經收集了一袋鹽土,這時日頭也毒起來,累得有些腰酸背痛,出了一身大汗,在後世他也出生於農家草根,此時方才深刻體會到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辛勞。他扛著布袋,一溜煙進了二爺的小院內,將鹽土藏在二爺家的廚房裏。二爺臥床不起,渾然不知窗外事,而外人更視其為凶宅,絕少涉足,因此選在這個荒涼庭院之中熬製土鹽便不易引人注意,頗為安全。
蕭秋寒又收集了兩袋鹽土運回來,已是天近晌午時分,他又打來半木桶清水,將鍋灶之中的草木灰加進去,攪拌均勻之後,置於烈日之下曝曬澄清,這是熬製土鹽極其關鍵的一步。
昨晚這些,蕭秋寒便拍拍身上灰塵,向高家大宅走去,想來此時趙官家正暴跳如雷吧!
繞過高家宏偉厚重的青磚圍牆,不時從裏麵飄出一陣陣誘人的肉香,顯然高家大宅廚房裏正在準備著豐盛的午飯,讓蕭秋寒忍不住滿口垂涎,肚子裏更是翻江倒海,咕嚕之聲如同打鼓。高家家大業大,全村也唯其一家每天吃三頓飯,其他莊戶人日複一日地勞作,也隻能維持一日兩餐的光景。
蕭秋寒從hòu mén而入,到牛圈裏查看了一番,幾十頭牛正焦躁不安地打轉,他並不理會這些,解了幾根繩子便鬼鬼祟祟地向高家廚房方向溜去。
高家廚房很大,旁邊緊挨著一棵老槐樹,枝葉茂密,蕭秋寒一個猴子上樹,三下五去二便攀了上去,藏在密葉之中人鬼渾然不覺。他小心翼翼掀開一塊瓦片,眯著眼睛朝裏麵看,隻見廚房裏人來人往,桌案上擺放幾十道菜肴,山珍海味,極為豐盛,當即饞的蕭秋寒在屋頂上隻吞口水。
放眼第二重院子裏的正廳內,人聲鼎沸,觥籌交錯之聲不絕入耳,伴有絲竹管樂之聲大作,十幾個廚子、丫鬟、老媽子忙得不亦樂乎,紛紛魚貫向前院傳菜。
蕭秋寒不禁暗暗吃驚,一個窮鄉僻壤之中的土財主,居然有如此排場?這高家今日定有貴客臨門,而且地位不低,從這菜品和樂隊演出便可略見一斑,要知道樂隊在這個時代可都是達官貴人的專享,普通人家豈能消受得起?
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蕭秋寒思忖著,見廚房之中人都已走空,瞅準一個機會,折了一個樹杈做成鉤子,係在繩頭上,小心翼翼地從房頂瓦縫之中吊下去,眼疾手快地將一隻烤鴨勾住提了上來,然後重新蓋上瓦片,一手攀住樹幹,雙腿騎住樹幹,猴似地一溜煙便往樹下滑去,另一隻手早舉著那隻肥嘟嘟金燦燦的烤鴨忍不住塞進嘴裏,狠狠咬了一口,頓感外焦裏嫩,口齒留香,滿嘴流脂,心中大叫痛快。
“啪!”
“哎呦……”
正當蕭秋寒得意忘形、大快朵頤地興頭上,一個石子橫飛而來,刁鑽地正中他的屁股,疼得他驚叫一聲,一把沒有攀住樹幹,直接從樹上摔下來,仰麵朝天,手中那隻肥鴨子也甩了出去。這讓蕭秋寒驚出一身冷汗,嘴上卻又惱又怒地罵道:“誰他媽的這麽缺德,敢偷襲老子!”
“你這個小賊,偷東西,居然還說髒話!”
蕭秋寒一滾子爬起來,定眼一看,隻見一個身穿月白芙蓉綾羅長裙,頭上描銀孔雀簪橫插,梳著飛仙髻的少女亭亭玉立眼前,雖隻有十歲上下,卻是粉雕玉琢,玲瓏嬌媚的妙人。
隻見她腳下踩著那隻烤鴨,一雙水靈的鳳眼怒視蕭秋寒,素手正氣勢洶洶地扯著一把斷弓,對準他的腦袋,那架勢如見義勇為的女俠風範,隻要蕭秋寒敢動一下,隨時都給他來一手爆頭動作!
見是個毛丫頭,蕭秋寒頓感虛驚一場,便故作無事,一副大人口吻地說:“黃毛丫頭,這玩意不是你該玩的,很危險的!……來來,給大哥哥,先幫你保管著!”
那女孩根本不吃這套,目光愈冷,厲聲嗬問:“誰是小丫頭?鄉巴佬,居然敢說我是黃毛丫頭!老實交代,為什麽偷東西?”
“偷東西?這不叫偷,這叫光明正大的拿!拿——你懂嗎?”蕭秋寒裝作一副光明磊落,人畜無害的摸樣。
“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還敢狡辯?真是無賴,再不老實,我喊來大人,看不剝了你的皮!”少女趾高氣昂地道。
蕭秋寒見她一副得理不饒人的伶俐勁兒,有意戲弄她,虎起臉嚇唬她道:“剛才是你背後打了我一弓,我從樹上摔下來,屁股摔成了兩瓣,受了重傷,你看此時如何善了?”
那少女一愣,有些慌了神,將別人屁股摔成兩瓣可不得了!情不自禁之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霎時臉色通紅,明白自己被耍了,惱怒地罵道:“登徒子!沒害臊的下流小賊,敢戲弄本xiǎo jiě?看我不打爛你的腦袋!”
說著使狠勁兒扯起斷弓,對準蕭秋寒眉心,就要痛下殺。
“哎呀,小小年紀豈可如此狠毒!”蕭秋寒大義凜然地說道,“打爛腦袋,人就沒命了!出了人命,你擔當得起嗎?官差非將你五花大綁,枷鎖加身,打入死牢!十八班酷刑你知道嗎?——炮烙、挖眼、割舌、斷指、剖腹……淩遲你知道是啥嗎……”
“你……你別說了……”那少女嚇得臉色慘白,手腕發抖,連忙向後退了幾步,極不情願地放下了手中斷弓,心有不甘地仰頭恨聲說:“我爹是縣令,我才不怕你說的那些!”
蕭秋寒原以為自己如此嚇唬一個小女孩有些殘忍,沒想到遇到一個拚爹的官家千斤,便陰測測地說:“你爹是縣令很了不起嗎?縣令上麵還有六品的同知、五品的知州、四品的知府、三品的布政使,往上是朝廷六部九卿,再往上是內閣輔臣,公侯親王,你爹能一手遮天嗎?他們拔根汗毛,都比你爹大腿還粗……”
說話之間,蕭秋寒若無其事地上前彎腰將那隻烤鴨撿了起來。
“你……可惡至極!鄉巴佬、登徒子、小偷、惡賊,無恥、下流……”那少女又氣又惱,幾乎要吐血,指著蕭秋寒恨不得將所有惡毒之辭都罵出來,一時卻理屈詞窮,憋得粉麵漲紅,連連跺腳,而且看到蕭秋寒當著自己的麵,居然若無其事地撿起那隻烤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又惡狠狠地補充一句:“世界上怎麽有你這樣厚臉皮的無賴!”
蕭秋寒撇了一眼她氣急敗壞無計可施的神情,愈覺好笑,也便懶得再理她,便拍掉烤鴨上的塵土,又拿衣襟蹭蹭,放在口中咬了一口,誇張地放肆大嚼,咂咂有聲,臉上露出享受美味的陶然神情。
“啊呸!”
少女要把眼珠子崩掉在地,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滿麵嫌棄的神情,鄙視道:“真是惡心,掉在地上被腳踩的東西,狗都不吃,你居然能下咽,鄉巴佬就是下賤!”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沒有鄉巴佬勞作種地,你們富貴人家吃屎還要排隊呢!”
蕭秋寒狠狠回了一句,最看不慣這小小年紀便高高在上,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嘴臉。
“你……”少女氣得雙目發直,七竅生煙,卻又無言以對,真想一斷弓下去打爛他的腦袋解恨!半響才輕咬朱唇,罵道,“真是野蠻不化,說話也如此臭氣熏天!”
蕭秋寒無論心智和人格都是成年人,跟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鬥嘴,實在無趣,而且去前院正廳傳菜的雜役們也快回來了,一旦被大人發現自己偷東西,少不了一頓毒打,遂轉身就走。
“站住!你這小賊,想逃跑?”那少女居然跟在身後,不依不饒。
蕭秋寒隻顧一溜煙往hòu mén方向溜去,身後那少女見狀,大聲喊了一句:“抓賊了!小偷偷東西了!”
蕭秋寒嚇了一跳,連忙轉身,神色淒慘地無奈道:“小姑奶奶,別喊了!”
“唉!我的乖孫子,喊得真甜!”
少女幸災樂禍地爽快答應一聲,感覺狠狠報複了一回,一雙丹鳳眼眯成月牙形狀,正得意忘形地盯著蕭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