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lè suǒ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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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雪xiǎo jiě,出了什麽事?賊在哪裏?”
正在此時,趙官家從前院聞訊而來,身後跟著兩個膀大腰圓手提燒火棍的仆役,遠遠便向那少女卑躬屈膝地問道。
“就是他!這個無恥下流的小賊!”被喚作凝雪的少女伸出如楤根柔荑般的手指,點著蕭秋寒說道。
趙官家一眼掃見蕭秋寒,頓時臉色惡寒,昔日笑麵佛的好脾氣煙消雲散,大發雷霆目綻凶光地破口罵道:“你個王八羔子,老子正找你半日,你反倒撞shàng mén來了!牛圈裏的牛都餓得哞哞叫,你反倒在這裏偷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打斷你的腿都是輕的!”
蕭秋寒絲毫不為所懼,反而有恃無恐地嬉笑道:“高大管家,稍安勿躁,這叫拿,不叫偷!拿回我自己應得的東西而已,何必大驚小怪!”
凝雪雙手叉腰,眉眼高揚,一雙水晶明眸閃現嘲諷與不屑之色,低聲冷哼道:“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臉皮賽如城牆!裝吧,看你撐到幾時?”
“好好,有種!”趙官家瞪大雙眼,惱得兩撇山羊胡子橫豎,連說兩個好字,惡狠狠地向兩個手持燒火棍的仆役說道:“好一個是拿東西不是偷東西!既然你這麽會拿,就先在他那一雙爪子上招呼幾棍子,打爛那雙賊爪,看你以後還如何拿東西!”
說話間那兩個仆役滿臉陰笑,掂量著燒火棍朝他逼近,蕭秋寒卻是好整以暇,旁若無人地擰下一個鴨腿,塞在口中放肆咀嚼,而後輕蔑地朝趙官家吐出一地骨頭渣,又伸舌頭舔了舔嘴角的油膩,然後挑起眉頭砸吧著嘴,慢條斯理地說:“趙官家,你要是個聰明人,就該對我客氣一些!不然今個打爛賊爪的不是我,恐怕是你!”
“好惡心!……”
凝雪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誇張齷齪的吃相,不禁一陣惡心,腹誹不已。
“哎呦,你個耍傻充愣的賤種,豬油懵了狗眼還是吃屎撐壞了腦子,敢威脅老夫?”
趙官家眼皮暴跳,徹底被蕭秋寒傲慢忤逆之辭挑得氣急敗壞,惱得無以複加,整個宿仙村就是主家也有讓他三分,可恨被一個毛孩戲弄?他咬牙切齒地點地點著蕭秋寒腦門吼道:“給我打!狠狠地暴揍!”
“趙官家!”
蕭秋寒大吼一聲,狠狠吐出一口骨頭渣,噴了趙官家一臉,讓他老臉青紫,氣得發抖。
“我為主家放牛,主家每月支付工錢七十文,而你上下其手,每月隻給我三十文,剩下的四十文被你克扣貪墨,三年下來你足足貪墨我一千四百四十文銅錢!我隻是拿了一隻烤鴨,便算作賊,就要被你打斷雙手!那我倒要反問趙官家一句,你貪墨一千四百四十文銅錢算不算偷?又該當如何處置?”
蕭秋寒語氣犀利,擲地有聲,聽得趙官家眉頭一緊,真是怪了,這事他自詡略耍手段,欺上瞞下,無人知曉,居然被這傻子知道了?他突然覺得這傻子不好糊弄了。
“狗急跳牆,想血口噴人!你打聽打聽,整個高家大宅,會有一個人相信一個腦子缺根筋的鬼話嗎?”趙官家方寸不亂,陰測測地冷笑說。
一直站在一側的凝雪卻眨著一雙剪水雙瞳,到底心地善良,凝視趙官家極為認真地說:“趙官家,你看這鄉巴佬渾身襤褸,衣衫邋遢,一個月才幾十文工錢,你貪那幾個小錢實在寒酸!你將錢全都還了他,他有了錢可以買吃的,也就不用再做小賊,到處偷東西吃了!”
趙官家聞言頓時眉頭緊蹙,極為不悅,偏不能肆意發作,隻能彎腰陪著笑臉,不鹹不淡地說:“凝雪xiǎo jiě,你不知道,他就是一個傻子,誰會相信一個傻子瘋話?再說了,老夫也曾飽讀子曰詩雲,乃是知禮明恥之人,掌著高家的家產,可曾見過錢?貪圖一個放牛娃那點蠅頭小利?說出去笑掉別人大牙……”
“傻子?你看他一副油嘴滑舌巧言令色的摸樣像個傻子?”凝雪螓首輕抬,冷眼高傲地剜了一眼趙官家,鄙視地反問道,“有哪個傻子會吟誦‘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詩句?”
“凝雪xiǎo jiě真是冰雪聰明善解人意!秋寒佩服!”蕭秋寒未料到這刁蠻任性的官家xiǎo jiě居然替自己說話,立刻腆著滿臉諂媚說道。
“啊呸……”
凝雪瞬間寒了臉色,作勢張口要啐他一臉唾沫,嚇得蕭秋寒連忙猴一般地跳開,凝雪反而掩口胡盧而笑,算是對他的回擊。
趙官家受了凝雪xiǎo jiě的冷眼,心中愈加憤慨,將滿腔怒火全都傾瀉在蕭秋寒頭上:“狗日的,也不撒潑尿照照,欺負老夫頭上來了!當初是你爺爺死皮賴臉地求老夫,老夫可憐你,才讓你進高家大宅放牛!如今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心!不但手腳不幹淨,還反汙蔑老夫克扣你工錢!我今日就心狠手辣一回,在這大槐樹上吊你三天三夜,再叫你那賤種老爹跪著領你回去!”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蕭秋寒麵含微笑,目光卻愈加陰鷙地開口說道:“趙官家,聽說你在縣城給兒子買了三間鋪麵,外加一座四合院,少說也得幾百兩銀子,你一個管賬的,哪來的那麽多錢?”
趙官家瞳孔猛然一縮,像是被馬蜂蟄了一下似地,不禁打了一個激靈,內心更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亂跳起來,心中暗罵,真是邪門了,這事情自己不曾露出半點紕漏,這小子如何知曉?
“一派胡言!你聽何人招搖蠱惑的?”趙官家鼻子都歪了,咬牙吼道。
“你還記得如下賬目嗎?正月初九日得銀十五兩,二月十八日得銀子十二兩七錢,三月初十日得銀二十五兩二錢八分,四月二十三日得銀十兩整……“
隨著蕭秋寒娓娓道來,趙官家再也不淡定了,經不住倒吸了幾口冷氣,隻覺渾身冰涼,如墜冰窖,心中瞬間掀起驚濤駭浪,兩顆眼球倏然鼓脹,猶如吹脹的煮豬尿泡子,要爆炸的危險!
這些都是他貪墨主家銀兩的數目,是他深藏心底的最大秘密,他自詡做得天衣無縫,絕對的天知地知自己知,絕無二人知曉!為什麽一個十歲毛孩卻對此了如指掌,而且就連日期和數目都絲毫不差?讓他撞破腦袋都想不通,活見鬼了!
“你……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趙官家臉都綠了,驚恐失常地脫口驚道。
“我隻問你一句,這些可都是事實?”蕭秋寒冷笑一聲,目光犀利地逼視著他問道。
趙官家臉色一瞬數變,由原來怒火中燒的紅頭脹臉,變得慘白如紙,繼而慘如死灰,丟了魂一般。
“你們都說的是什麽意思啊?像打啞謎一般!看你慌張的樣子,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凝雪站在一旁疑惑地問道,就連那兩個雜役也是詫異地凝視著趙官家,不明白為何趙官家被一個十歲孩童三言兩語搞得灰頭黑臉,氣勢萎靡。
趙官家臉色愈加難看,心中方寸大亂,生怕事情敗露出去,便想立刻支開他們三人,故作鎮定地開口說道:“啊……凝雪xiǎo jiě,今日是老太君壽誕吉日,此時吉時已到,前堂貴賓盈門,高朋滿座,恐怕正在為老太君祝壽,你去遲了恐誤了拜壽吉辰!——你們兩個帶凝雪xiǎo jiě去前堂!”
凝雪跟著兩個雜役往前堂而去,穿過回廊的時候,不忘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蕭秋寒,說道:“我要去給外祖母拜壽,回頭再收拾你這小賊!”
聽聞此言,蕭秋寒才明白這少女是高家老太君的外孫女,久聞老太君有女嫁入官宦之家,高家也因此沾了不少雨露,產業迅速膨脹壯大,成為顯赫一方的地方鄉紳。
“你tōu kuī了賬房的賬目?不對啊,你不識字啊!說吧,是誰指使你來誆老夫的?”趙官家心亂如麻,目光歹毒地盯著蕭秋寒問道。
“無可奉告!”
蕭秋寒目光一撇,森森地恫嚇道,“光這幾個月你就昧了主家這麽多銀子,可想而知,你掌家十幾年來,監守自盜,自肥私囊,沒有上萬也有幾千!大明律說得清楚,凡tān wū六十兩銀子者梟首示眾,並剝皮實草!當官的尚且如此,你自己掂量一下,你一個草民昧了這多銀子,是何等下場?”
趙官家額頭滲出冷汗,身軀顫抖,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陰溝裏翻船,栽在一個毛孩手裏,而且他一個傻子,以前說話都不利索,現在張嘴閉口字字誅心,居然把大明律都整出來了!他如何懂得這麽多?趙官家越想越怕,越怕越恨,恨不能一刀結果了這小子。
“你到底要幹什麽?”趙官家雖恨得咬牙切齒,但卻無可奈何地哭喪著臉問道。
“小老兒,吃我的,該吐出來了!”蕭秋寒冷笑一聲道。
趙官家探手在袖口中掏出一枚銀錠扔了過去,蕭秋寒掂量了一下,足足有十兩有餘,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就這麽點?你貪我的工錢,總要付點利息吧!”
趙官家心裏隻淌血,又在衣襟之中摸索一陣,掏出一大把碎銀子,估摸著有十二三兩,拍在蕭秋寒手上,直討饒地說道:“祖宗,身上就這些了,前些時間幾個兒子置辦產業,揩幹了油水,饒了老朽吧!”
蕭秋寒收起銀子,心中思忖著以後慢慢再壓榨這小老兒,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奸笑一聲警告說:“趙官家,你不要動什麽歪心思!我若有什麽三長兩短,保準有人拿著你貪墨的賬目送到衙門裏去!不要做那搬石頭砸了自己腳的蠢事!”
趙官家嘴角不住抽搐,挺屍一般在院子裏僵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