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貢酒五糧液
字數:4283 加入書籤
萬施德跪在門外,膝蓋都酸麻了,這才聽見裏頭傳出聲音:“進來吧!”
萬施德這才推開門,跪地膝行至大廳正中,再次伏地拜道:“草民萬施德叩拜欽差大人萬安!”
“萬施德,你萬盛酒坊釀的酒很是不錯啊,入口甘醇,回味綿長,堪稱酒中jí pǐn,本差甚慰!”
隻聽一個公鴨般嗓門開口說道,萬施德這才抬頭看清曹吉祥已經正襟危坐,衣冠齊整,神色嚴肅,儼然君子,而那幾個美姬已經穿上衣服,退在兩邊,不由得心中嘀咕一句,真他娘的會裝!臉上卻堆起笑容,拱手說:“欽差大人謬讚,小人誠惶誠恐!鄙店的酒能為欽差大人佐餐添樂,實乃是小人八輩祖宗修來的福分!”
“萬老板,你真是一腳栽在青雲裏——交上天大的好運!”一旁的縣丞劉遵和眯著醉醺醺眼睛,哈哈一笑說道,“剛才欽差大人已經欽點你萬盛酒坊出產的新品——五糧液為貢品禦酒!”
貢品禦酒?
萬施德隻覺得腦袋裏仿佛有一根線,被人猛然一拽,讓自己整個人都精神抖擻起來,緊接著是狂喜淹沒而來,一個心也如同自殺之人腦袋撞牆一般狂跳不已!上貢禦酒,這是何等榮耀,從此便和皇家沾邊,自家的酒從此好比是茅缸沿上蠶蛹,從此化羽成蝶,飛升九重,從此逼格無限上升,自己也就成了皇上,那財源豈不是如黃河之水一般來得飛流直下,勢不可擋……
嗯?不對啊,新品五糧液?自家沒有釀什麽五糧液,隻有佛陀醉啊!
眾人見萬施德竟然滿頭霧水一臉懵逼,呆若木雞的疑惑摸樣,連謝恩都忘記了,以為他被這突如其來天大的驚喜衝昏了頭,一時傻了,不知如何應對。
知縣吳唯庸瞧著萬施德那副傻逼摸樣,伸著手指頭摳著牙齒,嗤嗤一笑,又拎起五糧液的酒壇子,說:“就是這種壇子裝的——難道不是你萬盛酒坊出產嗎?”
萬施德抬頭,漆黑的眸子閃著灼灼的賊光,掃過那黑不溜秋的酒壇子,隻見上麵貼著一方紅紙,歪歪扭扭雞趴的一般寫著“五糧液”幾個大字,就這破爛玩意?怎麽可能是我萬盛坊出產的東西?但是萬施德心思何等精明,是油鍋裏撈錢、錢窟窿裏翻跟頭的吊陰鬼,他心下雖然疑惑,但是嘴上卻是一聲諂笑,說道:“這正是小人酒坊所產新品五糧液!謝欽差大人慧眼識珠、天恩浩蕩,小人粉身碎骨、當牛做馬也難報其恩!”
萬施德滿臉誠惶誠恐、感恩戴德,說完就狠狠朝曹吉祥磕了一個響頭,肚子裏的壞水卻疾速蕩漾著——管他這五糧液是誰家產的,現將貢酒名頭占了,將這天大的好處吃到嘴裏再說!而且看那垃圾包裝,就知道是小作坊,敢和萬盛酒坊抗衡?
曹吉祥眼見萬施德額頭上磕起了包,轉瞬間腫了鴨蛋大小,不由得眉開眼笑,那眯著的一大一小的瞳仁,給人一種莫名的陰險之感,才緩聲說道:“跪了半天,起來吧!不用粉身碎骨,也不用當牛做馬,盡心盡力釀好貢酒,就是對本差、皇上最好的報答!”
萬施德這才揉著酸痛的膝蓋,站起身,哈著腰說:“謹記欽差大人教誨!”
“退下吧!”
萬施德撅著屁股,小心翼翼退了出來,走到樓梯口正欲崇福樓掌櫃的撞了正著。
“咦,萬老板,你這腦袋怎麽起了這麽大的包?”掌櫃的撮著嘴,如一隻胖公鴨似地問道。
“這是財神爺拿金元寶砸得——財包!”萬施德挺直了身子,喜氣洋洋地說道。
掌櫃的滿頭霧水,卻聽萬施德又一本正經,神秘兮兮地問道:“你店內那幾壇子‘五糧液’是哪一家酒坊送的?”
“嗨,你是說那些刷鍋的潲水啊,是剛掌燈時分一對父子摸樣的鄉巴佬的送來的,說是送給客人免費品嚐的……你說這,真是莫名其妙……”掌櫃的搖胖頭魚般的大腦袋說道。
“那對父子留下姓名、住址沒有?”萬施德幽黑的眸子閃爍精芒。
“誰稀罕問那些,叫花子一般的玩意,轟走還來不及……”掌櫃的顯然被問得不耐,嗤然一笑說道。
“真是豬頭!傻吊!”
萬施德臉色一冷,眉頭一擰,忍不住抬手戳在那掌櫃的腦門上沒好氣的罵道,那臉色像是欠他十萬錢沒還。
掌櫃的臉色頓時黑了起來,別看他平日裏財大氣粗,但是跟萬施德一比,那時小鬼見閻王,小巫見大巫,雖然心中十萬個不爽,但少不得還要賠笑。
萬施德又問了那對父子的體貌特征,隨手就扔下兩個銀坨子在櫃台上,吩咐道:“讓你店裏夥計連夜分頭尋找那對父子,腳力錢我出!就是將縣城翻個底朝天,也必須找到!否則,別說我不砸了你的酒樓,就是縣太爺也要剝你的皮!”
“呸!真當自己是縣太爺了!”
眼見萬施德坐著檀木雕花大廂車而去,一手攥著銀坨子咬了咬,鼓著腮幫子罵了一句,這才慢悠悠地支會手下夥計分頭找人。
話說蕭秋寒父子二人趕車馬車走了大半個城,一整車酒送出去了半車,大概已經是戌時中牌時間,相當於後世晚上八點多種,早已經過了飯點,人困馬乏,蕭父摸著咕嚕如打鼓的肚子,眼巴巴瞅著街兩邊燈紅酒綠的飯店,心中暗歎著今日文錢未進,不敢鋪張奢侈,隻在街邊旮旯裏尋了一個小攤,要了兩碗麵湯,六個烙餅,就著黑不溜秋的鹹菜疙瘩囫圇大嚼,總共沒花十文大錢。
“爹,你也太摳了,頭一回進城就吃鹹菜啃大餅,好歹改善一下生活啊!”前世慣於大魚大肉的蕭秋寒,此時一聞到麵前鹹菜飄出一股怪臭氣味,完全與家中鄭氏親手醃製色香味俱全的鹹菜天壤之別,不禁胃裏直泛酸水,難以下咽,皺著眉頭說道。
蕭父地裏刨食苦慣了,卻吃的噴香,見兒子滿臉苦楚,嗓子眼長刺了一樣,不由咧嘴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你這犢子,天生四個饞鬼托生的!”
說著便叫店家切了一斤多豬頭肉,就著麵湯大餅,二人吃得一身油汗。
父子二人填飽了肚皮,便牽著馬車去尋下腳的住處,在大街上晃蕩了一圈,大小旅店、客棧蕭父都嫌價錢太貴,莊戶人家出門還是能省一個子是一個。
“客官,進來啊……這裏好吃好喝好玩,來一回,一輩子忘不了……”
“這位大哥,咱春香樓的姑娘個個水靈,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進來玩玩吧……”
隻見前方一條街巷彩燈璀璨,門口站著許多濃妝豔抹的女子,衣著花枝招展,極其暴露,對路人搔首弄姿,倚門賣笑,見蕭秋寒父子趕著車走來,幾個女子紛紛上來招攬,這便是傳說之中的消金窟的花街柳巷。
蕭父頭一回見過這香豔場麵,也隱隱約約聽人講起城裏有賣肉的窯子、妓院,到底是老實人,嚇得連忙低下頭,臉都差點紅了,一把勒住韁繩,逃也似地轉身拉著車往回走,像是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逮住他要咬掉一塊肉一般。
蕭秋寒隨便少了幾眼,不禁搖頭,就這賣相也出來賣肉?質量堪憂啊,簡直和後世那些高級會所沒法比啊!
轉了一大圈,蕭父選了一個小胡同的幹店,一晚一人八個大錢,外有熱水gòng yīng,再加八文銅錢,給馬上料,**也就花了二十多文錢,十分實惠。
這種店都是大通鋪,通常七八個人擠在一齊,那床褥不知多少年沒洗,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黴味,但是趕了一天的路,渾身骨頭都是困乏的散架,蕭秋寒二人也顧不得許多,倒頭便呼嚕大睡。
但是到了後半夜,蕭秋寒醒了,感覺渾身搔癢,覺得腿上有螞蟻一樣的東西爬——居然有跳蚤!這讓蕭秋寒心中一陣膈應,連忙苦逼地爬起來捉跳蚤,反觀自己老爹和其他幾個顧客全然不覺,依然呼嚕震天。
看來以後住店不可貪便宜,再貴也要選擇衛生條件好的客棧。
蕭秋寒伏在床上焦頭爛額地抓跳蚤,卻不知此事街上炸了鍋,崇福樓的夥計、萬盛酒坊的下人們,穿街過巷查訪他父子二人的下落,隻不過這幹店太偏僻了,直接被這幫人忽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