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朝天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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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們給幾位老人買了廣州茶糕。”謝家華說。

    “你還借口瞞我多用三毛錢給林芳買個塑料手鐲,她戴著到處燎眼,這幾天到她家白吃多少餐?老實交代。”盛玉成譏諷道。

    “哎,你們說這幾個老人近日似乎又有什麽感應的!瞧,下班經常在黃老屋裏說悄悄話。”謝家華故意岔開。

    “讓他們去吧,再說要不是他們,我們廠能夠增添新的生產線,香料廠廣交會接了大單,可夠忙一陣子的。”

    “要是港商來向我們拿出口竹編工藝器的dài lǐ權怎麽辦?”謝家華是非常怨恨梁燔生惡劣做法,更懊悔是自己跟他說了父親的地址!

    “這有什麽不好?如果梁先生當真前來找我們,僅憑你倆簽字的意向合同,占點便宜沒什麽的,因為他能來,是港商,就為我們打開出口的通道,我們有理由報外管局。我卻卻擔心的是他不來!”何力偉不在乎港商設圈套的做法,表相看是不地道,但正是他的不地道,能為慶林竹器廠開通外貿口子,自主生產的竹編工藝器具出口,這一點就值!現在香料廠的外包裝盒量再多也隻是內銷,且主動權是捏在戚廠長手裏。

    盛玉成想到伊拉克外商絡腮胡特裏亞,有股湍流湧起,思想的翅膀又飛翔起來,他接著話題道:“力偉,你說得對,如果真正再加個外商特裏亞來找我們,那不是更加好了。”

    “我看特裏亞就是有心未必能擺脫梁燔生!我們的dài lǐ權都歸他所有,還怎麽插手?”謝家華潑盆冷水。

    “這是個問題,在外事無小事麵前,特裏亞來會不會引起場國際糾紛?”何力偉自語道。三人都開始沉思,因為沒有遇到過,心中無底,包括所謂的國際官司。盛玉成想了會兒道:“別自己嚇自己的,我覺得無論如何,那怕碰上,路總是有的,一個低線,隻要允許我廠的竹編工藝器能出口。再說,無知者無罪,我們不懂,讓上麵發落好了,如果脫層皮,算是為尋求工廠發展付出代價,值得!”他轉而對何力偉說:“本人是經過風浪的,公廁案關進去那幾個日夜,讓我明白個道理,心中無鬼什麽也不要怕的,到時候你就推給我,謝家華你也是我讓你簽的。”最後句話是看到謝家華一臉慫樣,腿又在篩糠了。其實家華是害怕自己私托港商帶話給父母親,若是把此與國際官司聯係,不鑄成罪上加罪的人!

    一時無聲……

    空寂的城牆上有幾隻鴉雀在嘀鳴,三人又都朝尼姑墳塋看,夕陽餘輝披照的青石板上,泛出剌眼的金光,仿佛在提示或嘲諷,風風雨雨那麽長的時間過來,日月依舊,光景如常,你們還年輕,進我蔭宅裏的膽兒哪裏去了?

    是的,風光無限好,再遠看自己竹器廠的殿宇也讓晚霞染得彤紅豔麗,一股豪氣毅然升起,三人朝天放聲吼叫,激起城河水五色漪漣蕩漾。

    市香料廠這次廣交會由於新的包裝很受外商歡迎,訂單拿到近仟萬,竹器廠包裝盒生產任務如六月漲潮的水,然而遇到場地和人員不足的坎!如何辦?

    何力偉決定新增條生產線,設想與老產品蒸籠製作場地和人員脫離,可是竹器廠生產隻有老大殿,殿外幾間廊房有是做辦公室、有的堆物料,黃老住屋不大,騰出起不了作用。青雲庵黃牆內的空地滿是毛竹胚料,還延伸外麵占城東大隊的地。向街道要求,駱道江副主任倒很支持,然而附近沒有合適房子,考慮到竹器廠的噪聲和塵埃不能將人口密集的居民區空餘房調劑出來,就建議和城東大隊商量。俞鑫法一聽就願意,二話不說就把生產隊的大倉庫搬出,修屋麵粉裏外拉電線平地下等,連大門都擴大便於人貨進出。何力偉看在眼裏心裏高興,已經在白紙上畫出竹編工藝品生產的工位圖。誰知雙方簽約時,俞鑫法主任開出的條件,讓何力偉滿腔熱度降到冰點,驚鄂張大嘴半天合不攏來。在旁的駱副主任同樣詫異,問:“大隊辦廠?這恐怕不行吧,工業是工業,農業是農業,完全是兩個不同產業,生產隊怎麽能建廠,哪不是亂套了,今後如何管理?”誰知俞鑫法半開玩笑半認真說:“農機廠頭上是不是有個農字?農具廠、農藥廠等等多得很,為啥我們農業隊辦不來?咱們讓富餘的農村勞動力給自己相鄰的竹器廠加工,不化公家一分錢,不要你們安排人就業,房子白給有什麽不好的?否則,算啦,駱主任你解決吧。”

    這一詰問,駱道江難住了,他不敢作主,一貫以來在自己管的三畝三分地上遇到原則大事,就直接向街道領導匯報。這次也是,陳安達書記一聽開始振奮,當即表態;“好啊,有什麽不可以。”這位部隊複員的幹部自己兒女雙雙帶頭上山下鄉心裏鬱悶,脫口說道:“竹器廠為香料廠設計出竹編包裝接來那麽多訂單,照理說隻要有人,有地方,逮著個發展機會多好啊。可不,你瞧,我們的街巷裏弄逛著多少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包括下去後又返城吃父母定糧的姑娘小子,政策不能安排!隻能讓眼睛發花,或者年過半百的所謂閑散勞動力,改造回來的二勞子人員,你說竹編工藝品是精細的活,能行嗎?向勞動局要求招工,還不成天大笑話!街道裏弄生產自救名堂也無,哪來的口子和計劃,就是請人家來看連工人都算不上,好不容易留城的青年哪個父母肯?你說,怎麽辦?一麵是進口訂單,一麵無人做,大隊既然自願提出解決竹器廠的困難,再無償tí gòng場地,肥水都爛在街道這口大鍋裏,經濟效益和收入都上去,辦起來就是了。”這下讓駱副主任搔頭皮,領導太不懂業務政策,自己哪能去辦,如實提了一事,讓陳書記隻有張大嘴的份兒。

    什麽事?企業營業執照。

    任何企事業都必須具備營業執照,同時根據執照bàn lǐ稅務登記證,這才是合法的。大隊辦企業沒有政策文件,工商不受理證領不出,不是成為黑戶,就是睜隻眼閉隻眼,後麵接連串的用電,用水,購機器、設備,小到鏍絲釘子都列入計劃的,沒有渠道,你說怎麽生產?

    陳書記悶啞,正好區裏來diàn huà,他借口徑自拎包走了。駱道江眼巴巴等不到回話,尷尬地望著書記背影消失在門口。

    機關啊機關,這個名字取得內涵豐沛:機械和關口。街道作為一級區政府派出機構,自然屬於政府機關,賦有行政管理和領導職能,大白話說就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父母對子女是要管頭管腳管吃喝拉撒的,加上一切都納入計劃,小小的街道成為巨大機器中的一個小樞紐,關停運轉都不能自主。機械不?當然得循章運轉;關口呐,街道是政府職能中的一個部門,門就得把住,怎麽把?權力職能。可作為派出機構,不能自主。駱道江的無奈,書記其實一樣。可是企業,竹器廠是不能拋手停擺的。何力偉苦苦等,俞鑫法跑破腳頭,日子一天天過去,香料戚廠長急得跳腳,怎麽辦?

    轉機出現在蟬姑的兒子春明身上。蟬姑袁家上麵三個姐姐繼承紹興阿婆種都生的賠錢貨,隻有小女兒蟬姑在生第三胎抱出個帶巴兒的小子,紹興阿婆這才舒心地緩出口氣,不久造化去西天去,臨斷氣前,她把自己二代滿窩雌後叫到床前,指指唯一的外甥,根本不在乎史阿海女婿,說這個種給她留下,改姓袁。於是明明是史家兒子,成了袁家的,阿海那個氣隻悶在胸中,對春明自小不親,村裏人說根子就是在這裏。事實上這隻是表麵,蟬姑同奶的阿哥鑫法插手插腳才是真正的原因。阿海三代泥瓦匠,他早年進區建築隊,習慣一個人在工地生活,兒子光屁股就顛嗒顛嗒往鑫法阿伯家跑,俗話說三歲以至到老,春明動作姿態和脾氣都像這位主任大人的,如果講有區別,春明膽兒特大,腦蛋聰明,遇事果斷,從小就是孩子王。老秀才魏賢康曾預言此子將來能成才!為此魏老先生常喚春明過去磨墨醮硯描紅打下寫得一手好字的功底,更比同齡人識字早,能流利背三字經、千字文和不少古詩詞。進小學成績突出,可惜初三時文革輟學隻得回生產隊務農。蟬姑盼孫子,春明19 歲那年與相識的河西姑娘朱麗娟結婚。喜事後運轉當新娘懷孕,恰逢國家推薦工家兵上高校,城東大隊分到個名額俞鑫法自然推薦春明。春明上的是建築大專,二年畢業分配在省建三公司任施工員。阿海此時品著小酒對兒子道,瞧,還不是承接老子的手藝!讓蟬姑呸呸地吐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