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學會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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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晴飛快地在四周的幾塊兩儀板上打量。希望以自己剛剛在《使用明細》中看到的那點可憐常識,去判斷這些板子哪個的延時更長。
“你就不能快點嗎!你這速度,一堆螞蟻也能上來把你咬死啦!”
“你讓它們咬來試……”安多的回答沒有說完。屁股上又來一腳,把他一下就轟進了黑暗。他這才明白,原來剛剛的兩腳是多麽的溫柔!這種痛居然讓他在黑暗中,一直沒有被襲上身的熱意搞暈。這是他第一次在有意識的情況下,撐過了黑暗。
“速度!速度!你磨蹭什麽呢?”隻要安多踏出的腳步稍有猶豫,屁股上就會挨上一腳,然後便直直地栽進黑暗。那些熱啊寒啊刺激出的疼痛。在這踢來的腳掌下,全不再那麽難以忍受了。人真得是一種很賤骨頭的生命嘛?安多蹲在黑暗中,居然有心情去想這種問題啦?站在已經穩定的擱板上,身子還在前後搖擺地晃動著。耳邊又響起了催命般的喊叫聲。
“站都站不穩嘛!”聽到喊聲,安多條件反射一般,身子便向前衝去。腳掌挨到擱板,毫不猶豫地便縱身跳起。“終於聰明點了啊?”身邊響起了一陣冷冷的笑聲。
“有希!”有希本正高興地哼著曲子。腳已經洗幹淨了,正要躺下睡覺。這幾天,都是他在收拾廚房裏的東西。他看出安多正在專注地研究著什麽事兒。雖然他不明白那棟甲字殿裏的東西有什麽好究竟的。那裏麵的東西早不知道被人翻了多少遍。可是自從上任的院長意外離世後,就再也沒有人能夠看明白那些東西。“誰啊?”他極不喜歡這個時候,還來人打擾。
“老頭已經睡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他索性吹熄了床角的油燈。“我看見你還坐著呢!”這下有希聽出了外麵人的聲音。“麥老頭?你來幹什麽?”嘴裏雖然不滿,有希還是點燃了油燈。找雙鞋穿上,走出了屋子。兩個老頭站在滿天星辰的院中,說起了話來。有希沒有讓麥老頭進屋,麥子洛也不提。兩人就這麽站著。
“徐天溝看到了卡雲嶺上,出了兩次異象。都在昨天夜裏。雲溝裏的水也在慢慢消退。”麥子洛半抬著腦袋。眼睛從有希的頭頂,斜斜地看向他身後的天空。有希的頭也歪向旁邊,眼睛微眯。“知道了。”“我想讓你回戰術室,這長史的位置還是要你來擔。”麥子洛小心地斟酌著自己的話語。“哦,不是大名空言嘛?我就不湊什麽熱鬧了!”有希的拒絕幹脆利落。
“哼!”麥子洛冷冷地笑了一聲。“他是幹什麽的,你比我要清楚。反正下個月山下就要送人來了。你要是真不答應,就讓他繼續濫竽充數我也沒什麽辦法!”“喂!你要不要這麽無恥啊?”“這又不是我一人的書院。你們都不願出力,隻好讓他勉為其難了。”“我要帶著那個傻小子。”有希沉吟了一陣道。“嗬,既然是傻小子。不如就換個聰明點的來帶?”麥子洛殷勤地建議道。
“我就看上傻得了。你說行不行?”“成!你隻要答應下來進戰術室。我什麽都答應。那我們就這麽說定了!”“戰術室的事我說了算,你不要來指手畫腳的!”“我是院長啊!措手畫腳的那是難免的。還是老規矩,我怎麽指畫你別管我。你怎麽做事我也不會多問。就這麽定了!”麥老頭轉向喜滋滋地走了。“還是這一套!”有希的嘴巴無奈地撇了撇。轉身回了屋子裏。
“七花釀想必很對孟將軍的口味?”長案後一襲白袍的男子半靠著椅背,鳳目長眉英挺的鼻頭,溫潤的麵色竟讓人不覺陰柔。反生出幾分讓人想要親近的暖意。“半葉將軍,卑職哪敢在你麵前稱將軍。你這豈不是來寒磣老孟呢!”“是嗎?這樣說來孟山將軍是肯聽我的將令嘍!”“那是當然!誰敢不聽將軍之令,我便第一個過去,把他的鳥頭扭了來下酒喝!”
“嗯,孟山將軍幫我想一想。祭旗出營的時候,我可曾說過,行軍之中任何人不許飲酒的話?”“這個,這……,半葉將軍有所不知。我家祖傳釀酒之業,打小我就是拿它當水喝的。不像別人喝了兩口便誤事!”“孟山將軍拿它做水喝的?”“是的。”“你喝它便不會誤事?”“是。”“看來是我少見多怪了。不知孟山將軍口渴時,能飲幾許的水?”
“這水囊喝上一袋總是沒有問題的。”“將軍的副官可曾在軍中?”“正在帳外。”“傳。”
“長羽將軍,將軍請你進去。”“長羽尾之。”“正是卑職。”“聽說你與孟山將軍感情甚篤。上次有軍令調你為旗正,你都不願。”“卑職尚不堪單領一軍。”“你可知孟山將軍的美酒藏在何處?”“後……,這個……”“孟山將軍,你可願看著尾之繼續為難?”
“那個,這……後務營。”“孟山將軍這是想要我把侍衛營的弟兄們都喊起來,去把後務營翻個底朝天嗎?”“後務營,八號料車。”“聽聞孟山將軍用兵猛如山洪激蕩,靜如長鬆臨淵。”“二號車也有兩壇。”孟山黑黢黢的臉上,竟潤上了一層紅。雖然低著頭,眼角的餘光一刻也沒有從半葉的身上離開過。
“他們都說做起事來,誰要是對孟將軍以貌取人,定會輸的褲子都保不住的。”半葉依舊緩緩地說著。既不著急也不憤怒。“好好,我全說了!我帳下廚子那還有一桶。半葉將軍你就別這麽看著我了,真的再也沒有了!”“甚好。”“你們按孟山將軍說的地方把酒取過來。”“半葉將軍,是不是給我留下一壇?沒有酒喝,我渾身無力啊!”
“是嗎?”“真的!但有一分謊言,讓我掉進酒裏淹死!”“哼!我會圓了你的這個願望的。”
“將軍已經兩日了,我怕孟山他……”“放心好了,尾之。我心裏有數。再說老軍醫就在帳裏,有他看著比你我兩人在,有用多了!我們來這木落湖邊不知道有多少次了。還從未如今日一般輕鬆過呢!你看這湖色如何?”“美。”“還有呢?”“遼闊。”“你呀,就不會欣賞這湖光山色。好好看看吧!以後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來這裏!”半葉對著落下的餘暉,長吐了口氣。
“將軍可是發現了什麽?”長羽尾之本就肅穆的臉色,一下便緊張了起來。“疏留的那個瘋子,又屯兵切勿山了。廣思庵給寺主來了急報。我想過幾日,你便和孟山去加紮山口。隻是老孟這好酒的毛病實在讓人擔心。”
“將軍,將……軍,將,我要喝水……水!我要的是水!你分不清啥是酒……啥是水嘛!”孟山在半葉的逼迫下,五天四夜淨喝酒了。喝醉了便睡,睡醒了便喝。終於在第四夜即將過去的早晨他再也不願起床。這位從沒睡過懶覺的將軍,睜著提溜圓的雙眼,楞說自己還沒有睡醒。死活不願起床。
“孟山,你這樣可沒個將軍樣啊?你不是最喜飲酒。從來都是把它當水喝的嘛?我這幾日可是把中軍賬都騰與你飲酒了。你怎能賴床不起呢?”“將軍我錯了!”“噢,你怎會有錯?”“我不該不分酒和水。以後軍中,將軍但發現我飲酒。就把我丟進酒裏淹死便吧!”“你可記下了今日之話?”“末將銘記!”“好,你起來吧!準備準備,後日和尾之去加紮山口。”
“你的感識確有幾分天賦,不過身體的執行度實在太差了。後期需要在這方麵做大量習修。種子用在你身上怕是有點浪費了。”那個安多看著甚是舒服的身影。在安多像狗一樣趴在一塊黑格板上,身體動彈不了半分的時候。冷冷地站在安多的身前,一絲不苟地總結道。“這是最簡單的一階初級訓練。我希望在十個訓練日結束。不然我不介意給你多加點料。”在這個身影消失的瞬間。安多也看見了,自己正趴在書桌上流著口水。雖然已經檢查了一遍,這個時候安多還是無法放心地躺下做這件事。
離開桌子安多伸了幾個懶腰,搖搖晃晃地打開門向外走去。外麵已經是星辰掛滿了天。甲字殿外的廊台很高,安多站在上麵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可以看到廊台下成排的垂柳,還有園中的花草。安多從殿牆上架起的水管,從園子的上麵向前方延伸。看著它那臃腫不堪的樣子,卻是真的有礙下麵的花花草草。安多在廊台上轉了一會兒,行了一遍習止層圖勢。他明顯發覺自己的動作,比昨天流暢了許多。看來這個‘總典’確實有點真東西。他心中有分欣喜。忙活了這麽些日子,這總是算有了點收獲。不然回去還真的沒辦法向小和尚交待。
忙起來的時間過得特別的快。就是睡覺中,時間也覺著比平常短了不少。吃過有希老頭不管是早中晚,永遠都是鹹菜開水大餅的套餐。安多討一杯熱水坐在桌邊一邊喝水,一邊盤算著是不是就今天開始,把鍋爐的事情先解決了。省得老要操著這份心,他還沒有在心中下定決心。有希老頭收拾完廚房,又回來了。
他不顧安多異樣的眼神,收走了他還正在喝著的水杯。臉上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把安多拉到餐廳最裏麵的一張小桌前。雙手用力,把安多按向椅上坐下。“老頭,你幹什麽?我咋覺著你有點怪怪的?”安多雖然沒有怎麽反抗。可一雙看怪物的眼神,讓有希的老臉一紅。“我晚昨瘋了!”有希拉過一張椅子。緊靠著安多身邊坐下。看向安多的眼神無比的平靜。安多怎麽瞧也沒有從中看出瘋的痕跡來。“今天早上又好了?”他覺著老頭可能又閑來無事,調侃自己取樂了。
想來也是,這麽多天廚房裏的事情,全丟給了他一個人來做。他可能是有怨氣想要在自己身上撒一撒。“不,昨晚就好了。準確點說那老頭走出我的院子,我差不多就已經全好了。”有希目光殷切地看著安多。“好了就好。我今天可還有很多活要做呢?換個時間再陪你聊天。”“不!”有希一把抓住安多的手。不讓他從椅子上離開。“再晚就來不及了!”安多使勁掙了幾下,手卻還是紋絲未動地被有希牢牢地抓著。
“你說。”安多不得不放棄強力抗爭的念頭。“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麽嗎?”看著有希望來的目光,安多身上瞬間就起滿了雞皮疙瘩。“有話你就好好說,別這麽看著我啊!”安多後仰著身子,想要離有希遠點。“不妥協,但還不一根筋地死腦袋。這樣的孩子不好找了啊!”“你別光忙著感慨,你找我到底什麽事啊!”聽著有希的讚歎,安多心裏升出的是滿滿地不安和惶恐。如果今天不是這老頭瘋了,那就是有一個天大的坑等著自己來跳呢!不然這老頭絕不會付這麽大的誇人代價。他那張嘴生來就是為了損人而存在的,怎麽可能會改性呢!
“你一定要救救我!”“我盡力。”“不用說盡力這種話,你隻要答應救我就行!”“你這不是好好的嘛?哪裏需要別人來救啊?”安多才不會容許自己,明知是坑還要一頭紮進去。“我上了麥子洛的當啦!”有希憤憤不平地喊道。“這樣啊?我就說麥老頭今天的氣色不錯嘛!”不過看到有希投來的目光中,不斷上升的怒氣有向自己轉移的可能。安多立刻改了口。
“可他身為院長,這麽公然欺淩同僚,實為不該。你應該找他好好理論!”安多正義淩然地勸道。“可這些事不是講理就能講通的啊!你仔細看看我,猜我年紀有多大了?”有希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麵向安多。“看你這麽好的精氣神,要不是這頭發胡子都有些白了。我是怎麽也不會相信你有七十歲的?”安多試探地道。“嗯……,再猜!”“七十五?”“不是!”老頭的氣色有些不善。“總不會八十了吧?”安多也瞧出了有希有些不太高興。不過卻猜不出原因。“你隻會可著一頭猜嘛?”有希有點氣急地道。
“噢,我就是說越猜越不像了嘛?你看看我這腦子,怎麽能幫到你嘛!隻怕淨給你扯後腳了!敢情你還不到七十呢?五十?”“你小子是不是成心氣我的?”安多感覺自己被老頭握住的手腕一陣刺痛。“那會呢?疼!老頭,你手上的勁兒輕點。”“我今年才五十七歲!你看看我這一頭的白發,還有這胡子這臉!你看看哪裏像是一個五十七的人?是不是看起來比麥子洛還要老?”有希氣呼呼地看著安多。“這個倒是沒有,麥老頭那一看就是六七十的人了。”“哼!你這會兒眼倒是挺準的?他本就是七十有二的人了!”安多聽著有希絮絮叨叨地拉扯著八不沾九不連的陳穀爛麻,卻想不明白這和要救他有什麽關係。
“我三十八歲的那一年,他就害了我一次。昨天居然還想故技重施,那是門也沒有的!”“嗨!這就對了,你不上他的當他能拿你如何?”安多想要趁機晃掉自己的手,沒想到老頭還牢牢地扣著。剛剛一晃,手臂上就傳來一陣刺心的疼。“你不知道小子。他是院長,他有權讓我做公事的。”有希神秘兮兮地湊到安多的耳邊小聲地說道。
“公報私仇?”“就是這個意思。”“那就有點麻煩了。可這我就幫不上忙了啊?”安多轉動著眼珠,苦思自己的脫身之計。“不,你正巧幫得上忙。”有希拉了拉安多的手。不知這是以示威脅,還是想要表示親近。“要我怎麽幫?”安多明白自己要不答應點什麽,以有希的性子自己一定不會脫身的。“我就說你小子是個痛快的人嘛!”有希大喜。“這件事放在你們年輕人身上,還是挺容易的。院長昨夜委我以戰術長史的職位。”
“啊?這是件喜事嘛!恭喜有希先生。”“你這麽以為?那就太好了!我現在就委任你為我的副手。就這麽定了!太好了太好了,真沒想到如此的容易!枉費我擔心了半宿啊!”
“這個,我沒有搞明白……”“不用搞得太明白。你看廚房裏你就是我的副手對吧?戰術室那還沒有廚房大呢!而且還有大名空言那個家夥在。你放心好了,不會讓你吃多少虧的!”“不是老頭,不會讓我吃多少虧,是多少虧啊?”“哎呀,事情還沒有發生嘛?不要讓自己就這麽心神不寧的!”有希明顯是在打太極。“這個職位你任命怕是不能作數吧?”
“麥老頭為了求我,給了我專斷的權力。想來還是他這隻老狐狸夠狡猾啊!”“那個大名空言教導師恐怕會不……。”“噢,這個你不用擔心。說起來他隻是戰術室裏的一個科員。你已經是他的直屬領導了。不用理會他說什麽!”“可我從來沒有搞過這個……”“誰都會有第一次的是不是?當年我也不是被麥子洛那個蠢貨,騙上的這個位子嘛?大不了就是會讓人顯得早點老嘛?沒關係啦。”
“你這……。”“來來,我領你去認認戰術室的路。說起來八卡負界丘的戰鬥又要快開始了。你的時間可不多了啊!”“不是你才是正的嘛!”安多驚異連連。“什麽正不正的。我老了,不要說去那裏指揮什麽戰鬥。就是那些山也翻不過去了。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