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進山盛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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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聊得挺投機的?”雖然是看著安多一副沮喪的表情走了回來,牙雀還是忍不住地譏笑道。“還傻樂呢?不知道自己被涮了嘛?”牙雀仔細地審視著安多的神情,不能確定他是在逗自己取樂。還是真的發現了什麽?“別瞅了!沒看出那個黑妞都發現苗頭不對了嘛?”“什麽黑妞?哪裏不對了?”牙雀裝作不在意地轉動著腦袋向四周看去。沒有發現一點反常的地方。



    “不是說這裏的苗頭不對!是說我們要去的地方。”安多拍了一下還在四處觀望的牙雀。“你瞅瞅老頭在哪呢?”牙雀知道安多用這種口氣說出的老頭一定是有希。不過她早就找了半天,無論是門樓上,還是門樓下麵的廣場裏,都沒有瞧見那個老頭的影子。他是一個很愛湊熱鬧的人,沒理由不來這裏啊。“我看了半天了,沒找到。”



    “納達呢?”“他一直在剛剛的那個路口。”牙雀指了指不遠外,他們走來的那條路。“你過去,什麽也不要問。看看老納會說些什麽。記住不要被別人聽到你們說話的內容。”“搞什麽呢?這麽神秘!你不過去嗎?”“我不方便。我在這等著你。一定要記清他說了什麽!”安多小聲地交待著。他這副小心地樣子,讓牙雀的精神也緊張了起來。



    “姑娘,這兒!”牙雀還沒有走到納達身邊。遠遠地納達看見了她,就喊了起來。“納達師傅。”“安多呢?”納達一臉的著急。“他讓我過來,問你有什麽話要告訴我們沒?”“哦,……”納達愣了一會。“你過來。”納達拉著牙雀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



    “有些事情是有希讓我交代給那小子的。你能記住嗎?”納達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牙雀。牙雀點了點頭。她看到納達那張從來都是麵無表情的臉上,此刻全是著急和擔心。



    “有希老頭前兩天在戰術室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找麥老頭商量的時候卻被那老家夥扣了下來。所以托我給你們傳個話,你一定要記住下麵說的這些話!”“放心!”“進山以後一定不要進穀地!所有的山穀河道都不要靠近!一定要走在山脊上,不要怕麻煩!”“為什麽?這會多走很多路的!而且我們怎麽找水源啊?”牙雀覺著這簡直就是故意在找麻煩。



    “我怎麽知道為什麽,老頭又沒說!就是交待你們一定不要靠近峽穀這樣的地方。”“那我們最好就不要進山了!你看看我背得這麽多東西。”牙雀指了指說話時放在地上的那個背包。“是呀。老頭也是說你們最好不要進山了。不過看麥老頭那樣子,你們恐怕不可能留下的。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來。三十多年前有希第一次進山回來的時候,好像有提起過什麽來?”



    “他說了什麽?”牙雀很緊張。“你不要催我嗎?”納達的手不停地搓著自己的額頭。“他好像是說過,他們那個小隊能夠回來,就是因為一路都是沿著山梁走回來的。意思差不多就是這樣!”“山裏有什麽古怪嗎?”牙雀眉頭緊鎖。“山路一直都有古怪。不過我聽老頭的意思,在特別的時間裏。那些古怪會特別的多,要命的東西也會層出不窮。你們多保重!對了進山的時候,最好衝在最前麵。我差點把這個給忘了。”納達搖著頭離開了。



    “一定要走在山脊上,不要進山穀?你沒有聽錯嗎?”安多瞪大了眼睛望著牙雀。“這麽點時間,我還不至於把這幾句話都記錯了!”牙雀沒好氣地翻了安多一個白眼。“這沒頭沒尾算個屁的囑咐啊!”安多惱怒地捶打著屁股下的背包。“納達師傅也有句話。他說當年……。”“等等,我好像有點印象。”安多想起了什麽馬上就呆住了。一隻手舉在胸前,半天沒有動一動。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安多的嘴裏不停地嘀咕著“這太危險了……不行,走山上也不是個好辦法……”



    “你在幹嘛?”坐一旁看了好大一會兒,什麽也沒有看明白的牙雀,有點忍不住了。“如果一個地方你去了就可能死在那裏,你還會去嗎?”安多回過神來,臉色一度變得極期萎靡。他的眼神有意無意之間,總是在躲避著牙雀。“怎麽問這種破事兒?可能的事情太多了!吃飯還有可能噎死呢,你是不是就不吃了呢?”牙雀隨口回道。安多愣怔怔地看了牙雀半天,直到牙雀被他看得火起的時候,安多才把臉轉到了一旁。“希望你不要後悔!”安多喃喃低語道。



    雖然極度討厭有希老頭讓他看得那些圖冊。不過知道了這些東西可能保命的時候,安多的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他甚至為了自己能夠一眼就分辨出地行獸和爬翼龍的區別。把戰術室裏儲存的那些,前人留下的介紹異物風情的筆記手冊,在兩個晚上翻看對比了一遍。找出了那本有希指定他熟記的《異獸圖鑒》中畫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地行獸和爬翼龍的分別。幼年的地行獸和爬翼龍幾乎在外表看不出分別來。隻是成年的爬翼龍會長出肉膜翼,具備短距離滑翔的能力。



    在翻看這些額外的筆記時,安多就被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困惑著。這些不同時代進山的人,他們遇到的東西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同樣是對最常見的地行獸的描述。有人會說它性情溫順,根本就不會主動攻擊人類。這種說法占了筆記中介紹的大部分。可是還有一小部分的人,描述自己遇到的地行獸。情懷暴躁,會對進入它們視野的異類瘋狂追擊。



    而且持這種看法的人不是一個兩個。這就讓安多困惑了起來。這讓安多不得不假設地行獸是不是存在著兩種外形相同,其實脾性完全不一樣的子類。而且有這種矛盾表述的物種還不止地行獸一種。安多總覺著有一個念頭就盤旋在自己的眼前。可是自己無論怎麽想,就是不能把它抓住。



    “別亂想了!麥老頭已經出來,就要開始典禮了!”牙雀盯著安多好大一會兒都不見他動一動。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讓牙雀沒來由得心中一痛。“理他幹什麽。”安多完全沒有在意。對於那個老狐狸,安多已經全然放棄了對他的關注。那不僅是一個讓安多全無辦法對付的存在。而且在他的身上,安多找不出任何可以借以利用的東西來。注意他,就是完完全全地浪費自己的時間。不過牙雀像是和安多飆上了勁。一點也不在意安多的想法。拽著他就向最前麵擠去。



    城牆上已經被那些敗家的玩意兒全都裝飾了彩燈。這幫馬屁精也不知道是怎麽得來了黑門庫的使用權限,不要命地用著裏麵貯存的物資。也不管這些東西用完了怎麽辦?大白天的整成這樣有什麽用嗎?安多抬眼就看到了門樓上,站在麥子洛不遠處微笑著的樂須。



    這個時候,安多覺著那張臉甚為可惡。也因此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另外兩個家夥,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恨意。麥子洛終於在賀古明一、大名空言那一幫教導師的恭迎中,走上了講席。一張漆黑的條案上,擺著兩盆鮮紅的花。麥子洛就站在兩盆花的中間。臉上皺起的褶子裏都藏著笑。不過安多在他的笑裏,看不出一點高興的意思來。他的臉像是被套上了無數的麵罩,讓人根本分不出究竟哪個神情才是他的本意。



    “我很高興!”麥老頭一開口,門樓下嗡嗡不斷的私語聲就靜了下來。雖然一年來,這個老頭很少出現在大夥的麵前。可是關於他的‘傳說’早就變異出了無數的版本。每一個版本都能讓安多對此向有希的求證,變成一場滑稽劇。笑得有希老頭根本就停不下來。雖然安多一點也沒有發現這有什麽好笑的。不就是一點誇張加演繹後的‘神話’嘛?雖然在有希的幫助下,安多對麥老頭的了解早就足夠了。可是對這個老頭在眾rén miàn前展現出來的風采,還是讓安多很佩服。這種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是有希那種小老頭兩輩子也學不會的。



    “我很高興,今天在這個風和日麗的陽光下和大家聚一聚!你們都是書院千挑萬選來的英才,肩負著書院的未來和希望。這次進山是一次……”“文采還不錯嘛!”安多無聊得一邊聽老頭演說,一邊自己小聲地點評著。“鼓勵和煽動的表演都很到位。”“你在嘀咕什麽?”安多沒有注意到牙雀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哦,欣賞老頭的講話啊!”安多回答的一本正經。“我們一會兒怎麽能跑到前麵去?”牙雀才沒心情聽這種胡扯的東西。她素來對說的東西都會采取一種懷疑和敵視的態度。“一會城門打開了,你把這個扔出去。能保證扔到人群前麵嘛?”安多倒是對這件事不是很在意。牙雀打眼比量起自己距最前排人群的長度。看了一會兒,便很有把握地點了點頭。“扔出去之前,把這個栓彈起。”安多扔給牙雀一個圓咕嚕黑乎乎地東西。



    麥老頭的演講和每個學舍的教導師的講話,除有希老頭和納達終於結束了。依次登shàng mén樓的各學舍代表生,也都進行了激昂慷慨的陳詞。賭咒發誓地要把山裏最好的東西都帶給書院。於是城門在大家的期待和牙雀已經不耐煩的狀態下打開了。



    麥老頭剛剛喊出‘出發!’人流就湧了出去。安多的腳剛剛踏出城門,便示意牙雀出手。牙雀看著潮湧的人群有些發愁,每個方向都奔跑著一群人。她不知道應該往那個方向扔。“正前麵!”安多不負責任地隨口提醒道。於是城門正前方的人群,還沒有搞明白自己頭頂飛過去的是什麽。便被突然一聲轟鳴嚇得四散而逃。安多拉了一把牙雀,逆流而上。



    “這會死很多人的!”有希的臉陰沉得可怕。咆哮一般地在麥子洛的耳邊吼道。其它的教導師都把頭轉向了外麵,連納達也想輕易地攪入這樣的爭吵。“人早晚總是要死的。”麥子洛的語氣低沉,看向下麵魚貫而出的學生。眼裏含著淡淡地憂傷。“那你現在怎麽不去死。”有希有些刻薄地喊道。“如果我死的有點用處,現在死了又何妨?”麥 子洛毫不在意地回道。



    “他們什麽還不懂,你就忍心這樣看著他們死去?”有希卻對麥子洛這副淡然地做派很不耐煩。“這種事情總是要在生死之間才能懂的。你難道不知道嗎?還是說頭發白了腦子也變得白癡啦!”麥子洛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對有希咄咄逼人的攻擊作出反應。



    “你腦子才變白癡呢!”有希氣呼呼地回道。“三十年前就是這一套,那時沒有成功。換個時間你難道覺著自己的計劃,就有成功的可能嘛?”“這不是時間的問題,這是人的問題。”麥子洛認真的回答道。似乎沒有聽出有希話裏隱藏著的譏諷。“你什麽意思?”有希卻聽出了麥老頭話裏的意思。



    “我沒有什麽意思。隻是說說……,對了,你不覺著你的那個學生似乎比你要好玩一些嘛?”麥子洛像是突然之間發現了什麽,認真地向有希詢問道。“哼!差得還遠著呢!”嘴巴裏毫不客氣地貶低,似乎和有希眼裏的那絲欣喜有點矛盾。



    “我不是這樣看的。我覺著他一開始就比你要強些。”“這麽講有意思嘛?想要說我笨完全可以更直接些。”有希看向麥老頭的眼神中,含著一絲瞧不起的意味。“有些地方你確實不很聰明。”麥子洛盯著有希認真地看了一眼,慢條斯理地回道。“是嘛,那你還死乞白賴地讓我領人進山?”有希不屑地白了麥老頭一眼。“所以我說的是有些地方你確實不很聰明。或者你想要聽也可是說是:簡直太蠢啦!”麥子洛的鼻翼快速地翕動著。



    “你把那幫家夥就這麽放進山裏就不蠢嘛!”有希終於是被麥子洛激怒了。他總是在這樣的談話中,輕易地被麥老頭所怒。“你們第一次進山的時候就比他們強嘛?”麥子洛也有了一點火氣。“所以我們死得連一成也沒有留下!”有希大聲地喊道。這件事幾乎是他一生的傷痛。從沒有一天能夠放下過。“所以呢?所以他們就不應該再像以前那樣進山嘛?”麥子洛疾聲問道。



    “至少應該準備得充分點。”不知道為什麽,有希在麥子洛的這聲嗬問中,氣勢反而弱了下來。他的神情充滿了猶豫。“你以為我不想準備得更充分嘛?可是我拿什麽來準備?你告訴我,我拿什麽去準備?”麥子洛大聲地追問道。“你是不知道山裏正在發生什麽?還是不知道我們現在是什麽境況?”



    “可也不該就這麽拿命去填啊!”有希長歎了一聲,眼角布滿血絲。哀怨的眼神讓麥子洛的心頭一顫。“我覺著這次應該不會吧?”麥子洛的語氣遊離得讓他自己也無法相信,自己說出的這個判斷來。“應該不會?哈哈……,我上次聽到得是‘我們一定會勝利!’”有希傷心地尖笑了幾聲。“那時候我們還年輕。”麥子洛的臉驀然一紅。雖然消逝得很快,有希還是看到了。“這樣說你當時是真得以為我們會勝利的?”他認真地看著麥子洛。



    “當然啦。不然你以為……”麥子洛想到了什麽,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我還在山裏的時候就那樣以為了。”有希點了下頭,確定麥子洛心中所想。“也難怪啊!”麥子洛歎了口氣。“那一戰幾乎死去了我們書院,十幾年準備下的英才。隻有我毫發無傷地做了院長……”他的眼神有些飄忽地在周圍人的身上晃動著。“不然也不會落到要靠世俗的權力來恢複書院的元氣。”



    “你真的不是我以為的那樣去準備的嗎?”有希還是沒有忍住地問道。這個問題在他的心底藏了幾十年,他一刻也不想讓它繼續留在心底了。“那你是不是以為我當時的自殺也是做戲給你們看的?”麥子洛強笑幾聲,看了一眼有希。“我不想騙你。”有希難得地紅了紅臉。“也是嘛。那樣都不能讓自己死掉,肯定要準備得很周全呀。”麥子洛的臉上有幾分失落。“在你們的眼裏我就是一個如此在意這個位子的人嘛?”麥子洛輕輕地搖著頭。



    “至少那個時候我們是這樣想的。你也是按那樣的情形做的。”有希似乎想通了什麽,語氣鄭重地回道。“這個位置不是誰都願意做的!也不是怎樣都可以做好的。有些事情我也不願意做,但它們是必須要做的。”麥子洛低聲喃喃地訴說道。



    “今天一定也是這樣的情況了?”有希的臉上恢複了幾分嬉笑的模樣。“不管你怎麽想,事情就是這樣的。”麥子洛也變得嚴肅了起來。“不過你這些年呆在戰術室,該看到的東西應該也看到了不少。你告訴我如果這樣做不好,應該怎麽做?”“至少……,”說到至少有希發現自己能夠說出來的理由似乎一下全消失了。回想起自己當年遇到的情況,似乎如何的準備也不足以應付那樣的情況。也許聽天由命是更好的準備。雖然他是極不願意生出這樣的念頭。



    “至少什麽?”麥子洛追問道。“你也想不出要做何樣的準備吧?那又何妨就讓他們自己去做,自己去準備呢?別人我還沒有看出來太多,可是那幾個丫頭小子都不比你們年輕的時候差。不僅身手就是謀略上,他們也比當年的我們更出色。那小子我尤其得看不透。”麥子洛搖了搖頭,似乎想把這個念頭趕出自己的腦袋。“走吧。我讓你看看這些日子新整理出的一些東西。”麥子洛攬著有希,催促著他向前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