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香雲落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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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上,方宏巡未赴朝。伏宗光麵上露出自得的笑意。
一個內侍入來,區金豐此刻躬身垂首在端睿贇耳邊低言了幾句,端睿贇點了點頭,但麵上並無異色。
方宏巡遣人送來言稟,將天牢中的變事言告給了端睿贇。
他得知變故後並未露出任何他色,依是神色平和的示意朝臣繼續議事。
這就是君王,自小端睿贇所有的言行舉止都不斷的謹記一個隱字。
他任何的喜好都不可表現過去明顯,同等的是,任何的厭憎也不能表露出來。
從喜歡的吃食到書籍,都不可以。
久而久之,就知道怎樣藏住自己的情緒。隻有這樣,才能更好的隱著自己的弱點。
端睿贇很多時候,覺得所謂君王,所謂萬人之上,也不過是另一個層次的戲子。
眼下他雖疑慮萬千甚有薄怒,但也沒有表露。
看著這朝上的忠臣,眼眸每掠過一處,就都會探究一處。
這朝上的人派係有的非常分明,有的則是風吹草動兩麵倒。
這一切端睿贇心裏就好似隨時需要備著筆墨一一記下。
相互牽製的,相互奉承的,相互針對的。
當他眼眸狀似無意的落在伏宗光身上時,他微微垂下的麵上,那暗色的唇落似有笑意。
下了朝,端睿贇覺得眉心沉重得很,今日除了言稟一些邊域情形,就還有一些居鎮的典事。
他遣開了身邊的侍從,隻留了區金豐一人。
似無意間走到一處院落,才發現已經走到了內宮。
他站在那院落門口,久久駐足。不覺間眸中竟有惋色。
這院落之中盛,滿了薔薇,是故人最喜歡的花。
"百丈薔薇枝,繚繞成洞房。蜜葉翠帷重,濃花紅錦張。張著玉局棋,遣此朱夏長。香雲落衣袂,一月留餘香。”
這是她最喜歡的詞,端睿贇輕念,似乎那年月還曆曆在目。
穿過這院落,就是一直空著的寒煙宮,這宮宇許是名諱有些孤寂,所以這內宮中嬪妃也都不歡喜。可最主要的是,這個宮殿,旁人也是不能入住的。
端睿贇走過那布滿薔薇的院子,徐徐密密的秋日陽光透過葉落布在青石地麵上,就好似一條穿越時光的暗道,讓這個年輕的君王一下回到了多年以前。他慢下步子,探出手撫著那些花盞,這樣的氣息真是像極了她身上的味道。
他狹長的鳳眸似有隱忍的沉痛,如今花盛依舊,可伊人卻香消玉殞。
這寒煙宮,曾經是蕭薔宮,是端睿贇最愛的女子宮惜羽所住,她過世以後,端睿贇就將這宮殿改名為寒煙宮。
寒音渺散黃粱夢,煙雲淡朧錯此生。
端睿贇剛被冊封為世子的時候,身邊除了嵐妃還有另外一個侍妾。
隻不過她出身普通,父親不過是一個微有名氣的詞人宮淩滄。他的詞頗得先帝喜歡,遂給他賜了一個淩滄詞人的名諱。他的詞從不論天下也不提朝事,僅僅歡喜以花卉山湖景色為題。詞風清雅淡渺卻又讓人意猶未盡。
很多時候最後一句,都留著耐人尋味的意想。借物比事更是他的擅長。
宮淩滄還有一個獨女,聽說也是才德頗豐,隻不過坊間都言說遺憾的是這個獨女天生就不會說話,還有人說她長得極其醜陋滲人。
有一年,先帝私訪宮淩滄,身邊還跟著端睿贇。他住在一處臨湖的別苑中,在這別苑周圍栽種了許多花草。當時正是初秋,那別苑的籬笆上攀滿了薔薇,粉色白的影影綽綽。這些花朵色澤豔麗,可卻沒有俗媚之氣。
這薔薇宮中並不多見,聽說是因為帶刺容易傷人,而且盛開時花勢太烈,搶了太多風頭。
威後歡喜牡丹,所以花奴們一般都不會讓薔薇在宮中占據太多位置。
先帝與宮淩滄十分談得來,他的某些見解十分獨到,這讓先帝很是欣賞。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為人低調內斂,也不貪重權勢。好幾次都婉拒了先帝的官銜邀聘與賜賞。
時日漸久,兩人就如同知己一般,雖身份有著天壤之別,可卻又惺惺相惜。
先帝曾與端睿贇說過,出生帝王家的人,是沒有朋友的,更何況是知己。
若有幸能遇,那也是極其xìng yùn的一件事。
知己重過千金,即便不是他們這樣的身份,這世間所有人,一生也無幾個知己。
那一日端睿贇第一次見到宮淩滄,素色的長褂,一頭黑發隨意係在身後,眉眼淡寡。
他身子似不太好,偶爾會輕咳幾聲,在他對麵坐著的是當今天子與皇子,可他也沒有任何的諂媚或惶恐之色。
一壺一爐,幾個粗陶茶碗。可那茶香卻讓端睿贇難忘。
茶碗中放著端睿贇從未見過的茶葉,待沸水灌下之後,他才發現那並不是茶葉,而是一盞花。
那花骨朵在沸水之中盛放,顏色白潔雅麗,芬香入鼻,沁人心脾。
原來是**。
“這是小女栽種的茉莉,還是花骨時摘下風幹晾曬存好,用作茶飲頗為適宜。”宮淩滄淡淡說道。
不過一朵不起眼的小花,竟也有這般驚豔的時候。
先帝與宮淩滄言談時,端睿贇起身打算四處看看這別苑。
知己相聚給他們留一些空間是禮儀。
端睿贇獨自行在這別苑中,沒走多久就看到一處籬笆下有一個淡紫色的身影。
那是一個女子的背影,她看上去比較羸瘦,手上拿著剪子在修剪花枝,身旁放了一個木桶似準備澆水。她的裙擺上有一些泥點,應該是打理花叢時染上的。
她舉著手,修剪比較高的花枝,水袖滑下露出白皙細弱的腕子。
一頭黑發用一根淺紫色發帶束在顱後,垂下的發帶在風中渺渺。
她四周是薔薇,乍眼望去還真以為是這花中仙子一樣。
端睿贇駐足長長的看著眼前那女子,心裏盼想著她回過身子見見她的容貌。
站了半響,見那女子還是沒有回過身,端睿贇便輕咳一聲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那女子聽到身後的聲音,一下回過身來,兩人四目相交。
那是一雙瀲灩花色一般的眼眸,眼中似攏著淡淡的惆悵,又似有一層水霧在上。
眼眸下的鼻翼小巧靈動,凝脂一般的麵上的菱唇抿著,淡淡的粉色就好似她身旁的薔薇。
出生皇家的端睿贇見過太多貌美的女子了,眼前這個紫衣女子算不上驚豔,可她也不似小家碧玉一般怯懦。
她的那雙眼睛,甚是吸引人,就好像裏麵藏著萬千的故事一般。
那女子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頷首欠了欠身子。
“擾了姑娘。”端睿贇和笑道。
那女子搖搖頭,麵上有淺淺的笑意,可那雙眼睛,卻依是惆悵。
她沒有再與端睿贇有什麽言談,而是繼續修剪花枝。
端睿贇不知道被什麽吸引了,竟緩步走到她身旁。
她的睫羽纖長,在光照下映出淡淡的陰影,似乎身邊的人沒有影響到她什麽。
她繼續專注的修建花枝,或許對她來說出現在這別苑中的人與她無關。
端睿贇看著那些枝頭的薔薇,淡淡說了一句密葉翠帷重,穠花紅錦張。
這是端睿贇偶爾看到的一句詞,形容眼前的薔薇最是適宜。
那個女子頓了頓,隨後抬眸看著嶽蕭熾,她似乎很喜歡這詞,於是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端睿贇見她不說話,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聽過的言說,說宮淩滄有一個獨女,是個啞巴。
眼前人,或真的是傳聞中的那樣,隻不過,她長得並不醜陋。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情景,回宮後端睿贇心裏就一直惦念著那一日的光景,還有那薔薇花叢中的女子。
後來,他終於得知了她的名字,惜羽。真真是一個與她極其相稱的名字。
再往後,先帝去私訪問宮淩滄的時候,端睿贇都會跟著。
直到他得封了世子,威後對他的看管越加嚴厲後他才沒能跟著先帝再去那別苑。
約是隔了半年,聽說宮淩滄病逝,先帝悲痛至極。知己駕鶴仙去,往後就再無這般能與自己這樣交心的人了。
宮淩滄病逝後,先帝命人將他所有的詞集整理為書冊,一直珍藏著。
同時因為擔心宮淩滄,便把他的獨女宮惜羽接到宮中來。
當時先帝已經年邁了,擔心在自己崩世後宮惜羽會不得所護,畢竟這是宮中,所以一直想著一個全策。
正在此時,端睿贇沒有與威後言說,便向先帝請旨,讓先帝將宮惜羽許給自己。
對於宮惜羽來說,這或許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可因為宮淩滄清廉一世,留給她的不過是一次詞作和一處別苑。
先帝愛屋及烏對宮惜羽很是心疼。所以他同意了端睿贇的要求。
這件事讓威後勃然大怒,畢竟當時端睿贇已是世子,所有迎娶的女子都必須是將來能在朝中輔助他的臣子親女。
這嵐妃就是威後選的人,所以對於宮惜羽,威後是極其反對的。
可是先帝的旨意已下,她沒有任何辦法。
為此她還責罰端睿贇抄了九百九十九章孝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