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石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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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二十七年,石達開十六歲。
由於父親早故,他在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已經和母親一起操持家業,他識文斷字,武藝高強,為人機智,做事平和,加之母親周氏是壯族,他在客家人和本地壯族中都很受人喜愛,常年護鏢磨練出他堅強的意誌和處理問題的智慧,從十五歲開始,他個子猛然長高,長出了喉結,聲音也變得低沉,身體上他已經從少年變成了chéng rén男子,現在的他,更加有魅力了,年長的長輩喜歡他的成熟穩重,年少的喜歡他的聰明機智,由於前年石龍武腰傷發作,久不見好,就讓石達開暫代鏢隊首領之職,也是培養他的意思。
這一日,石達開帶著石氏族人出鏢,此次護鏢鏢師甚多,成年男子二十人,一眾少年,石鎮侖,石祥禎,石鳳魁等等也有七八個人,送鏢往貴縣。
幾輛大車拉著七八個大xiāng zǐ,來到奇石山底。
這奇石山,山高險峻,有一條人為開辟的大道,但是山上近日有一夥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土匪,常常下山打劫,是以石氏鏢隊歇了很多天,此次護鏢,雇主急用,石達開並不願接鏢冒險,石氏族人大多數卻要出鏢,因為給的報酬十分豐厚,石達開隻得出鏢,族裏的精銳幾乎全部出動了,他有些不安的騎馬行著。
忽然,“嗖嗖嗖”從山上有人射下箭來,專挑鏢隊的馬射,登時馬匹全部被射死。
石達開大喊道:“有土匪,快準備好迎戰!”
石氏族人平時訓練有素,鏢隊護送多年,大大小小的土匪也見過不少,此時各自站定位置,準備迎敵。
隻見前麵衝出一堆人馬,有二十多個土匪,清一色的紅巾裹頭,為首的一個人約莫四十二三歲,體形彪悍,一臉絡腮胡子,粗眉環眼,道:“久聞石氏鏢隊大名,果然齊整。今日我兄弟隻為財而來,不傷人,隻要諸位放下xiāng zǐ即可平安過山。”
石達開道:“各位,我等今趟護送的乃是炮仗之類的東西,並無貴重之物,不信諸位兄弟可以打開我鏢隊的xiāng zǐ察看,我這裏備有幾十兩銀子,給兄弟們買酒喝。”說完拿出一袋銀子。
那土匪首領卻不去接,道:“我聽聞石氏鏢隊首領五十多歲,勇猛善戰,卻不知閣下是誰?”
石達開施了一禮,道:“在下石達開,是其侄子。”
土匪首領道:“你說的我卻信不過,你可敢讓我的兄弟們查驗一下嗎?”
石達開笑道:“請!”
當下有幾個土匪上前,開箱檢驗,果然,一個又一個大木箱打開,裏麵盡是爆竹,五色煙火,流星,水爆,地老鼠等,回去稟告了土匪頭子,那土匪頭目便道:“即使如此,那今日就放過你們罷。”
石達開道:“多謝。這點銀子,還請拿去喝酒。”說完把袋子一扔,那土匪接著,擺擺手,讓他們過去。
石達開帶著鏢隊往前走,見土匪並沒有跟上來,才緩了一口氣,石鎮侖悄悄笑道:“堂兄,你把銀子首飾藏在木箱的夾層裏,土匪們根本想不到,實在是妙!”
石達開一笑,原來此次護送的乃是一個富賈的金銀細軟,非常貴重,他便命人特意做了厚厚的大xiāng zǐ,把金銀細軟藏在隔層,木箱裏卻全都是鞭炮之物,以防萬一,想不到真的用上了,想想剛才的土匪,他大概數了一下,有近四十個,個個凶悍,真的打起來的話,己方一定吃虧,最怕鏢銀被搶,那就糟了。
鏢隊正行間,忽然後麵有人喊:“站住!”
石達開想:“糟糕,土匪一定想到了什麽,這下非打不可了。”他急中生智,悄悄地告訴石鎮侖和石祥禎,如此這般,石祥禎和石鎮侖不明就裏,還是照做了。
那土匪頭目早已騎馬過來,道:“站住!老子們差點被你這小毛頭騙了!這年頭誰讓鏢隊護送鞭炮這些不值錢的玩意?真要護送鞭炮,你們怎麽會出動這麽多人?”
石達開笑道:“剛才已經請幾位兄弟驗過了不是?都是鞭炮,咱們跑鏢的人可不管雇主要送什麽,隻管送到。”
那土匪道:“行,就是鞭炮我也要了。你們把鞭炮卸在這裏。”
這個時候,鏢師們按照石達開的吩咐,早已經拿起長杆子,把一串一串的炮竹掛於其上,石達開笑道:“既然你們要,那就給你們。”
鏢師們一字排開,長杆上舉著鞭炮,土匪們不禁詫異,這是要做什麽?
石達開手一揮,鏢師旁邊的人早已經準備好,點燃炮竹,鏢師們拿著長杆就往土匪群裏衝去,隻聽得劈裏啪啦,爆竹齊鳴,土匪們的馬早被驚得亂跑,隻見十幾個鏢師舉著杆子,上麵鞭炮響著,土匪們或者馬,或者人被炸得臉上流血,一時之間馬和人都驚慌失措,石達開道:“石氏族人,上去打!”
這些土匪雖然彪悍,但是一來馬兒受驚,二來被鞭炮炸得驚了心,加之石氏族人武勇,登時十多個人被砍傷,石達開叫道:“專砍胳膊大腿,不要傷他們性命。”原來他見這些土匪人多勢眾,要是傷了他們性命,難免會被報複,他並不願意和這些土匪結太深的仇。
這些土匪也是訓練有素,慌亂之後迅速穩住陣腳,和石氏族人對殺起來。
石達開早命後麵的少年把剩下的鞭炮準備好,打個暗號,前麵衝殺的石氏族人快速退回,這些少年點了炮仗又衝了上去。
炮仗炸起來卻也能讓人輕傷,加上炸的時候硝煙彌漫,土匪睜不開眼,這第二波又是大獲成功。
石達開對石鎮侖和石祥禎道:“看到那個土匪頭子沒有?跟我上。”
所謂“擒賊先擒王”,石達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提著槍就衝了上去。
那石鎮侖卻點了一個大炮仗,對準那土匪頭子一扔,砰的一聲,土匪頭子急躲,石達開三個人早衝到他麵前,那土匪頭子有些心驚,但是仍是十分彪悍,和他們三個打起來。
石達開三個人平日裏是最要好的朋友,彼此默契,配合無間,哪消得幾下,那土匪頭子肩上,腿上中了槍傷,又聽得一個土匪騎著馬跑來喊道:“大哥,不好了,貴縣張智帶著團練從山那邊來了。”
土匪頭子再也無心戀戰,喊一聲:“撤!”土匪們登時跑得無影無蹤,剩下些受傷的土匪兀自拚命想逃,石達開道:“我們走!”
當下還有土匪的一些馬,石達開等人搶了過去,一路上再也無事,安全的把鏢送到。
奇石山這一戰,石達開聲名遠播,石龍武由於舊傷時常發作,每每有鏢,就多讓他領隊。
這趟鏢,石達開二十多人,遇到四十多人的土匪劫鏢,不僅沒有傷到一個族人,反而搶到土匪的許多馬匹,送鏢之後報酬頗豐,人人敬服。
那股土匪又被本地團練圍剿,再也沒有在奇石山出現過。
這天晚上,石達開睡得正熟,忽然聽的外麵有異響,他提槍出來,隻見屋外早站了十幾個黑影。
一個人道:“石達開,你害的我們兄弟在奇石山呆不成,今天你就拿命來吧。你是自己動手,還是兄弟們動手?”
石達開定了定心神,他知道這群土匪窮凶極惡,今晚一個處理不好,自己就要被殺,家人也要被殺,他道:“這位仁兄,可不是我石達開害你們呆不成,是地方團練要剿滅你們。這賬可不能算在我的頭上。”
那人狠狠的道:“要不是你搶了我們的馬,傷了我那麽多兄弟,我們又怎麽會對付不了那些團練?”
石達開道:“你們為劫財,我為保人財,大家各做各的事,你們被傷,又何必怨我?倘若互換位置,你們也許比我還狠。”
那土匪道:“你是在和土匪講道理麽?真是好笑。”
石達開道:“我非為講道理。隻是這亂世之中,大家各自想法活命而已。我若不是有了護鏢的事情做,說不定我和你們一樣,也去做土匪了。”又道:“今晚你們若是真的為奪命而來,那就直接取我命去。如若不然,我家中尚有餘財,全部都可以給你們,非為以財換命,而是我願意用家財交你們這些朋友。”說完,把手中長槍扔在遠處,負手背後,昂然而立。
幾個土匪互相看了看,那土匪頭目道:“我兄弟在你家附近踩點多日,也打聽得你的為人。聽聞你膽大如鬥,為人仗義,果不其然,有種!今日之事就算了,我也不要你的家財,但是要交你這個朋友!”當下便命手下把周氏和石達開的姐妹鬆綁,石達開道:“娘,你去炒幾個菜,我和這幾個朋友喝酒。”
周氏驚魂未定,抬頭看看,已是子夜時分,道:“現在?”
石達開點點頭,道:“幾位兄弟,要是信得過我,就請屋裏坐。”
那土匪頭子進了屋,落座之後,道:“我叫羅大綱。”
另一個道:“我叫張釗。”
另一個道:“我叫田芳。”
另外幾個土匪各自報了姓名,周氏送了酒菜進來,石達開和羅大綱幾個吃喝起來,一聊之下,甚為投機,石達開道:“羅大哥,你們個個武藝高強,別幹這些沒本的買賣了,不若留下來加入我的鏢隊,好好過活。”
羅大綱道:“兄弟,我們幾個被官府懸賞捉拿,留了案底,再也沒法安穩過活了。我等幾個打算去投天地會,這幾年廣西天地會勢頭正猛,到處招人,官府也沒法子。”
石達開道:“那倒也好。”他走進裏間,拿出一袋銀子,道:“羅大哥,這點銀子送給你們做盤纏。”
羅大綱,張釗,田芳等連忙推辭,石達開道:“要是不拿,那就是拿我石達開不當朋友了,這酒不喝也罷!”說完就要把酒倒了。
羅大綱忙道:“既然是達開兄弟你的一番心意,那兄等就收下了。”說完又道:“我兄弟走不得日路,趁著夜我們直奔大湟江那邊去了。”
送走了羅大綱一行人,周氏心疼的道:“達開,這些都是shā rén不眨眼的土匪,你還送銀子給他們?”
石達開道:“娘,如今廣西大亂,土匪之中亦有豪傑,就單看那羅大綱,他還在三元裏打過英國人呢,是個有膽識的漢子,這樣的人值得一交!”
周氏道:“你覺得能交朋友,那就交吧。娘不管你。”
母子倆沒有睡意,閑聊著,這時候,天已經微亮,忽然有人大喊道:“石達開在家嗎?快開門!”
石達開聽來人喊得急,忙提槍出門,見那人衣衫破爛,一身是血,道:“我是和你舅舅周麻子一起挖礦的,來過你家一次,你舅舅在礦上被人打傷了,一群人還在打呢,他讓我來找你。”
石達開一聽,二話不說,提槍上馬,道:“娘,你快去鎮吉和祥禎堂兄家,讓他們去龍山銀礦。”
石達開騎馬急奔,天亮時已經來到龍山銀礦,隻見數十人正在打鬥,他舅舅周木誌捂著胸口,正躺在一旁,有幾個人護著他,忙道:“舅舅,你怎麽樣了?”
周木誌道:“已經讓人去找礦上的郎中了。現在,趕緊想辦法讓他們別打了。”
原來周木誌常年帶著幾十個礦工在龍山挖礦,那個時候由於銀礦獲利頗豐,官府開掘龍山附近許多銀礦,下麵又有很多私人挖礦,官府並不嚴格禁止,是以有很多挖礦工人,或數十,或數百個,都有一個經驗豐富的礦工首領帶著,官府私人都招礦工,五方雜至,良歹難分,很多礦工來去無常,也有的日開賭場,夜為盜賊,非常混亂,官府也難治。
銀礦最主要的是找礦脈,那礦脈又很難定,是以礦工之間經常因為礦脈打鬥,不過挖久了的礦工們通常會有各自的挖礦範圍,周木誌一直在自己的礦界挖礦,不知怎麽的來了這夥人,二話不說就和他們打鬥。
這個時候,石鎮吉和石祥禎帶著十幾個石姓族人來了,他們裝備整齊,都帶著wǔ qì,石達開喊道:“凡是我舅舅周木誌的礦工們,都停手來我這裏。我是那邦石達開。”
登時許多礦工停了手,來到石達開身邊,對方領頭的一個卻道:“我可不認識什麽石達開。這裏是我的地界,以後這裏的礦你們不準來挖。”
周木誌這邊的礦工道:“我們在這裏挖了很多年了,怎麽是你們的地界?”
“你娘的,欺人太甚!”
“打死這群鬧事的!”
兩夥人眼看著又要打起來,石達開帶著族人上前,排成一排,對方的首領道:“你們就是周木誌的幫手?老子可不怕,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石祥禎就要動手,石達開一擺手,道:“這位大哥,龍山到處是銀礦,你們盡可以去別處挖,我舅舅在此挖礦多年,絕對沒有搶了你們的脈界之理。我這裏還有一些銀子,拿去給兄弟們治傷,咱們化敵為友可好?”
那人道:“沒門,今天不讓脈界,咱就在這兒了。”
正說間,又一大群人簇擁著一個人來了,石達開認得,這是龍山礦工裏極有威望的的一個人,叫秦日綱,忙道:“秦大哥。”
秦日綱大約二十六七歲,因為石達開小時候常來找舅舅玩,所以他和石達開也比較熟,笑道:“達開,聽說這裏有人找你舅舅麻煩,我就趕過來了。”
石達開笑道:“一場誤會,沒什麽大事。”
秦日綱臉一板,對那打鬥的三十多名礦工道:“咱們礦工都知道,別人不能挖自己的礦脈,但是咱們也不能挖別人的礦脈,你們可是壞了這礦上的規矩。最近很多這樣的打鬥,我認得你們,有我秦日綱的礦工,都出來,自斷一指。”
石達開忙道:“秦大哥,不必如此吧。”
秦日綱道:“礦有礦規。秦日綱的礦工都站出來!”
三三兩兩的站出來十多個礦工,一個突然跪下道:“秦老大,都是這幾個人挑唆著我們來的,說隻要占了這脈界,就另外給我們銀子。”
秦日綱看那幾個人,道:“這龍山基本沒有我不認識的礦工,你們幾個倒是眼生得很。”
那為首的人笑道:“我們幾個常年在大鵬山那邊挖銀礦,才來這裏的,秦老大不認識也正常。”
秦日綱道:“新來的都要跟我去,自斷一指是免不了的,走吧。”
秦日綱帶著那幾個人要走,石達開忽然道:“且慢。”
他問那為首的人,道:“你說你們常年在大鵬山那邊挖礦?”
那人道:“是。”
石達開道:“常年挖礦之rén pí膚怎麽會這麽白嫩?”
眾人細看,果然這幾個rén pí膚甚白,倘若常年挖礦,必定黝黑結實,皮膚粗糙,秦日綱喝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那幾人堅持說是大鵬山挖礦的,秦日綱大怒,把那幾個人捉起,命礦工們打,這些礦工上去就是一頓揍,最後把那為首的手指用錘子敲斷三根,那人吃痛不過,才承認他們幾個是白沙周鳳鳴手下的團練,因為垂涎於銀礦,就派了幾批人混到礦隊裏,挑唆打鬥,以便從中獲利,還有幾批是官府暗中派來的,挑唆生事,因為近來礦工們多和天地會等暗中往來,被官府察知,想借此製造混亂,便於管轄。
礦工們都是些直腸子的漢子,最恨這些偷偷摸摸,挑撥離間之事,當下幾個人便被打死,扔進一個廢棄的礦裏,秦日綱拱手道:“達開兄弟,好眼力,竟看出來這些人是假冒的,不然不知道還有多少礦工兄弟受他們蒙蔽,冤死在這些械鬥中。”
石達開道:“秦大哥不必客氣。”原來他剛才一聽秦日綱說那些人眼生,就特別留意,才發現這些人與礦工們不同,是以當下便指了出來。
秦日綱道:“我還要把其他的搗亂的全抓出來,我先走了。”
石達開拱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