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城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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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會兒, 管娘子就送來飯了, 是一些粥漿和點心,婆羅門輕高麵是加了甘蔗糖的, 又鬆軟又好吃。糯米蒸到透明,做出來的棗子餡水晶糕,她都挺滿意。她不知道, 被楊召吞墨的是蟹肉做的“金銀夾花平截”;新嫩的蛙腿肉做的“雪嬰兒”,糖蜜酥酪壓入雕花模子的“玉露團”……

    管娘子出去以後自然跟楊召竊竊私語過了, 秦嫣飯菜的檔次瞬間就掉碼兒。

    橫豎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她傻乎乎還是吃得很開心。

    待管娘子送掉飯菜,走到楊召身邊之時,楊召挽著管十一娘的肩頭:“來來來, 管娘子,這事兒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

    “那花蕊娘子真是用不得麽?”管娘子道, “橫豎二郎主多納幾個妾室, 總有一個能用的。”

    “唉, 管娘子,你不懂得男人的心思。”楊召一臉苦大仇深, 擔憂道:“這第一個女子基本決定了男子對女人的口味。比如我吧, ”他帶著管十一娘坐到一個紫藤花架下麵, “我當初第一個女子是長安平康坊的宋靈靈。”

    “送靈?好生難聽的名字。”

    楊召示意管娘子莫要打斷:“豐胸細腰,那叫一個漂亮,所以我看女人的品味一向不俗。比如你管十一娘子,年輕時候必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我才跟你特別說得上話。”

    管娘子被他說到了心坎裏:“那是,當時我雖然是個做粗活的婢侍,老家主手下好幾個護衛都爭著要我。可惜我跟的那個死鬼,年輕時候真是又俏皮又得趣,就是……壽短些……唉,命苦啊……”她竟哭了起來。

    楊召拍拍她道:“表弟第一個若跟了這個柴火棍,你說會怎麽著?”

    “從此就隻曉得喜歡個柴火棍?!”管娘子也憂心忡忡,手指在空中用力一劃。

    楊召說:“無妨,我來設法給他扭轉過來。”

    “如何扭轉?”管娘子問他。楊召道:“附耳過來。”他一邊說,管娘子一邊點頭:“這主意不錯,二郎主是該如此好生引導引導。”

    楊召站起來:“這事兒從長計議,還要羽大哥那一關得過。管娘子多長個心眼,休讓這小娘子跟我表弟走得太近。這三日你千萬莫要上趕著拉扯他們。話已至此,今日我還有約,告辭!”

    “楊郎君走好,我家二郎主可全托付給你了。”管十一娘稍微放了心,回去收拾秦嫣屋子裏的食盒。

    楊召撇著個八字腳,得意洋洋地走出杏香園,拐了兩個彎正待出門。忽覺對麵殺氣騰騰,翟容正走過來:“表哥!昨晚約你去練陣,你去何處了?!”

    楊召頓時矮一截,這表弟愛揍人,拳頭還硬得不像話。本來昨日表弟讓他家宴完畢,一起去城外官驛,找聶司河、崔家兄弟倆繼續練“歸海一濤”陣,結果他滑脫兒了。楊召覺得,翟容目前是聖人賞賜的孝假,不說安分守己在家盡情享受,還想著練陣法,真是吃多了撐得慌!敦煌城桐子街那麽多美人兒等著他楊大美男,哪有功夫陪幾個大老爺們舞刀弄槍呢?

    翟容練習的“歸海一濤”陣目前fǎng jun1中設置,需要五人為伍。他們本來一共六人,這段時間,紀傾玦去長安複命,五個人就一個都不能少了。

    翟容昨夜因無人可練,才揪著秦嫣去練了一把,勉強也算過了癮,所以現在火氣並不大。

    楊召察言觀色,對方並不太打算揍人,問道:“那今日去練?”

    “算了,放你們幾天假吧,我去找聶司河,讓他們也進城來。”

    翟容去馬廄找馬去了。昨日跟秦嫣練了一段時間,他完全看不出她的師承來曆。的確是普通的身法,隻是行動間有著一種玉潤水滑的流暢。他也檢查過她手上的繭,均勻而微弱,與一個出身響馬卻被嬌生慣養的姑娘身份並無太大出入,不像善於使刀之人。

    昨夜,他跪完祠堂,兄長來找他聊了很久。

    兄弟倆都本能感覺到了那個花蕊娘子,身上有不少值得推敲之處。隻是,兄弟倆印證了半夜,也沒有對出什麽有價值的訊息。隻能暫時先穩著那個姑娘,她畢竟年齡小,總會多露出一些破綻的。

    翟容擰起一道眉峰,心事重重地離開了翟府。

    ……

    ……

    秦嫣此時正在杏香園,跟翟家私養的樂班姑娘們一起合琴。

    她本來以為此處音律教頭應該是那個琵琶琴藝高超的琴娘,可是卻另有師傅。秦嫣跟大家合了一會兒琴,又問,家主會不會讓她在什麽場合表演?她想準備準備。

    大家均一問三不知。

    問起杏香園常獨自彈琵琶的琴娘,大家告訴她,琴娘總在入夜開始彈,那時候杏香園其餘人等是不讓發出聲音的。還說,從來沒有人見過琴娘的真實麵貌。秦嫣覺得奇怪,她還以為琴娘是翟家主的妾室,聽這模樣,似乎也不是。

    本來還想問問翟家主母的事情,看著似乎根本沒這個人。秦嫣也就不冒昧詢問,招人討厭了。

    跟樂班眾人練了琴,便可以吃日膳。

    她不喜歡一個人在房子裏吃飯,這一回管十一娘也沒管她了,讓她跟杏香園的諸位樂師一起吃了頓簡單的湯餅。此處也是眾人合食,坐在一個大案上,一人一碗湯餅,燒鵝做的高湯,很是鮮美。還有一些精致小菜。

    秦嫣說,身為樂師都吃得如此好,肯定主人吃得更好。大家都笑了,說翟家主是很注意飲食起居的。

    吃完了日膳,大家又三三兩兩去了水榭,加緊練習。說是翟家主精通音律,每日不練足時間,功夫不到就無法在翟家立足的。音律教頭姚娘子手中拿了瓦磬,大家便合奏起了來自龜茲的《善善摩尼》。說是最近翟家主喜歡聽這首曲子,秦嫣一邊看著別人的指掌運行,一邊跟著揣摩,慢慢跟著。

    忽有翟家仆人過來叫她:“花蕊娘子,翟家主有請。”

    秦嫣小小緊張了一下,收了琵琶,跟著那家仆走到水榭門外,問道:“家主叫我做什麽?”

    越是跟翟家的樂班接觸,她越覺得自己琴藝平常,隻怕不能如家主的意。

    “家主喝茶,相請小娘子彈琵琶。”

    “啊?”果然是要她去獻醜了,秦嫣無法,道:“奴婢遵命。”

    秦嫣告別了杏香園諸人,拿著琵琶走出水榭。路過自己住的小客房。右手拐出去,由著家仆帶路,走出杏香園,麵前是一個水塘。

    敦煌是個綠洲,地層下麵有祁連山的積雪積水層。隻是蓄水很深,翟家挖了深井,數十年經營之下,有了這麽一片池塘。此刻初春,荷葉尖兒都不曾冒出一點,隻有幾十根去年的殘荷杆子,在天光水影中倒映出頗有意趣的紋樣。

    秦嫣跟在家仆身後走過池塘,抬起頭,看到翟家主正站在不遠處的一株大槐樹下。槐樹上新芽如玉,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在他的臉上。秦嫣心道,不會吧,翟家主親自來接她去彈琴?感覺自己好大的麵子。翟羽見到她的臉,身為奴婢,並沒有因為家主的親自相迎有什麽太多的波動。

    他眉間不動聲色。對秦嫣道:“過來,我帶你去飲茶的地方。”

    秦嫣便托著琵琶跟在他身後。

    翟家的院子都按照中原樣式建造,每一處的亭台樓榭簃,皆花木相雜,移步一景。四季綠植精心排布,這個季節又是花開如錦的日子,香氣四染。

    秦嫣低頭跟在翟羽的身後,當秦嫣跟著他的腳步走上一座白玉石橋,一種異樣的熟悉感無可抑製地從腦海中升起。她忍不住仰頭看了看翟羽的背影。他身形比翟容高了一些,又是玄衣,越發令人覺得高不可攀。可是這種高不可攀卻並沒有帶給她危崖冷峻的感覺,而是如山如嶽,令人有一種情不自禁想依靠的錯覺。

    秦嫣就沒有再低下頭,而是仰著頭,看著他挺直的脊背。因在家中,他沒有戴幘,隻以一枚淡青色的玉環束發,身上是玄色絲質窄袖襴衫,腰係忍冬紋銙帶。跟著這個男子行走在花香四溢的庭院裏,走過躍波虹影的小橋,她覺得恍若在夢中。

    那個時常出現在她夢境中的感覺,又似乎回來了。

    她伸出手,想要像夢中一般,一把拉住那銙帶……

    “阿父!”一個孩子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軼兒身後跟著乳母、婢奴,蹦蹦跳跳著跑過來。“阿父去何處?”軼兒全力抬起手,正好拉住翟羽的銙帶,翟羽彎下腰,將軼兒亂抓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中:“阿父去喝茶,軼兒去不去?”

    “軼兒不喜歡喝茶。”軼兒皺皺小臉,回頭看到秦嫣手中抱著的琵琶,問,“有曲子聽麽?有曲子聽我就去。”

    “那就去吧。”翟羽拉著他的手,軼兒需要半仰著身子才能跟他拉著手同行,不過軼兒顯然不在乎,跟父親拉著手一起心情愉悅地向前走去。乳母、婢奴等皆退等在路上,等翟羽和軼兒走到前麵,方跟在他們後麵一步之遙處,低頭跟著。

    翟羽走了幾步,回過頭,越過仆婦們,看到秦嫣:“花蕊娘子,跟上些。”

    秦嫣確實落下了很多,她低垂著眼皮,讓睫毛擋住自己的波動的眼睛。方才軼兒拉著翟羽銙帶的模樣,翟羽彎腰握住他小手的模樣,還有他對軼兒溫和說話的模樣……

    秦嫣心中陣陣激蕩,這是多麽熟悉……

    可是,如今他們被震驚得外焦裏嫩,連借機挖苦的能耐都沒了。先忙著確認一下,有沒有認錯人。

    翟容麵不改色地站起來,動作灑然地拂去身上的灰土:“大太陽底下,你們瞎逛什麽?”

    “呃……”四人繼續沉浸在震驚中。

    半晌,確定沒認錯人的崔瑾之開口了:“頭兒,你中邪了嗎?”

    聶司河和楊召互相遞個眼色:肯定是中邪了。平日誰彈他一個灰粒都會發飆的活惡鬼,此刻被個小姑娘揍得蹲在地上。

    翟容見楊召發怔,猶自捏著秦嫣胳膊,走過去道:“手,鬆開。”楊召連忙哆嗦著一鬆手,翟容對秦嫣道:“走罷。”他一手從地上拾起那醃菜罐子,一手拉著秦嫣揚長而去。

    “啊?!”崔瑾之看他走遠了,方跳起來怒罵道,“如此重色輕友。”

    看到翟容走了,楊召甩著被那瘦丫頭“玷汙”的手:“問題是,那死丫頭有色嗎?胸大腰細哥我也就忍了,這麽個坑貨!”

    聶司河也嚴肅思考這個嚴峻的問題:“得跟羽大哥去說說,他家二郎被那小東西拐了。”

    崔瀾生有點世家子弟悠遊的風度,雙手負在身後。

    楊召說:“上回就跟你們說過了,不要住在官驛,直接住到敦煌來。好好帶著我家表弟玩。你們看看,好端端一個武癡,弄成了花癡,還癡的是一朵狗尾巴花。”

    崔瑾之道:“我寧願宜郎是個武癡……”

    其餘三人齊齊朝他一看,目光裏惡狠狠寫著:你確定?!練歸海一濤的時候,難道你不是挨揍最多的?

    崔瑾之想起翟容踢在自己屁股上的沉重,打個哆嗦:“還是花癡吧?”

    其餘三人再度齊齊朝他撇一眼:你確定?!!

    崔瑾之一拍腦門:“你們誰去把小紀換回來?趕快收了那個妖孽!”小紀是翟容的同門師弟,他在,翟容會比較好說話一些。

    三人再度定定地看著他:回長安去複命,入大理寺跟那些迂腐刻板的老頭打各種交道,接受各種繁冗盤問,你確定你願意跟小紀換差?!!!

    崔瑾之對這群又懶又狠又自私的難兄難弟無可奈何,轉移話題:“召哥,你說帶我們雲水一品居,這就去吧?”

    楊召道:“午後才開業呢,如今隻能市場上逛逛。”轉念一想,對三人道,“你我出遠門,錢也不是很多,我如今有了一個混錢花的妙主意。”

    楊召微笑,他知道敦煌城誰最有錢,而且也願意給他們掏吃花酒的費用。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如今翟容這個模樣,怎麽也得給這孩子開導開導。他將三個人招過來,低聲了幾句。

    眾人都心照不宣地蕩笑起來。

    楊召說:“此事我盤算好幾天了,羽大哥一定會慷慨解囊的。”

    聶司河臉長得十分正經,說話的腔調也是很正氣,但是一想到可以去敦煌最好的妓寮逛一逛,忍不住也笑眯眯了。他知道楊召是個思慮不周全,管不住嘴的,搞不好翟羽會反感。正色道:“召弟,我和你一起去。”拍拍他的肩頭:“到時候你少開口,由我行事。”

    楊召抱拳:“有聶大哥在,自然是十二萬分的妥當。”

    崔瑾之尚天真,問道:“宜郎不願意一起去怎麽辦?”

    崔瀾生鄙視弟弟,陰陰/道:“除非他承認自己不是男人。”

    四人計議已定,當下不再逛街看風景了,打道回翟府。唐國貨幣常以銅錢或者絲絹、布帛為通行品。這些東西大多分量重,體積大,很難隨身攜帶。他們四個人雖然薪資不算少,可大多數都在家中的倉庫中壓著,沒法拿出來花天酒地。

    平日裏執行任務也就算了,橫豎得了戰功回去拿賞賜就是。

    可敦煌是個花花世界,什麽模樣的měi nǚ都有,什麽味道的美酒都有,手裏那幾塊金子完全不夠用。四個人高高興興去找翟羽要嫖資去了。

    翟容待看不見那四個人,放慢腳步將菜罐還到秦嫣手中。

    秦嫣覺得已經鬧騰了如此一大圈,自己應當可以做出不介意這事兒的模樣了。她問翟容:“你不覺得在他們麵前這般很丟臉嗎?”

    “丟什麽臉?沒事。”翟容不覺得丟臉,等他禦賜的這幾天寒食假結束,回去以練陣法的名義,將他們挨個兒揍上幾頓,很快就會對他服服帖帖的。他們都是大唐軍人,靠實力論天下。

    秦嫣站住腳,說:“二郎主,奴婢要回蔡玉班了。”

    “你不是說,敦煌集市也很好玩嗎?我好久沒回此處了,你帶我逛逛?”翟容提出要求。

    秦嫣說:“我逛都是女孩子喜歡的地方,賣零食小物的,你不會感興趣的。而且我還要趕回蔡玉班吃午膳。”

    “一個午膳要這麽趕?”翟容看著她迅速移動的腳步。

    “要是沒吃上,就得餓一頓,或者自己掏錢去外麵買來吃。”秦嫣跟他解釋,“那就虧大了!”

    翟容看看日頭:“你覺得你如今還能趕上?”

    “趕不上正餐,可以趕上去廚房吃剩菜。”秦嫣對如何掐蔡玉班的飯點,可謂經驗老到,妙計迭出。

    翟容笑了起來:“一頓飯而已,你說得這麽可憐。”

    “剩菜也是挺好的……”秦嫣嘟噥。

    “那裏有個餅店,我請你吃餅?”翟容看到一家餅店。

    秦嫣也看到了,咽下口水,停了腳步。

    “不要去趕什麽剩菜了,我請你吃兩個餅子不更好些?”

    想到他也不在乎那幾個錢,她的錢要金貴得多。說:“好罷。”

    翟容走過去買餅,秦嫣拉住他:“前麵有一家肉餅店,開了五年,好吃得很,去那邊買。一樣花錢,得花在值得的地方。”她來敦煌這幾天,圖的就是那點好吃好玩的,所以已經打聽了不少好地方。

    翟容跟著她走了半條土巷子,尋到了那餅店。隻見長長一條隊伍,很多人提著籃子在等買餅。基本都是穿著粗劣麻衣的下人hé píng民。秦嫣也覺得有些一籌莫展,訝道:“正午時分怎麽會有這麽多人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