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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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 麻煩清一下緩存, 謝謝啦! 她看到軼兒遠遠奔來, 看到父親, 高興地撲過去。秦嫣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為何會覺得翟家主很是眼熟了,因為,他有一種父親的感覺……
第二日午後, 秦嫣被準許出翟府,翟家的人都不會來送一個小小的樂伎。她自己坐了車,成叔將她送出翟府。車上放了許多翟府送的禮物, 其中一個食盒是各色點心, 最下麵滿滿一層梅子餃子。
秦嫣一看便知道是二郎主給她的禮物。拈了個餃子在嘴裏, 酸酸涼涼的, 也沒覺得多好吃。不過,他還能記得她這個小小的要求,她心裏有些甜甜的。
秦嫣回到“蔡玉班”, 仿佛得勝的將軍榮歸故裏, 得到了樂班上下熱烈的歡迎。那些禮物一一分發出去,費了不少功夫。待到傍晚時分, 才有機會問蔡班主,絲蕊墜台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蔡班主說:“是那跳劍器舞的林大娘子心術不正, 害人害己。”
“絲蕊有沒有被關入大牢?”
蔡班主看著她, 如見白癡:“絲蕊娘子是受害者, 怎麽會入大牢?”
“?!”秦嫣一臉茫然,說好的絲蕊行刺呢?某人一本正經端著一根淬了毒的長針,痛訴翟家家史,感悟各種人生,憤恨絲蕊行刺……秦嫣的茫然化作憤怒——難道說,翟容全部是騙她的?很快,憤怒又化為一團悶氣,她自己目前也尚且瞞著他的身份。
算了算了,彼此半斤對八兩,她這事兒就輕輕放過了。問了蔡班主,絲蕊目前在何處?
蔡班主說目前絲蕊去了“玉鸞”班,在裏麵繼續跳舞,因在翟家那次獻舞表現出色,翟家主親自修了一封書,那裏的宋班主待她不錯。
此刻已經天晚了,馬上宵禁,秦嫣不能出門去找絲蕊,隻能呆在蔡玉班。
如此便聽樂班中各種人,說起了絲蕊墜台之事,說是負責做高台的工匠水頭兒,很久之前就對跳劍器舞的林娘子心存仰慕。自絲蕊進入“蔡玉班”之後,因容貌身材出眾,又肯痛下功夫勤練舞姿,加之年輕,隱隱有了搶奪“劍器舞”地位的傾向。林娘子便串通水頭兒,在絲蕊上台之前,將高台上的榫頭擰鬆一些,讓她舞蹈姿勢不雅,不能出風頭。水頭兒為了討好佳人臨時起意,將護身絲繩割斷,釀成慘禍。
林娘子已經被逐出“蔡玉班”了。班主則在另外尋覓舞伎,準備替代她。絲蕊被翟家主照顧去了一個小一些樂班。水頭兒謀殺未遂,被敦煌刺史捉入大牢,發配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秦嫣帶著點蔡班主給她準備好的小禮物,去找絲蕊。她打聽問詢著穿過大半個敦煌城,來到了玉鸞班。此處屋宇門楣也是氣派過人,裏麵各色樂師、舞姬人數也不少。
絲蕊乃是翟府親自寫書推薦的,所以獨自有一間不小的堂室,顯然她在此地位還不錯。聽說是“花蕊”前來拜訪她,她派了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出來,將秦嫣迎接進去。
兩個姑娘都是心思甚重之人,絲蕊將她客客氣氣讓入自己的屋子,讓小丫頭給她上了兩盅酪漿。秦嫣一看,她此處的屋子顯然比在“蔡玉班”兩人合住的屋子要華麗許多,先恭喜了絲蕊的因禍得福。
絲蕊淡淡看了她帶的禮物,說道:“翟家主待你很不錯。”
秦嫣說:“待你也挺不錯。”
她一點兒不覺得是工匠水頭兒割斷了護身繩索。當日她在台下看絲蕊跳舞看得很清楚,她的動作與平時不相同。應該是發現了高台的鬆弛,為了保持平衡,拚命以越發舒張的舞姿來克服。秦嫣佩服她的臨危不懼和應變能力。但是,也認為,水頭兒擰鬆高台的做法其實已經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不認為他還需要斷繩shā rén。
絲蕊喝著酪漿,垂目看碗,似乎並不想跟秦嫣多說什麽。
秦嫣說:“那繩子是你自己割斷的吧?”
“自然不是,水頭兒已經認了罪。”絲蕊冷冷道。
秦嫣點頭:“他是認了罪,是翟家主讓他認下來的吧?”
絲蕊道:“你我也算姐妹一場,你要我逐客嗎?”
秦嫣大約知道了,那繩索的確是絲蕊所斷,替她捏把汗:“你也真是膽子大。當日你上台發現那台子不穩,便知道著了小人暗算。跳完舞一定是想到我們在大澤邊,你見到翟二郎主那些人武功高強,所以冒險跳下來,栽贓給水頭兒,是嗎?”
“你說什麽是什麽。”絲蕊眯起的眼睛,淺色的瞳仁在陽光下有著明亮的色彩。
秦嫣替她說道:“若是跳完舞毫發無傷地下來,林娘子會越發嫉恨你。她在敦煌擁蹇無數,要想欺負你有的是機會。現在你將她名聲都弄壞了,你再也不用擔心她暗算你了。”
秦嫣說:“萬一翟家二郎主是個不會武功的,你這一跳,沒了性命怎麽辦?這始終太冒險。”
絲蕊將裙子慢慢撩起,隻見她玉白的右腿上,一個巴掌大的胎記。絲蕊道:“我沒有多少機會,等到班主發現我身上有這種東西,是不會讓我主舞的。對我而言,每一次機會都是最後一次機會。”
秦嫣悶住,沒想到,看似姿容豔麗的絲蕊,竟然是個身上有瑕疵的女子。難怪她如此決絕,寧願冒險。
“我從小就喜歡跳舞,想做河西最好的舞伎,可是身上有這個瑕疵,可能很難達成了。這一次來敦煌,就是想試一試。”絲蕊道,“其實我跳下佛台之時,沒想那麽多。我就是想著,如果還沒起步,便會被如此種種算計,待他們發現我身有瑕疵,就更不會容我了。我還不如跳過這場之後,就死去。”
秦嫣說:“活著也不是光為了跳舞啊。”
“對我而言,就是為了跳舞。”絲蕊道。
秦嫣說:“這個敦煌有這麽多好吃的東西,好玩的東西,都沒見過,沒嚐過,真的太可惜了。”
“嗯,是有點可惜。”絲蕊微笑一下,“你才去翟府三日,怎麽吃得胖了一圈?翟府的飯菜很好吃?”
秦嫣臉紅了。
絲蕊看著她:“那個翟家二郎如何?大澤邊我看他就挺喜歡你。”
“沒有……哪有?”秦嫣臉越發紅了。
“你已經攀上高枝了,如今也不會毀我飯碗吧?”
秦嫣看著她,半晌道:“我不會說出去的。”
“你說出去,如今我也不怕了。”絲蕊淡淡道,“翟家主會為我做主的。”
“翟家主是好人。”秦嫣讚同她的說法,如今的絲蕊的確不用再擔心什麽了。兩個人喝著酪漿,方才那點劍拔弩張的味道就淡去了。
絲蕊微微一笑:“也許你說得對,有那麽多好吃的,好玩的,都沒見過,沒嚐過。”她說,“我們玉鸞班的廚娘,醃的小菜也很不錯,你要不要帶些回去?”
“謝謝絲蕊姐姐。”
秦嫣告別了絲蕊,抱著一罐醬菜,走在敦煌的土路上。天上黃雲沉重,地上黃沙漫漫。
“怎麽?剛從絲蕊娘子那邊出來?”一個最近幾天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秦嫣抬頭看去,翟容笑眯眯看著她。按照唐國的地位身份,她應該在他麵前很卑微才對。
可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往往很玄妙,她現在麵對他,一點卑微的感覺都尋不到,還隱約覺得,他很樂意承受自己受騙以後,在他身上發泄怒氣。
而且,為了裝得更像一些那個會不顧一切,將慧徹僧囚禁半年的暴躁女響馬“幽若雲”,她該做出的反應,就是假裝凶悍,去裝模作樣打他一頓,出口惡氣。
她很為難,完全不知道如何把握分寸了。隻能低著頭,抱著褐罐,猛勁趕路。
翟容見她咬牙切齒,小短腿走得飛快。稍加緊兩步,走在她身邊:“聽說,你在我家公然承認自己是個壞人?”他取笑秦嫣在他府中,跟軼兒說自己是“壞人”那件事兒。
秦嫣陡然停步。
翟容也隨著停步,免得她追不上自己。秦嫣騎虎難下,將手中的醃菜罐子朝黃土牆邊一放。硬起頭皮握著拳照他後背狠狠打下去。口中怒道:“你才是壞人!你個騙子!”
她覺得很過癮,繞著屋子從屋簷翻騰到屋頂,她本來就身手敏健,此時內外調和,穿行的速度越來越快。想著那翟家護衛不讓她離開杏香園,那她在杏香園還是可以玩一把的。
她從樹枝上飛越到另一根樹枝上,正飛得起勁,忽然感到一股強大勁氣撲麵而來,她連忙自踩腳背,在半空中生生扭轉了過來。回頭看到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子,帶著一頂帷帽,手中抱著一隻琵琶,方才的勁氣,就是她以琵琶橫掃過來。
秦嫣覺得她是翟家的人,自己貪戀輕功很不好意思,忙行了個大禮:“這位娘子對不住,方才二郎主新教了奴婢一些輕功,奴婢忍不住練習一下。”她故意抬出翟容的名字,想來對方不會太過為難自己。
那女子隔著帷帽上的白紗,看了她一會兒,道:“原來你就是翟家主的那位女客?”
秦嫣看著她手中的琵琶,心中猜度了一下,問道:“請問娘子,可是二郎主所說的琴娘?”
女子微微冷笑:“宜郎跟你這麽親熱麽?什麽都告訴你。”
秦嫣說:“是我聽到娘子的琵琶聲動聽,追問二郎主才告訴我的。”
琴娘說:“你回自己屋子去,擾了家主清淨,我一掌劈死你。”
秦嫣一愣,何苦說如此重話。又想起翟容說她隻彈琴給翟家主聽,也有些理解了。屈身道:“奴婢遵命。”她有錯在先,但始終說話很客氣守禮,琴娘也就不為難她了。緩緩轉身,手中的木撥子微微一劃,似有似無的音律輕輕從琴弦上飄出來。
秦嫣做了那麽久的琴師,聽得這隻琵琶聲音特別清越,如琅玉相擊。心中生出幾分羨慕來,琴娘的琴彈得好,琵琶也好,雖則看不清她的長相,可身材嫋娜一定是個美人。她估計,琴娘是翟家主的小妾,不像正妻。今日白天見到了軼兒,不知翟家主正妻什麽模樣。
琴娘的聲音冷冷傳來:“你還不進屋子?真的要讓我來替家主清理雜人了?”
秦嫣低頭道:“是,娘子走好。”
此時已到半夜,秦嫣獨自躺回臥榻上,想到翟容還在祠堂罰跪。此人反正也武功奇高,跪兩個時辰,估計皮毛都不會傷著他,秦嫣就不心疼他了。
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她將門窗緊閉,躺在床上,引導氣息運行周天。
今日因體內的氣息首次與身體的外功相鏈接過,特別渾厚純潤,她深深陷入了這份先天混轉的樂趣之中。到天明,無論身體是如何召喚她繼續沉睡在那份功力中,當聽到第一聲鳥叫,她還是毅然決然從練功中撤離了出來。這也是數年來養成的習慣,不沉溺於這份心法,隻讓它減少眠期便可。
今日是她在翟府的第一天,可昨晚已經發生了那麽多事情,仿佛已然過了好多時間一般。她又餓了,平日在樂班,因姑娘們都要早起練功,早上是有一頓寒具可食用的,通常是油餅和雞子。不知道翟府習慣如何?
她又不能亂走,便待在屋子裏等著。
她對於翟家主邀請她入府,聽她彈琴這一說,一直是當做翟家主為了給“蔡玉班”一個台階下而已。旁的不說,光琴娘的琴技就能將她碾壓個來回又來回。翟家主應該是不會需要聽她彈琴的。
能在這個府中,好吃好混過上三天,怎麽想都是件令人喜悅之事。
秦嫣在屋子裏翻了又翻,一些能吃的都沒有,隻好托著腮幫子,等有人來招呼她。
管十一娘提著一個碩大的食盒,歡歡喜喜從庖房出來。
她已經大嗓門地在庖房裏吼過了,這花蕊小娘子可是個正經客人,命令廚娘給她準備一頓上等些的早膳。本來,她昨夜看到二郎主對那花蕊小娘子溫柔蜜語的樣子,當時很生氣。覺得自家傻兒子要被拐走了。待到走出門以後,她一拍腦門:這是生啥氣?闔府上下不就是盼著二郎主納個妾嗎?納誰不是納?既然二郎主看上這個樂班的小粉頭,花幾緡錢贖到府中來,一年半載不就有孫子輩的出來了嗎?
越想越高興,下心思要好好將花蕊小娘子當個鳳凰兒地捧著。
“管娘子好。”一個聲音傳來,管十一娘回頭一看,是二郎主嫡母家的遠房從兄之子,華陰楊氏家的表兄楊召。這楊召正是在大澤邊隨翟容一起,擊殺陰山巨匪髁拉赫利老賊的黑衣人之一。大澤邊跟姑娘們調笑,秀肌肉、亮刺青的就是他。最是風流俊俏討人喜歡的。
管十一娘待他自然也很喜歡,屈膝行禮道:“楊郎君。”
看他穿一身斑斕彩繡的胡式錦袍,風騷地敞開大翻領,顯出挺括結實的胸肌來,襆頭下插著一朵薔薇花。管娘子以不幸成為寡婦,依然處在如狼似虎年紀的婦人身份,由衷讚一句:“楊郎君打扮得這般瀟灑,這一大早是去哪邊呢?”
楊召愉快地踱了兩步,讓管娘子充分欣賞自己肩寬腰細窄臀的身材。在管娘子一臉驚豔的表情中,展雙臂,踏著胡旋舞的步子轉身,向她展示自己鑲金嵌銀的蹀躞帶上,掛的錦繡香囊和八寶短刀。管娘子看得嘖嘖稱讚不已,誇著:“楊郎君真是華陰最風流的偉兒郎。”
楊召騷包夠了,問管十一娘:“管娘子,你走得這般喜慶又是有什麽好事?”
管娘子喜孜孜:“我家二郎主看上了一位姑娘,我送早飯給那孩子去。”
“看上了……一位姑娘?”楊召沒法相信,“他不是個斷袖嗎?整日擰著小紀玩。”
“你母才斷袖呢!”管十一娘哪容人褻瀆了她翟家的三位大小郎君,立馬從 “楊郎高齡花癡女”,化身橫街獅子吼:“你全家全斷了袖子!”
楊召連忙擺手作揖:“好好好,好娘子,我斷袖。”哄了管娘子幾句,待婦人心氣漸漸平了,他道:“這個,宜郎有了心上人,這可是新鮮事兒。表弟能看上什麽姑娘?咱得去開開眼。”
管十一娘道:“就是昨日幫二郎主琵琶伴奏的那個姑娘。”
楊召表示全無印象。
當時大家都看翟容跳舞去了。那姑娘人小小黑黑的,曲子也就彈得不功不過,他不曾注意。畢竟是風月場上廝混打滾多年的人物,楊召說道:“那姑娘長得肯定不起眼,否則我不會沒印象。”官十一娘子道:“瘦得很,個子也矮。”她也覺得,花蕊娘子納給翟容為妾是差了那麽一大截。
楊召做出擔憂的神色:“這事兒,要不這樣。你去把那小娘子找出來,我躲樹後看一眼。要是的確合適,我去跟羽哥說道說道。”他語重心長對管十一娘道:“你想想,宜郎不懂跟姑娘相處,總要有人從旁幫助一下。他這些年終日跟些師兄弟廝混,這混著混著要是真混成了……”他伸出袖子斫了一記手刀,神色頗為凝重,意思很明顯,這愣頭青表弟真成了斷袖,翟府可就被動了。
管娘子一驚,正色道:“是,這府中就楊郎君你最懂女人。你幫二郎主掌掌眼,奴家這就去把小娘子叫出來。”
楊召殷勤地接過她手中的食盒:“快去快去。”
管娘子遲疑了一下,想著若花蕊娘子不適合做翟家的妾室,的確沒必要給她這麽多好菜,便往楊召手中一放:“奴家去去就來。”
看著管娘子的背影匆匆忙忙入了杏香園。
楊召從容打開厚朱漆鏤雕食盒來,果然香氣撲鼻。楊召以手為著,抓了個切片“金乳酥”塞在嘴裏咀嚼著。
翟容納什麽妾關他何事?
宜郎上有那個十分厲害的親兄長,旁有小人常戚戚的翟家族親,身後還有成叔那種忠仆成群,宜郎自己為人挑剔、脾氣又差——哪裏需要他楊召去費什麽心神。將管娘子手中的這個大食盒,穩穩妥妥騙到手才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