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合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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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  麻煩清一下緩存,  謝謝啦!  等到跟著他出來,  一腳踏進了香積寺的庭院中。

    秦嫣便現,  他才不是什麽“帶她出去轉轉。”他分明是拿她當做“出來轉轉”的由頭。一路花開柳拂,  他遇到兩位姑媽、一位從叔伯,四個表兄弟,  問起他:“宜郎,  怎生不在台前看戲?”

    “遇上故人,  過來說些話。”他說。

    秦嫣看他一眼,他們算哪門子故人?

    他家族的長輩和親族們,用或探究或狐疑的目光從秦嫣矮小的身量,  轉到她樸素的樂師服裝。便不再多說什麽。至多有幾個長輩倚老賣老一下:“二郎別走遠了,  早些回座位,  省得家主找你。”於是,  秦嫣確認了他正是翟家的二郎君翟容,今日的正主兒。

    走到荷花池畔,  又遇上幾個打扮得花嬌粉儂的翟家堂房妹子和其他族親姑娘。她們去更衣,從寺廟的內室說說笑笑走過來。看到二哥,  女孩子們乳燕投林一般撲過來,  要纏著他說說話。

    翟容已經數年不曾回家,這次一回來,  簡直是捅了馬蜂窩。族中或者長輩好友家的女孩子們,  見到他就神色都不對了。他礙於家族顏麵,  不好拿出大澤邊殺氣騰騰的一套;唐國少女又大多性情奔放,沒什麽不敢說不敢做的。這兩天他被鬧得煩不勝煩。今日大宴更是令他頭疼不已,幸而早前遇到這個小樂師,臉上寫著要跟他保持距離的意思,想來是一個不會狂蜂浪蝶的姑娘。

    於是,他將秦嫣拋出來,按著秦嫣的肩膀:“幾位妹子,我還要跟這位小娘子有要緊話說。你們先去台子那邊,好像又上新點心了。”

    他嘴上說得客氣,臉上則寫著:哥在狎妓,少來囉嗦。

    然後,押著秦嫣這個“妓”,拐上另一條梨花如雪的麻石小道。

    姑娘們竊竊私語了一番,很是將秦嫣鄙薄了一番。

    走了沒幾步,他就放開秦嫣,舒展著手臂走在前麵。他雙臂搖擺,很是自在。顯然,方才在座位上看些節目,很是將他拘束到了。秦嫣對他不滿,但是雙方身份差距擺在那裏,隻能不聲不響跟在他後麵。他走快了她跟著走快些,他停下來看風景,她也停下腳步看風景。

    小徑兩邊,樓閣屋簷下的玄鳥小銅鈴,在暖風中叮鈴作響。無數翕斜伸展的梨花枝條在他們頭頂綿密交織,白瓣無風自落,沐雪循香,碎銀滿地。

    翟容散夠了筋骨,回頭對她笑道:“你叫花蕊?這名字好生難聽。”

    秦嫣道:“沒錯,奴婢也忍好久了。”

    翟容說:“幸虧今日你過來,我去教坊司找了名冊,想來給你捧場。一大堆‘蕊’姑娘,分散到各處找也找不到。”他略花了點心思找她,但花的力氣並不多。畢竟是個小樂伎而已。

    “郎君上心了,奴婢謝過郎君。”

    翟容感覺到了她的客氣冷淡,微微一笑就不再跟她找茬搭話了,兩人在香積寺的花園中轉了一圈。

    此時,洛河洲“齊樂班”的《燕支舞》開始表演,秦嫣聽到那曲子對翟容道:“郎君,我得回去了,我們馬上要上場了。”

    “嗯,你還是彈琵琶?你自己過去,我站這裏聽罷。”

    “你聽不到我彈,”秦嫣現,他似乎並不打算回戲台下,“我家許散由師傅親自掌弦,我隻是個群奏。”她補充,“不過你可以看到絲蕊跳舞。她是飛天獨舞。”

    “沒興趣。”翟容說,“討厭看到女子扭來扭去折騰。”

    秦嫣原先見他將自己當做擋箭牌略有些不快,此時想到,他是此次宴席的正經主家,應當盡量勸說他觀看“蔡玉班”的節目,她道:“我們是劍器舞,你喜歡不?”

    翟容覺得她先前待他不冷不熱,提起“蔡玉班”倒是十二分的熱情,簡直能感受到她諂媚搖動的小狗尾巴。他嘴角含起笑意:“你要我去看表演?”

    “那是,郎君你是今日宴請的正主兒,方才那些樂班的節目你都不曾去看,肯定許多人都注意到了。”秦嫣用心分析給他聽,“而偏偏,我們‘蔡玉班’的節目你去了。”她仰頭看他,“翟郎君,你看,如此行事對我們樂班不是大有裨益?”

    翟容低頭看著她。

    小姑娘是個琴師,裝束不能花哨。隻簡單梳了兩條長長的辮子,鬢旁插了一個米粒珠子攢成的小釵。臉色黑黃,表情呆滯。但那雙眼睛倒很靈活,腦袋瓜中的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的模樣,有那麽一絲絲的小可愛。

    他一揮手,以食指彈開秦嫣額頭髦中的一片梨花白瓣,對著她的小黃臉,說:“嗯,小心思那麽多。那‘蔡玉班’該謝謝小娘子的費心。”

    “我在裏麵過得很不錯,蔡班主、許師傅,陳娘子都待我很好。為我衣食父母,當知恩圖報。”

    翟容笑了起來:“我看你在哪兒都能過得挺不錯。你快回去吧,趕不上表演看你師傅打你手心。”說畢,長身而起,轉向舞台前邊的翟家坐席而去。

    秦嫣回到木棚邊,蔡班主正帶著眾多樂伎走出木棚。她隨著許散由師傅沿著舞台夾壁走進樂師座。此處在舞台側麵,右手“蔡玉班”的工匠已經將那“九重仙雲佛殿”高台搭好,慢慢推上了舞台。三危山的畫工手筆很好,細膩流動的祥雲紋飾,盤繞在數重或遠或近的佛寺建築上,菱形佛台上,有維摩詰辯經的人物畫。

    翟家族眾、客人、邀請的當地官員都安靜地坐在胡椅上,等待觀看表演。奴子們彎腰在各位尊客之間無聲走動,膝跪著不時添送茶水、蜜餞。

    秦嫣感到了翟容在給自己招手。

    轉頭看了一眼。翟容坐在偏西麵的一個座位上,懶懶散支著兩條腿,笑吟吟示意他如約來看表演了。他膚色瑩白,笑容若驕陽,在一幹衣著華貴的男子中,奪目耀輝。

    秦嫣心中不覺有些高興起來,本來覺得他行事有些跋扈,沒想到還挺給她麵子。她知道,別小看翟家二郎君這遙遙一揮手,落到有心人眼裏,不知道給蔡玉班長多少臉麵呢!

    她興高采烈地想,今日回去以後,說不定班主會給她加個菜!她想吃鹹水鵝!

    果然,許多人都注意到了,蔡玉班的表演尚未開始,已經有了期待的熱烈掌聲。

    端坐席位正中,一位三十許的玄衣男子,亦隨著翟容的動作,看向蔡玉班的樂師群來。他有一雙微微斜挑的丹鳳眼,因年紀稍長蘊藉已足,風華玉樹一般隱隱有天人之姿。他察覺到了翟容的指手畫腳,一雙精致如水墨勾畫的鳳目,落在秦嫣的身上。

    秦嫣猜測他就是翟家的家主,翟羽。翟容那個大他十多歲的大哥。

    許散由師傅是個專一琴技之人,並不懂得這些彎彎繞繞。他最討厭表演時有人東張西望,輕輕咳嗽一聲,對秦嫣惡狠狠掃一眼,她連忙斂容,斜抱好琵琶。

    蔡班主則在場下,笑得如同一尊彌勒佛。

    秦嫣帶著對鹹水鵝的美好期待,隨著許散由先生開始了彈奏。

    磬瓦連擊,琵琶叮咚,兩位劍器舞的大娘子,率先扶簾揚劍而出。

    一聲起,仰頭單手扶蓮燈;二聲起,雙劍並交起絮天;三聲起,亞身踏節轉鸞身;四聲起,軟靴移步鋒芒動……

    隨著一段舞曲結束,高處黑檀木鏤空冰紋平台上,絲蕊手持一麵錯金檀木的琵琶,單足而立。琵琶上螺鈿、真珠,紅藍寶石,交相輝映。她在那充滿著異域風情的琵琶聲中翩然起舞,“蓮座在台”、“金鉤拈花”、“千燈照佛”……一個個舞姿旋轉。

    秦嫣看著絲蕊的動作,現,舞蹈難度似乎被她陡然加大了許多。秦嫣是精於肢體動作修習的,加之先前時常陪絲蕊一道在“蔡玉班”的平台上看她練習基本功,她對絲蕊的軀體能力十分清楚。好幾次,她看著絲蕊的動作似乎會撕裂自己骨節、軟筋。秦嫣有些擔憂,遂一邊彈琴一邊觀望。

    絲蕊的動作雖則看著令她心驚膽顫,可也由於絲蕊的動作闊朗展放,舞姿越出彩。

    在台下數百觀舞者的眼中,絲蕊那曲折的身段,華麗炫目,那逍遙煙浪間的形舒意廣,直如飛行雲中。

    她手中的道具琵琶翻轉漫柔,身上霓帶飄揚,全場觀者均屏息凝神看得投入,連下麵那兩位在敦煌久負盛譽的大娘子,也被她的煥然光華襯得黯然失色。

    舞蹈最後,一名匠人按動預備好的紫雲香盒。

    頓時滿場香花飄舞,彩帶袂舉,引來全場的鼓掌。按照舞蹈設計,接下來絲蕊該係著一根長繩從高處飛旋而下,在香瓣飄散中,模仿壁畫中的飛天盤旋環繞,演繹佛國淨土緊那羅,護佑尚武唐國的意境。

    飄帶急旋中,秦嫣忽然看到絲蕊的動作不對勁。絲蕊腰間的絲索沒有將她拉起一個優美的弧度,她墜出一個可怕的直線,竟然從高台上跌了下來。

    周圍都是一片驚叫。站在舞台附近的仆役、奴子,樂班等諸人紛紛忙亂著去救人。秦嫣也放下琵琶,專注看著那絲蕊落下的角度。

    秦嫣所在的樂師座位離舞台最近,她心知自己占著地利,應當出手相救。全身緊繃如一頭即將出擊的小豹子。

    她瞅見絲蕊落下的方向,下麵有兩名翟府的奴子正在揚臂接人,她能夠看出來他們不僅接不住絲蕊,還會被急落而下的人身砸成重傷。

    秦嫣雙足一踏,如小鹿兒一般躍上舞台,左臂抬升右臂格擋,將那兩名試圖施救的翟家奴子推向兩邊,以免他們被砸到。

    自己的身軀如白鳥展翅。右腿彎曲,左腿伸直,一肩高一肩低,斜斜合撲在地麵。她自己武功低微,自忖無法依靠雙臂將絲蕊接住。唯有合全身之力趴在絲蕊跌下之處,當她砸下來之時,她再擰肩轉腰,卸去部分衝擊力。如此,雖然兩人都會受傷。以她的修為,保住絲蕊一條性命還是足夠的。

    她咬住牙關,等待著絲蕊狠狠砸在自己後背,那摧心撕肺的衝撞之力……

    該當砸下來的時刻,什麽都沒有。

    秦嫣詫異地抬起些頭,一雙六合流雲粉底短男靴踏在她麵前。她一看這靴子就知道不是媼婢、奴子所著。靴子旁邊,是她很熟悉的金色裙裾,這是絲蕊的舞衣。

    秦嫣緩緩抬起頭,深青錦袍,烏皮嵌銀的腰帶……一一入眼簾,不必看見臉,她也能猜到,是翟容抱著絲蕊,將她救下了。心中瞬時一唬,低下頭不知如何是好。

    看著翟容的一雙靴子,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心知自己辦了件愚蠢之事。

    管娘子出去以後自然跟楊召竊竊私語過了,秦嫣飯菜的檔次瞬間就掉碼兒。

    橫豎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她傻乎乎還是吃得很開心。

    待管娘子送掉飯菜,走到楊召身邊之時,楊召挽著管十一娘的肩頭:“來來來,管娘子,這事兒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

    “那花蕊娘子真是用不得麽?”管娘子道,“橫豎二郎主多納幾個妾室,總有一個能用的。”

    “唉,管娘子,你不懂得男人的心思。”楊召一臉苦大仇深,擔憂道:“這第一個女子基本決定了男子對女人的口味。比如我吧,”他帶著管十一娘坐到一個紫藤花架下麵,“我當初第一個女子是長安平康坊的宋靈靈。”

    “送靈?好生難聽的名字。”

    楊召示意管娘子莫要打斷:“豐胸細腰,那叫一個漂亮,所以我看女人的品味一向不俗。比如你管十一娘子,年輕時候必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我才跟你特別說得上話。”

    管娘子被他說到了心坎裏:“那是,當時我雖然是個做粗活的婢侍,老家主手下好幾個護衛都爭著要我。可惜我跟的那個死鬼,年輕時候真是又俏皮又得趣,就是……壽短些……唉,命苦啊……”她竟哭了起來。

    楊召拍拍她道:“表弟第一個若跟了這個柴火棍,你說會怎麽著?”

    “從此就隻曉得喜歡個柴火棍?!”管娘子也憂心忡忡,手指在空中用力一劃。

    楊召說:“無妨,我來設法給他扭轉過來。”

    “如何扭轉?”管娘子問他。楊召道:“附耳過來。”他一邊說,管娘子一邊點頭:“這主意不錯,二郎主是該如此好生引導引導。”

    楊召站起來:“這事兒從長計議,還要羽大哥那一關得過。管娘子多長個心眼,休讓這小娘子跟我表弟走得太近。這三日你千萬莫要上趕著拉扯他們。話已至此,今日我還有約,告辭!”

    “楊郎君走好,我家二郎主可全托付給你了。”管十一娘稍微放了心,回去收拾秦嫣屋子裏的食盒。

    楊召撇著個八字腳,得意洋洋地走出杏香園,拐了兩個彎正待出門。忽覺對麵殺氣騰騰,翟容正走過來:“表哥!昨晚約你去練陣,你去何處了?!”

    楊召頓時矮一截,這表弟愛揍人,拳頭還硬得不像話。本來昨日表弟讓他家宴完畢,一起去城外官驛,找聶司河、崔家兄弟倆繼續練“歸海一濤”陣,結果他滑脫兒了。楊召覺得,翟容目前是聖人賞賜的孝假,不說安分守己在家盡情享受,還想著練陣法,真是吃多了撐得慌!敦煌城桐子街那麽多美人兒等著他楊大美男,哪有功夫陪幾個大老爺們舞刀弄槍呢?

    翟容練習的“歸海一濤”陣目前仿軍中設置,需要五人為伍。他們本來一共六人,這段時間,紀傾玦去長安複命,五個人就一個都不能少了。

    翟容昨夜因無人可練,才揪著秦嫣去練了一把,勉強也算過了癮,所以現在火氣並不大。

    楊召察言觀色,對方並不太打算揍人,問道:“那今日去練?”

    “算了,放你們幾天假吧,我去找聶司河,讓他們也進城來。”

    翟容去馬廄找馬去了。昨日跟秦嫣練了一段時間,他完全看不出她的師承來曆。的確是普通的身法,隻是行動間有著一種玉潤水滑的流暢。他也檢查過她手上的繭,均勻而微弱,與一個出身響馬卻被嬌生慣養的姑娘身份並無太大出入,不像善於使刀之人。

    昨夜,他跪完祠堂,兄長來找他聊了很久。

    兄弟倆都本能感覺到了那個花蕊娘子,身上有不少值得推敲之處。隻是,兄弟倆印證了半夜,也沒有對出什麽有價值的訊息。隻能暫時先穩著那個姑娘,她畢竟年齡小,總會多露出一些破綻的。

    翟容擰起一道眉峰,心事重重地離開了翟府。

    ……

    ……

    秦嫣此時正在杏香園,跟翟家私養的樂班姑娘們一起合琴。

    她本來以為此處音律教頭應該是那個琵琶琴藝高的琴娘,可是卻另有師傅。秦嫣跟大家合了一會兒琴,又問,家主會不會讓她在什麽場合表演?她想準備準備。

    大家均一問三不知。

    問起杏香園常獨自彈琵琶的琴娘,大家告訴她,琴娘總在入夜開始彈,那時候杏香園其餘人等是不讓出聲音的。還說,從來沒有人見過琴娘的真實麵貌。秦嫣覺得奇怪,她還以為琴娘是翟家主的妾室,聽這模樣,似乎也不是。

    本來還想問問翟家主母的事情,看著似乎根本沒這個人。秦嫣也就不冒昧詢問,招人討厭了。

    跟樂班眾人練了琴,便可以吃日膳。

    她不喜歡一個人在房子裏吃飯,這一回管十一娘也沒管她了,讓她跟杏香園的諸位樂師一起吃了頓簡單的湯餅。此處也是眾人合食,坐在一個大案上,一人一碗湯餅,燒鵝做的高湯,很是鮮美。還有一些精致小菜。

    秦嫣說,身為樂師都吃得如此好,肯定主人吃得更好。大家都笑了,說翟家主是很注意飲食起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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