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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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  麻煩清一下緩存,  謝謝啦!  遂又識趣地朝向他,低頭做出恰當的配合:“奴婢也不是彈太好,是否……”。

    翟容看她梗著脖子強按頭的模樣,一雙眼睛彎成月牙兒  :“你奏樂我跳舞,  其他曲子我跳不來。隻能《歸海波》了。”

    秦嫣明白了,翟家二郎主親自上台“賣笑”來了!

    看來,絲蕊砸的不僅是“蔡玉班”的飯碗,連翟家也坐不住了。

    有人助陣,  秦嫣自己又所學有限,便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席地坐到舞台一側一張人字紋竹簟上,斜斜抱起琵琶,  五指一掄,  清音流淌。

    翟容足下輕移,  躍上朱鼓。

    他輕若鴻羽地落在鼓麵,“嗒”的踏出第一聲鼓響,正好落在秦嫣曲調的著點處。

    緊接著,  他踩在那裝飾著銅色圓釘的鼓邊,  足跟急旋,  繞著朱鼓的邊沿激轉起來。那鼓隻是鬆鬆擱在鼓架之上,  稍微用力不勻就會斜側。而他一路旋轉,  轉滿了一整圈,  那鼓麵依然安如磐石。

    一圈轉完,  秦嫣的急驟前奏恰好停止。

    他則單足鶴立亮相,台下半是真心,半是捧場,揚起一片喝彩。

    待到秦嫣主曲開始,他靴尖“咚咚”在鼓麵上打出節拍。他在鼓麵上或揚手,或伏背,或翻轉,在鼓麵上彈跳起來。

    唐國尚武亦尚舞,連當今至尊在朝堂大殿上亦會率群臣,引鼓樂,簪花起舞。翟容這種河西小郎君自然多少都會一些。

    若論舞蹈技巧,翟容跟此處浸淫多年的舞技高手無法相提並論。不過,他姿態剛勁瀟灑,與樂聲配合協調,還是引得人陣陣叫好。

    全場正關注時,一個五六歲的小小孩童,穿著淺綠春衫童袍,紮著小髻,趁自家乳母看得入神,掙脫乳母的懷抱,一溜煙跑上了舞台。撲在朱鼓邊搖著那鼓架:“小叔,小叔,我也要上來!”

    那鸞鳳鼓並非專為立人舞蹈所設,為了鼓聲通透,鼓架很是纖細瘦巧。加之站了個人在上麵,重心偏高,即使稚兒,全身靠在鼓身一邊,也能撼動。

    翟容被那小孩推了鼓,搖搖一晃,鼓身立時側翻!

    眾人一片驚呼,怕那大鼓傾側,要砸在那小兒郎身上!

    誰知,那鸞鳳鼓非但不曾倒下,反而立了起來。翟家二郎君雙腿控製著那大鼓,自己踏在鼓的一側,升到半空。他在立起來的鼓側劈腿、旋轉,不見半絲驚慌。

    他看到是自己侄兒翟軼在底下,雙足一撥,那鼓麵回落,輕柔地重新擺平在鼓架上。他低腰伸

    手,將侄兒從鼓架之下,拉著小手拎上鼓麵。

    小小兒郎剛闖了禍,渾然不覺。

    他升到高處,一點兒不犯怵,還似模似樣地仿著翟容的動作。台下頓時輕鬆起來,轟然而笑,都認得是翟家主的獨子。小兒郎也是翟家遺傳的黑白分明大眼睛,一本正經擺動小身子的模樣煞是可人。

    整個過程,鼓倒、鼓立、恢複平穩,外人看著隻覺驚心動魄。翟羽翟家主卻紋絲不動,並不擔心軼兒被砸傷,對於自己兄弟十分放心。

    被孩子一攪,音樂和節奏就亂了度調,秦嫣看著那一大一小兩個人的動作,雖然大致還是隨著《歸海波》的曲調,但翟容分了心,沒有方才的嚴絲密合。秦嫣便隨著他們的舞蹈,臨時改變一些片段,重新跟上他們的步伐變動。

    翟容也意識到打擾了秦嫣的演奏,抱起軼兒回到應有的力度和敏捷上。《歸海波》雖為長安琵琶聖手查士洛先生的手筆,實則乃出自翟容北海師門長輩的淵源,他比秦嫣更為熟悉這曲子的精髓。

    投桃報李,他揮臂猱身,靴底連叩,開始帶動秦嫣的音調。

    於是,鸞鳳朱鼓上,氣象又是一變。

    琵琶的清亮與鳳鼓的重擊密密契合。歸海一濤那波瀾宏大的韻律在兩人之間引來轉去,此起彼落,層層往複,延綿不絕。

    最有趣的就是軼兒,被自己小叔扛著飛轉,並不覺害怕,坐在小叔的肩頭笑得金鈴兒一般脆亮。一曲演畢,台下掌聲勝過先前任何的演出。諸人直誇翟家二郎君俊采神馳,令人心折。

    翟家主隨著眾人一起,含笑欣賞著自己兄弟和自家小郎君滿場旋飛的身姿。宜郎歸家不過幾日,軼兒從未見過自己小叔,兩人很快廝混得如此親密,翟羽甚是欣慰。那軼兒日日追在小叔身後玩耍,說話也比平日裏多了好幾成,飯也多吃一碗。

    那蔡玉班跳飛天的舞伎墜下之後,翟家其實也需要挽回些場麵。他便讓宜郎上去救個場。本來翟羽打算由“蔡玉班”的許散由先生伴奏。宜郎主動提出,他們的花蕊小娘子會《歸海波》,是查士洛的師傅陳應鶴先生親手帶入門的。於是才有了秦嫣上場的一幕。

    待翟羽的目光落到了坐在一邊彈琵琶的少女身上。

    他湛黑的鳳目陡然收縮,隻見那小娘子滿眼奕奕之色,顯然彈得也很是過癮。可是一張臉卻毫無生動之氣,那嫩若花瓣的菱角嘴上,甚至看不到一絲帶笑的弧度。

    翟家主微微前傾。

    這個姑娘麵容五官細細看去,生得極美。但是麵頰上受盡西北風沙磨礪,黑黃粗糙,將她容色掩去三分。她臉上更充滿了一種僵硬感,顯得垂頭喪氣,滿臉晦色,那點姿容又是少了三分。餘下三分全在她的一雙眼珠裏。

    舞畢,翟容單手抱著軼兒從朱鼓上跳下來,看到秦嫣依然坐在竹簟上,便斜腰伸手拉她起來一道行禮。

    秦嫣很想避開他的手指。

    她感到,自從她暴露了自己有那麽一點點小身手,這個事實之後,他看著她的目光如同一隻吃飽了肚子無事可幹的狐狸,現了一隻折耳朵絨兔可以盤玩戲耍,老想湊過來拽拽對方的耳朵,捏捏對方的尾巴。她很反感,也很擔心,他一旦感到饑餓,或是感覺無趣了,便會即刻亮出滿口尖牙利齒,張開血盆大口,將她咀嚼得骨頭渣兒都不剩下。

    翟容按照胡禮,走到自己的伴奏協作者“花蕊小娘子”身邊,握著她的手,另一手依然抱著軼兒,向全場行禮道謝。

    輕輕附在秦嫣耳邊道:“你是什麽人?”

    軼兒聽到了,笑著學小叔說話:“什麽人!”

    秦嫣掙紮不脫,抱著個琵琶,被他強行帶著向台下行禮,不肯回答他的問題。翟容輕笑:“明日我去蔡玉班找你,不許溜走!”軼兒依然鸚鵡學舌,對著秦嫣奶聲道:“不許溜走!”翟容被他逗樂了,親了軼兒小腦袋一下,道:“小叔真喜歡你!”軼兒看著小叔,笑道:“喜歡……”

    秦嫣避開去看軼兒無邪的笑容。她特別討厭與這種小孩接觸。

    翟容抱穩軼兒,拽著秦嫣換個方向,重新又向著台下行了個禮。

    台下的翟羽盯著秦嫣的臉,無論翟容如何挾製她,她始終板著一張小臉,無喜亦無怒。

    看著如此一張神情略有特異的麵容,翟羽心中似有什麽微微一撞,身邊的熱鬧喜慶頓時都與他無關了:“摩尼奴,血修羅……麵僵直……”

    他長久地看著那個女孩子。抿一抿雙唇,思忖了一會兒。下定決心似的,長長食指在檀木胡椅扶手上輕輕擊了兩擊,朝成叔招一下手指。那灰健仆便腳步輕捷地走到他身邊,翟羽低聲吩咐了幾句。

    見成叔走向“蔡玉班”所在之處,翟家主便風度儒雅地站了起來。

    他一站起來,眾人的嘈雜就開始慢慢退潮了。

    翟家主袍袖一展,眾人立時靜音。翟家主說午後已至,相邀各位上寺外車馬,去翟府上飲宴。貴親、族眾們站起離席,由奴子們趨步上前,帶路引著他們去各自的車駕、馬匹處。女子們也戴起冪籬,或坐車,或騎馬往翟府而去。

    敦煌屬邊城,商旅眾多,各國胡雜,宵禁製度、裏坊製度尤為嚴謹。他們一般都在晌午飲宴,至天微黑回各自府邸。若是族親好友,則往往留宿府中,徹夜飲酒,醉臥客房。

    翟家主安排完客人,徐徐走到戲台下,來見一見這個“麵僵直”的無名少女。

    秦嫣迫不及待地掙脫出翟容的鐵鉗之爪,看到翟家主來到戲台下,抱著琵琶打算行禮。

    翟容將侄兒放在地上,軼兒叫著“阿父”,邁動胖腿走到翟羽身邊。翟羽便將他抱起來,看來軼兒平日甚受其父寵愛,熟練地環住父親的脖子,軟嫩的臉蛋便貼在了翟家主的胸前。

    秦嫣望著翟羽。

    此時,這個男人沒了方才審視眾人、調控全場的威嚴,看著自己稚兒微笑的麵容令她產生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秦嫣雙目一瞬不瞬地看著翟家主的模樣。

    翟家主撫拍了軼兒一會兒,問了他幾句台上跳舞感覺如何?軼兒絮絮跟父親說了幾句。翟羽便將軼兒交給隨跟上來的乳娘。微微仰頭,目光注視著台上手持琵琶的秦嫣。秦嫣覺得他對她有話要說,便走過去,低低曲起膝蓋,恭敬行禮。

    “花蕊娘子,”翟羽對著秦嫣,道,“翟某,可否相請姑娘入府三日,為我演奏?”

    他此言一出,連正要從舞台上躍下平地的翟容也頗感訝然,停下腳步掃視自己的兄長。

    秦嫣心中緊縮,翟容本說明日來找她,已經令她頭痛難言。若是留下來,還不是任翟容魚肉了?況且,絲蕊墜樓之事還不分明,她還想跟著回去問問,究竟是如何出了什麽事情?

    翟容負手立到秦嫣身邊,秦嫣膽怯地看一眼他的身影。她隻得認命,向翟家主再度施禮:“謝過翟家主盛情相邀,奴婢從命。請容奴婢跟班主說下。”

    翟羽轉身,帶著一群人去自己的馬匹、車駕處。

    成叔領著一名仆婦出來,跟秦嫣介紹,這是管十一娘,讓她帶著秦嫣去坐馬車。其他婢婦、奴子們都是要步行回府的。她是客人,家主特意關照讓她隨車入府,再讓管十一娘帶她洗沐吃些點心,安排好她的住宿,讓她休息一下。

    翟容心滿意足。

    這隻大狐狸知道,絨兔兒今晚被自家大哥捉到籠子裏了。他可以挑個閑空的時候慢慢撩撥、細細拷問。明明頗有些身手,大澤邊竟然敢瞞騙於他,這樣的丫頭實在要拽出她的底細來,查剝個通透!

    他整一下衣袍,跳下舞台步履悠閑地揚長而去。

    秦嫣現冷落了管娘子,臉上紅:“多謝娘子送飯。”

    翟容看秦嫣窘迫地不敢吃飯了,對管娘子道:“十一娘,我陪她吃飯就是了。你先歇息去。”

    陪?!你咋不直接喂飯給她吃?管十一娘恨不能仰天長嘯:“奴下還要等著拿食盒回庖房。”

    翟容說:“我等會兒順路送過去。你先歇息去吧。”

    管十一娘冷然以對,氣呼呼退出了屋子。

    翟容給秦嫣把另兩層食盒都打開,下麵一層是白米和粟米並蒸的米飯,還有一碗用湯模子印成雙錢狀的‘漢宮棋’麵片。秦嫣將尖尖的烏牙著指向另一張碟子裏的豬肉丸子“西江料”。

    翟容則拈起糯米粉混著酒釀、蜂蜜揉成薄片,晾幹油炸的“見風消”零嘴兒,鬆鬆脆脆的吃了好幾片。

    自入了敦煌,秦嫣難得吃肉。也就大澤邊被翟容喂了幾串烤肉而已。此刻吃著這些飯菜,覺得分外鮮美。

    吃了丸子之後又被那一碟子六個的小餃子給吸引了,各色不同的皮子,形狀又捏摺得很是可愛,不覺多看了幾眼。

    翟容直接從裏麵拿走一個綠色的小餃子,道:“梅子餃子,我最喜歡的。”

    秦嫣吃了好幾日唐國的飯菜,也不如今日這裏的菜好吃。平民食物之粗糙,與這種豪奢家庭的食物,實在不是一個世間之物。她本以“欲擒故縱”之計,吃得盡量嫻靜一些,免得自己吃相難看,招翟容恥笑。眼見著翟容在漫不經心蠶食掉她的美餐,心中幽憤不已。她連忙換了戰術,目光如閃電,下箸如暴雨,風卷殘雲一般將個食盒裏的盤盤碟碟迅吃了個精光。

    翟容看得雙目睜圓,終於體會到,大澤邊姑娘偷吃那些肉串,實在是口下留情了又留情。她剛為了父親和情郎哭過,又能如此好胃口……真是身心強健啊!

    抹盡油嘴,秦嫣將食盒收拾好:“二郎主你知道庖房在哪裏?”

    翟容拿過那食盒,又拽她的袖子:“走,帶你看一樣好東西去!”

    夜幕已然降臨,遠處“鬱遠堂”上還在傳來弦樂之聲。翟家的酒宴依然在進行著,有人喝醉小睡之後,重新加入宴席。也有人醉而扶歸,踉蹌而去。

    翟容帶著秦嫣先去了庖房,是個高大寬敞的朱色欄杆敞屋。房梁上懸掛著風幹的熏雞熏肉,高腳桌案邊,爐灶龐大,呼呼地向外噴著鮮紅的火苗。上麵有四個大小不同的蒸籠依然在煮著酒席上的一道道佳肴。

    將食盒托給了此處的一名燒火奴,翟容帶她去了後花園。

    後花園夜晚有巡園的奴仆,園子比杏香園要大很多,遇上了翟容都會給他行禮。秦嫣隨著他來到一處名為“殿湫簃”的小庭院內。此處方圓半畝多一些,前麵是一片瓦片嵌花的青石地麵,東側有個天然小泉,泉上立個半亭,泉水汩汩,綠樹如蔭。背麵則是個門朝南開的三開間小屋。隻消將那小庭院一鎖便是個獨立的小院落。

    秦嫣一走入裏邊,便聞到一股腥臊的味道。

    略走幾步便看到那房屋門口攔著鐵柵欄,走近一看,昏暗的夜色下,屋子裏走來走去一頭雪白的大狼。

    “雪奴!”翟容伸手進那鐵柵欄,那白狼便立時走過來,如同馴養的家犬一般將毛茸茸的頭,頂在翟容的手心中。一雙在夜晚中泛著綠芒的眼睛,警惕地盯著秦嫣看。

    “這是我朋友,”翟容輕柔撫摸著那白狼的頭部,“你們認識一下。”

    秦嫣自然是不怕狼的,遂在翟容身邊蹲下身子,那狼感覺到了她的侵近,脖子上的毛支棱起來,猛沉威脅地出一聲低吼,齜牙呼出一口濃重的腐肉之氣。秦嫣頗感興趣地看著那狼雪白的毛色:“如何會有這般毛色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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