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金娑

字數:8361   加入書籤

A+A-




    手機閱讀更精彩,手機直接訪問 c

    此為防盜章, 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 麻煩清一下緩存, 謝謝啦!  第十三章

    她還分不出男女,一頭亂發裹著血漿, 沾著幾片白色的雪花,一張臉肮髒得看不出本來的麵目。手機看小說c 才是最佳選擇!而她那瘦小的身子, 顫抖得如同冬日裏吃不飽的麻雀子。赫連越笑了,他命人將她拖到自己麵前,指著身邊這個少年, 讓這個最為弱小無力的孩子,動手殺了這個不肯舉刀求一命的少年。許諾她,如果她殺了他,可以收她為養子,讓她也成為“黑狐武士”!

    赫連越要讓這個少年看到, 世間沒有赤子孩童,哪怕這樣小的孩子, 也會為了一口殘羹冷炙,拿起屠殺的刀刃。

    風雪在耳邊刮得鬼哭狼嚎。

    秦嫣看著那個侏儒少年, 他也低頭看著小小的她。

    她滿頭亂發、臉上凝結的血跡斑斑,讓她顯得像個猙獰的小惡魔。

    他的褐色頭發依然整齊地盤成一個發髻,目光中沒有驚懼。甚至帶著一點悲憫之色看著她。秦嫣手中隻有半截廢鐵,顫微微舉起來。哪怕對方不過是個侏儒, 她也隻舉到少年的胸部。

    赫連越大笑:“這小東西殺不了你啊, 長清, 她太矮了。要不,你低下頭?”

    名叫長清的少年,自進入黑狐部落就不曾低下過脖頸,此時,果然慢慢低下了。他將自己修長的脖頸,無聲地□□在秦嫣的麵前,右衽棉袍的領子在他頸後顯出一道優美的曲線。

    寒風吹開秦嫣的亂發,露出她晶亮明澈的眼睛。長清陡然身上微微一顫。他以為這個小孩經曆了方才如此的殘殺,應該已經混亂迷茫了。可是對方分明有著還算清晰的頭腦。

    他立即突然抬起頭,扭向赫連越,用焉旨話罵道:“赫連越!我一定殺了你!”

    “你試試看!”赫連越走上前,五指狠狠插入他頭發,將他整齊的發髻瞬間擰成一團褐絲,在亂風中飄飛。他一把將長清的頭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撞響。長清的額頭頓時一片血水。

    “你殺啊?你殺給我看!”赫連越狂笑著將長清的頭再次砸向地麵。

    他將長清按倒的同時,也無意間湊近了旁邊那個看起來毫無殺傷力,小麻雀子似的髒小孩……

    電光火石間,秦嫣擰腰蹬跳。

    半截廢鐵怕什麽,隻要有一點點刃口,隻要與對方的距離足夠近,紮合穀訓練出來的小“刀奴”,也能夠在瞬間令對方封喉!赫連越最後一個字尚未說完,就駭然斷裂在了喉嚨裏。龐大的身體沉重地倒下雪地,激起大片冰屑和身邊黑狐族武士的驚呼。

    同樣與她來自紮合穀“草字圈”的矮腳一聲大叫,剩下的孩子們都飛快地衝向最近的黑狐戰馬,去奪馬逃命。

    秦嫣站得最靠裏麵,她也想找到一匹馬逃出去,可是赫連越的黑狐武士已經向著她猛撲過來,她仗著人小靈活從戰圈裏逃出來,好不容易攀到了一匹馬的腳蹬,她緊緊拉著那腳蹬,被拖行了一段距離,才能夠用足全力向上一跳,想要抓住上麵的馬鞍。

    忽然,一隻手伸出來,她在紮合穀“草字圈”的“同伴”矮腳,也爬上了這匹馬。他生怕兩個人的重量導致馬跑不快,手用力抓住秦嫣的五指,狠狠將她掰下來,任她如同一個破碎的草袋,從馬身一側跌落到地麵。而身後,黑狐武士已經先後上馬,追上了過來。

    秦嫣嚇壞了,她還隻有八歲,她哭喊起來,狂風立時將大把冰冷的雪粒子塞進她的喉嚨裏,使她隻能發出嘶啞的嗚咽。

    她爬起來重新慌不擇路地逃跑著,悶頭奔跑仿佛在水中一般,壓得無法呼吸。

    背後馬蹄得得聲緊追著她不放,她越發恐懼,胸口一陣陣血腥。無論她如何加快速度,她的小短腿終究跑不過馬匹長而有力的四肢……

    終於,她被人小雞兒似的憑空抓起來,四體離空。

    她已經跑得虛脫了,放棄了最後的掙紮。緊閉著眼睛以為自己會被彎刀刺穿身體,可是那抓她起來的人卻將她放在馬前,雙腿用力一夾馬腹,以嫻熟的騎術,帶著她衝出了黑狐部落的包圍圈。

    秦嫣過了好久才敢睜開眼睛,抬頭看到,原來是長清。

    以當時她的年齡和能力來說,莫血並沒有要以她為主動手,發難赫連越的意思,她純粹作為陪死的,進入了那次任務。隻不過,赫連越將她叫到了麵前。而她是那種看著不聲不響很安靜,一旦有了機會頭腦還是比較清晰果斷的姑娘。因為這次的出手,莫血將她視作靈性通開,早承聖明之光的人,此後更為用心調.教她。

    黑狐部落此行,她結識了長清,也跟矮腳結下了梁子。

    數年後,當她和矮腳各自成為“草字圈”公認的兩大最強“刀奴”之後,他們彼此始終是仇視的,以至於在很長的時間裏,莫血都不讓他們共同執行任務,否則,他們兩個自己就先殺個你死我活了。

    長清沒能逃走,被豢養他們的“牧刀人”莫血一起帶回了“草字圈”。因他懂得漢字,又身有殘疾沒什麽危害性,紮合穀的老巫留下了他。

    秦嫣很快發現了長清是個博聞強記,精通詩書典籍之人,還寫得一手好字。她就打算著要跟長清學寫漢字。長清白日幫著老巫做些雜事,晚上也願意教秦嫣功課,他能夠記得很多中原的書籍,他用老巫的木板和煙灰默寫出來,一字一句教秦嫣。

    每一個刀奴,白日裏要接受莫血的訓練,以便使得身手矯健靈活,能在分毫之間奪人性命。還要長時間地虔誠誦讀星芒聖教的《光明垂地經》,以滌蕩靈魂。

    為了讓他們保持足夠的精力接受訓練,老巫給了他們一套心法,隻需要每日練兩個時辰,全天便能神采奕奕,不再會覺得困倦。秦嫣練下來覺得的確管用,已經練了五年多了。

    不過,這僅僅是一個幫助她減少睡眠的法子,對於真正的輕功內力,毫無增益。秦嫣此時聽翟容說要教她輕功,自然很想學。

    翟容說:“想學就好,來,我將心法念給你聽,你自己能找到這些穴位嗎?”

    他念了幾個穴位給她,秦嫣跟老巫學習那個減眠的心法時,老巫曾經摸著她的身體一點點教給她了。她隨著翟容所說,很快就摸到了竅門。不必動用手去攀爬,便上了院子裏一棵高大的槐樹,和平日裏四肢並用的攀爬區別很大,身子若有雲扶,點一下便能上去一大截。上藤還是有困難的,藤蔓太軟承受不住人的身子。

    翟容已經表示滿意了,耷拉著一條腿坐在枝葉茂盛的槐樹之中,對她道:“學得不錯了,進度很快。聽說你學琵琶也沒多久?”

    秦嫣也覺得自己學得很好,高興地點頭:“接下來如何提高呢?”

    “提高?”翟容說,“你先能上樹上得飄逸一些再說罷,這也不是一時之間的事情。”

    秦嫣還待說話,翟容猛然收起腿,一把拽住她,踩著樹幹,將她帶到樹影底下。秦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身子一動想問他。翟容立即轉過頭,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別說話。

    秦嫣便縮在他身後,看他在躲誰。樹下傳來威嚴的聲音:“宜郎!你給我下來!”

    秦嫣心裏忍不住好笑,原來他在躲的人是翟家主。

    翟容自然不肯出去。此時翟羽將一顆石子飛了上來,很快,就有一位翟府護衛隨著那石子所指,輕鬆跳上了他們藏身的樹幹。對翟容道:“二郎主,請下去吧。”

    翟容見被自己大哥發現了,隻得拉著秦嫣跳下樹杈,秦嫣還能記得及時提氣,做到了落地無聲。

    她抬頭一看,樹影婆娑中,翟家主立在庭院中,雪奴亦佇立在他的身邊。月華籠罩下,顯得他愈發氣質高貴而神秘。因在翟家主身邊,連雪奴也生出一份莊重威勢來,胸前的月形垂毛給它平添幾分王者風範。

    翟羽看著自己二弟:“宜郎,你怎麽任雪奴亂走?”

    秦嫣這才想起他們方才興衝衝去學輕功,沒有將雪奴重新送回殿湫簃。雪奴畢竟是頭狼,獸性尚有,翟府如今很多客人,確實做得不妥。

    他垂頭喪氣,撇出八字眉做了個苦瓜臉。

    秦嫣看著他的慫樣兒,心裏樂開了花,使勁揉自己不聽話的麵頰。從來沒覺得自己這張臉如此不夠用。

    翟羽看著秦嫣。

    無論是多麽殘忍頑固的對手,他都有辦法挖掘出對方的蛛絲馬跡。可是此刻,看著她拿著兩隻小拳頭,支著她自己的臉頰,仰頭看著自家兄弟的模樣,怎麽看都是個普通的小姑娘。

    翟羽對翟容道:“去祠堂,跪兩個時辰再去睡覺。”又對秦嫣道:“花蕊娘子,你跟著翟雲回屋子。”翟雲便是方才跳上樹,堵他們的那名翟府護衛。翟容撇撇嘴,獨自跪祠堂去了。

    秦嫣看他一眼,他們算哪門子故人?

    他家族的長輩和親族們,用或探究或狐疑的目光從秦嫣矮小的身量,轉到她樸素的什麽。至多有幾個長輩倚老賣老一下:“二郎別走遠了,早些回座位,省得家主找你。”於是,秦嫣確認了他正是翟家的二郎君翟容,今日的正主兒。

    走到荷花池畔,又遇上幾個打扮得花嬌粉儂的翟家堂房妹子和其他族親姑娘。她們去更衣,從寺廟的內室說說笑笑走過來。看到二哥,女孩子們乳燕投林一般撲過來,要纏著他說說話。

    翟容已經數年不曾回家,這次一回來,簡直是捅了馬蜂窩。族中或者長輩好友家的女孩子們,見到他就神色都不對了。他礙於家族顏麵,不好拿出大澤邊殺氣騰騰的一套;唐國少女又大多性情奔放,沒什麽不敢說不敢做的。這兩天他被鬧得煩不勝煩。今日大宴更是令他頭疼不已,幸而早前遇到這個小樂師,臉上寫著要跟他保持距離的意思,想來是一個不會狂蜂浪蝶的姑娘。

    於是,他將秦嫣拋出來,按著秦嫣的肩膀:“幾位妹子,我還要跟這位小娘子有要緊話說。你們先去台子那邊,好像又上新點心了。”

    他嘴上說得客氣,臉上則寫著:哥在狎妓,少來囉嗦。

    然後,押著秦嫣這個“妓”,拐上另一條梨花如雪的麻石小道。

    姑娘們竊竊私語了一番,很是將秦嫣鄙薄了一番。

    走了沒幾步,他就放開秦嫣,舒展著手臂走在前麵。他雙臂搖擺,很是自在。顯然,方才在座位上看些節目,很是將他拘束到了。秦嫣對他不滿,但是雙方身份差距擺在那裏,隻能不聲不響跟在他後麵。他走快了她跟著走快些,他停下來看風景,她也停下腳步看風景。

    小徑兩邊,樓閣屋簷下的玄鳥小銅鈴,在暖風中叮鈴作響。無數翕斜伸展的梨花枝條在他們頭頂綿密交織,白瓣無風自落,沐雪循香,碎銀滿地。

    翟容散夠了筋骨,回頭對她笑道:“你叫花蕊?這名字好生難聽。”

    秦嫣道:“沒錯,奴婢也忍好久了。”

    翟容說:“幸虧今日你過來,我去教坊司找了名冊,想來給你捧場。一大堆‘蕊’姑娘,分散到各處找也找不到。”他略花了點心思找她,但花的力氣並不多。畢竟是個小樂伎而已。

    “郎君上心了,奴婢謝過郎君。”

    翟容感覺到了她的客氣冷淡,微微一笑就不再跟她找茬搭話了,兩人在香積寺的花園中轉了一圈。

    此時,洛河洲“齊樂班”的《燕支舞》開始表演,秦嫣聽到那曲子對翟容道:“郎君,我得回去了,我們馬上要上場了。”

    “嗯,你還是彈琵琶?你自己過去,我站這裏聽罷。”

    “你聽不到我彈,”秦嫣發現,他似乎並不打算回戲台下,“我家許散由師傅親自掌弦,我隻是個群奏。”她補充,“不過你可以看到絲蕊跳舞。她是飛天獨舞。”

    “沒興趣。”翟容說,“討厭看到女子扭來扭去折騰。”

    秦嫣原先見他將自己當做擋箭牌略有些不快,此時想到,他是此次宴席的正經主家,應當盡量勸說他觀看“蔡玉班”的節目,她道:“我們是劍器舞,你喜歡不?”

    翟容覺得她先前待他不冷不熱,提起“蔡玉班”倒是十二分的熱情,簡直能感受到她諂媚搖動的小狗尾巴。他嘴角含起笑意:“你要我去看表演?”

    “那是,郎君你是今日宴請的正主兒,方才那些樂班的節目你都不曾去看,肯定許多人都注意到了。”秦嫣用心分析給他聽,“而偏偏,我們‘蔡玉班’的節目你去了。”她仰頭看他,“翟郎君,你看,如此行事對我們樂班不是大有裨益?”

    翟容低頭看著她。

    小姑娘是個琴師,裝束不能花哨。隻簡單梳了兩條長長的辮子,鬢旁插了一個米粒珠子攢成的小發釵。臉色黑黃,表情呆滯。但那雙眼睛倒很靈活,腦袋瓜中的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的模樣,有那麽一絲絲的小可愛。

    他一揮手,以食指彈開秦嫣額頭發髦中的一片梨花白瓣,對著她的小黃臉,說:“嗯,小心思那麽多。那‘蔡玉班’該謝謝小娘子的費心。”

    “我在裏麵過得很不錯,蔡班主、許師傅,陳娘子都待我很好。為我衣食父母,當知恩圖報。”

    翟容笑了起來:“我看你在哪兒都能過得挺不錯。你快回去吧,趕不上表演看你師傅打你手心。”說畢,長身而起,轉向舞台前邊的翟家坐席而去。

    秦嫣回到木棚邊,蔡班主正帶著眾多樂伎走出木棚。她隨著許散由師傅沿著舞台夾壁走進樂師座。此處在舞台側麵,右手“蔡玉班”的工匠已經將那“九重仙雲佛殿”高台搭好,慢慢推上了舞台。三危山的畫工手筆很好,細膩流動的祥雲紋飾,盤繞在數重或遠或近的佛寺建築上,菱形佛台上,有維摩詰辯經的人物畫。

    翟家族眾、客人、邀請的當地官員都安靜地坐在胡椅上,等待觀看表演。奴子們彎腰在各位尊客之間無聲走動,膝跪著不時添送茶水、蜜餞。

    秦嫣感到了翟容在給自己招手。

    轉頭看了一眼。翟容坐在偏西麵的一個座位上,懶懶散支著兩條腿,笑吟吟示意他如約來看表演了。他膚色瑩白,笑容若驕陽,在一幹衣著華貴的男子中,奪目耀輝。

    秦嫣心中不覺有些高興起來,本來覺得他行事有些跋扈,沒想到還挺給她麵子。她知道,別小看翟家二郎君這遙遙一揮手,落到有心人眼裏,不知道給蔡玉班長多少臉麵呢!

    她興高采烈地想,今日回去以後,說不定班主會給她加個菜!她想吃鹹水鵝!

    果然,許多人都注意到了,蔡玉班的表演尚未開始,已經有了期待的熱烈掌聲。

    端坐席位正中,一位三十許的玄衣男子,亦隨著翟容的動作,看向蔡玉班的樂師群來。他有一雙微微斜挑的丹鳳眼,因年紀稍長蘊藉已足,風華玉樹一般隱隱有天人之姿。他察覺到了翟容的指手畫腳,一雙精致如水墨勾畫的鳳目,落在秦嫣的身上。

    秦嫣猜測他就是翟家的家主,翟羽。翟容那個大他十多歲的大哥。

    許散由師傅是個專一琴技之人,並不懂得這些彎彎繞繞。他最討厭表演時有人東張西望,輕輕咳嗽一聲,對秦嫣惡狠狠掃一眼,她連忙斂容,斜抱好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