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浮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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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拿五塊鹿肉,兩隻生雞,牛羊肉多一些,碟子多拿幾個。”
“好的。”秦嫣滿心歡喜。
“弄一點給幾位前輩吃。”宜郎說, “你來幫我打下手。”他從她的熱情中看到了她呼之欲出的食欲,補一句,“你也有。”
他要的量不少,秦嫣跑了三趟才將東西都運了過來。
他將秦嫣拿來的八個碟子整齊擺好。將肉放在裏麵,掏出一把短刀先切了幾塊大小形狀一致的肉塊出來,讓秦嫣比著大小幫他切肉。秦嫣依言, 盡力去切出這份整齊來。
宜郎帶著挑剔的目光,審視著她的動作。看她切起來的形狀大小均大致滿意, 便自己拿著刀削木簽。秦嫣問他, 要不要幫他串肉?
他說,不必。
右手單手將木簽逐一紮入肉中, 找個空盤子一拍,那肉就分隔好了相等的距離。左手手指分開, 可以均勻插入十根肉串,然後放在火上慢慢翻轉。
烤了不一會兒, 鹿肉的香味就直往外竄。在大漠艱難討生活, 吃過無數半生不熟烤肉的秦嫣感到, 這些火候到位的肉塊香得讓她熱淚盈眶。秦嫣越餓得咕咕叫。
第一個十串烤完了秦嫣就想吃。宜郎說:“你先送去前輩那裏。”
——管天管地, 還管得住她嘴巴不成?秦嫣路上便吃掉了兩串。
待到她回到宜郎的火塘,他已然將麵上黑巾扯下。黑巾拿掉之後,其實人長得很不錯,隻是有點凶。當他斜斜掃著她的嘴,黑白分明的剪水瞳如同一把鋼刀劃過她的臉。秦嫣不覺捂住油嘴,這個人看起來如此惡頭惡腦的,現了她偷嘴,會不會揍她?
宜郎沒揍她。
拿起十串肉串放碟子裏:“你先吃,吃飽了再做事。”秦嫣放下心來,覺得他還是挺有人情味兒的,遂津津有味啃著肉串。肉串很好吃,外脆裏嫩的。
吃了一會兒想起自己還應當切肉,問他,需要她切嗎?
“拿了生肉,再吃烤肉不髒嗎?”他反問她。
秦嫣覺得有吃就好,哪管“醃臢”兩字怎麽寫?不過,她相當虛偽地回答他:“軍爺說得對,特別髒。”遂,安心抱著肉串吃著。
那大火塘邊此時正鬧得有趣。
四個黑衣後生已經跟姑娘們聊得頗為熟諗,姑娘們給他們唱起了歌。唱的是秦嫣自己也會彈的《綠枝繞》:
“河畔草離離,庭院杏花濕,青衫誰家俏郎君,白馬引轡來。
青絲桃花麵,春風吹畫舫,綠枝繞樹係情儂,小詞唱晚空……”
秦嫣也聽得搖頭擺尾不亦樂乎,對她而言,這曲子裏飽滿欲滴地含著唐國的世俗風光。
宜郎看她邊吃邊聽曲兒,問她:“這曲子很好聽麽?”
“好聽,裏頭講了個故事。”
“講了個什麽故事?”
“說春日的一天,杏花開放,有個騎著白馬的郎君遇上了一位姑娘,綠柳陰裏……”秦嫣瞄他一眼,感覺他並無興致,遂住了口。
此時,在湖邊做掃尾事務的第五個人也走回火塘了。雖然此人和其他人一樣穿著玄色布衣,鉚釘皮甲。脖子裏圍著灰色紮巾,手腕上套著玄色護腕。可是麵容清雅俊朗,儼然翩翩佳公子。看到大家吃喝得很愉快,溫柔地笑了笑,隨便找了地方坐下來。
姑娘們都被這最後到來之人看住了眼睛,問身邊的一名身姿健挺的後生:“楊召哥哥,這位郎君叫什麽?”
楊召現風頭被奪走了,不耐煩道:“他叫小紀,最沒脾氣最無趣了。”
姑娘說:“奴家倒是喜歡這樣溫和的,我們找他說話去!”
楊召急道:“你手裏還拿著烤給我的蒸餅呢……”旁邊名叫聶司河的黑衣人,是個麵目冷峻的男子,六人中年齡最長,道:“老楊,你搶風頭搶不過小紀的,死了這條心吧。”楊召眼珠一轉:“各位小娘子,可要看我胳膊上的紋身?”
唐國男子以紋身為美,果然一部分姑娘回到楊召身邊,看著他將衣衫褪下,胳膊三角肌上赫然有青虎。楊召賣弄地鼓動肌肉,讓那青虎臉麵上出現變化。姑娘們驚叫起來:“可以摸摸嗎?”楊召得意地道:“各位娘子請——”
還有一對是崔氏兄弟,也跟姑娘們說說笑笑,不時和前輩們討杯酒喝。
小紀被幾個姑娘纏得受不住,便走到宜郎這邊,本來尚有幾個姑娘嬉笑著追來。被那宜郎一雙冷眼掃了一眼,她們頓覺微微有了寒意。楊召和崔氏兄弟求之不得將姑娘們招回去,對她們道:“那人脾氣不好,你們休去惹他。”
那楊郎君說話也不避著人,連秦嫣都聽見了,回頭悄悄看看那小郎君。宜郎恍若未聞,楊召是他表哥,一貫嘴上不幹淨。隻要那些鶯鶯燕燕不來叨擾他就行。秦嫣也不知那楊郎君所言真假,不覺悄悄挪遠一些。
宜郎拿過幾根烤肉,遞給小紀:“他們又把活兒都丟給你做?”
小紀拿著烤肉一口口吃著:“那赫利的頭顱我已經用石灰處理好了,我帶回長安去複命。”宜郎點點頭。
宜郎回頭對秦嫣道:“你吃完了吧?給前輩送點東西去。”秦嫣忙不迭點頭。
小紀笑著看秦嫣端了一大堆食物碟子向三位老人那邊跑去:“這姑娘指法不錯。”
宜郎道:“做事很勤快。”他將話題轉到他更關心之處,道:“傾玦,你方才腳步又錯亂了三處。”他從手邊拿起一根草根,說道:“我將你們的陣法複了一盤,你來替我看一下。梳理清楚了,我再去帶表哥他們練。”
兩人是同門,一起入選了聖上的“白鶻衛”。從小就是宜郎負責指點江山,小紀負責具體實務。
小紀便隨著他的筆劃點戳,一起討論了一番“歸海一濤”的進退得失。這陣法是他們的師叔所研創,然則,臨陣對敵之千變萬化,還是要他們自己從鮮血、鋼刀的碰撞中,去逐步參悟。
師兄弟品談切磋了一番,雙雙都感覺到有了幾分進益,說得額角微微出汗,這才停下來休息一番。小紀問他:“二郎,回了河西,準備在敦煌如何過?”
宜郎說:“走一步算一步。表哥要去看姑媽,跟我一起回去。”
小紀道:“替我向羽大哥問好,這次不能去看他了。”
此時秦嫣一溜小跑著回來,說道:“兩位軍爺,幾位前輩說酒喝夠了,要找地方睡覺。”
小紀推宜郎一把:“去吧,我再弄些吃的。”
那宜郎去了老人們喝酒的地方,果然已經喝得爛醉。宜郎招呼了楊召他們,一起把老人們安置到馬車裏。然後趕了其他姑娘們去睡覺。看看秦嫣不在,找了一下,她正蹲在湖水邊給陳應鶴先生洗那身尿濕的衣褲。宜郎走到秦嫣麵前,指著灑落地上一堆狼藉的碗道:“那些碗,你去收拾收拾。”
“是。”吃飽喝足的秦嫣幹勁很足,將洗好的衣衫掛到馬車後麵晾著,又開始著手收拾那些油膩膩的碗盞。將剩菜剩肉倒在地上,拿土埋了。從馬車裏找出一隻小木桶,將一大堆碗碟分批放進去,將那些碗帶到了大澤邊,然後挽起袖子、束緊裙子,蹲在石頭上開始洗碗。
正洗得熱火朝天,忽然頭上一重,一隻手揉上了她的頂,秦嫣轉頭看到宜郎也蹲到了她所在的石塊上。
宜郎道:“你洗不完吧?我來幫你。”秦嫣:“這些事兒都是下人做的,哪裏需要貴人動手?奴婢很快便能洗完……”
“洗成這樣?”宜郎拿起一個秦嫣洗過的碗,油得尚在滑手。秦嫣道:“今日吃得太油了,需多洗幾遍。”小紀也蹲到那石頭上,笑道:“我們跟你一起洗。”
“多謝兩位軍爺。”
宜郎和小紀開始洗碗。
他們倆的手法完全一致,先用右手拇指按在碗沿上一轉,那碗上厚厚的油水便被他們都摩了下來。勻長有力的手指扣著碗沿,往大澤的碧水中平平旋轉而出,碗在清純湖水中畫出一道雪亮的弧線,等到那碗轉回左手,已經滌蕩得幹淨如新。
這樣也行?
秦嫣下巴頦驚得掉了下來。
他們手法如鳳鳥穿梭,深藍的湖麵上,白蓮盛開一般,數十隻粗磁碗在水麵疾轉,擊碎滿湖明澈月光。再一個個乖乖排著隊,回落到他們倆的左手,不一時就疊起一大疊。
宜郎將秦嫣手中的碗,還有手邊已經“洗”過的那一疊拿過去,和小紀一起,如法炮製也重洗了一遍。兩個人洗到濃酣處,手中磁碗急轉,兩人卷起螺旋波浪,彼此互撞。
秦嫣蹲在一旁,滿頭滿臉都是他們玩出來的洗碗水,拿袖子揩一把臉。
大澤春日夜晚的涼風,輕爽地拂過少年人意氣風的眉角,遠處的祁連山在月下晶瑩如玉,傲立紅塵。
碗都疊好,宜郎道:“都好了,你睡覺去。”站起來的時候,秦嫣仔細看了看,自己比他倆的腰高不了多少,難怪那宜郎總是叫她“小孩兒”。秦嫣說:“你們是同門師兄弟吧?洗碗的動作都那麽像。”
宜郎點點頭:“你多大?”他一開始見她矮小,以為是個小孩,可是做事說話又不算太幼稚。
“十五了!”秦嫣告訴他。
她的主人,那個名叫莫血的人會摸骨分齡,說過她今年是十五。
“當真十五歲?”
秦嫣也知道,她比同齡姑娘要矮小不少。信嘴說道:“老家吃不飽,這次去敦煌,我要多吃好東西,很快便能長高的。”
小紀說:“你琵琶彈得如此出色,不會尋不到飯吃的。”
秦嫣點頭道:“奴婢也是如此想的。”
宜郎說:“我送你去馬車。”手裏托著高高的碗盞走在秦嫣身邊,紀傾玦則去了馬匹聚集處。
宜郎隨著秦嫣的指點,將碗盞放置在馬車中,又將秦嫣送到了樂師們睡覺的馬車邊。
分手之時,宜郎彎下腰,對秦嫣道:“去了敦煌好好練琴。有機會我來給你捧場,等出了名,你的日子就好過了。”
他仔細看了看秦嫣的臉,見秦嫣臉上始終毫無變化,伸出兩個手指一把捏著秦嫣的臉皮:“你是不是不會笑?”
秦嫣被他扯痛,哎呀哎呀地掙紮出來。自己摸摸自己的麵皮,紮合穀大家都不笑,她沒有笑容也沒甚麽可奇怪的。她說:“從小就沒什麽機會笑,可能臉長僵硬了吧?”
那宜郎微笑著點點頭,像摸一隻小貓狗似的,揉揉她的臉頰。
他低頭微笑的樣子真是好看,秦嫣想,不過還是離得遠些好。
翟容想讓她猜一猜。
說時遲那時快,管十一娘重重在兩人之間一拍那案桌:“這是魚子!西海寒水的大魚子!”翟容和秦嫣齊齊嚇了一跳。
秦嫣現冷落了管娘子,臉上紅:“多謝娘子送飯。”
翟容看秦嫣窘迫地不敢吃飯了,對管娘子道:“十一娘,我陪她吃飯就是了。你先歇息去。”
陪?!你咋不直接喂飯給她吃?管十一娘恨不能仰天長嘯:“奴下還要等著拿食盒回庖房。”
翟容說:“我等會兒順路送過去。你先歇息去吧。”
管十一娘冷然以對,氣呼呼退出了屋子。
翟容給秦嫣把另兩層食盒都打開,下麵一層是白米和粟米並蒸的米飯,還有一碗用湯模子印成雙錢狀的‘漢宮棋’麵片。秦嫣將尖尖的烏牙著指向另一張碟子裏的豬肉丸子“西江料”。
翟容則拈起糯米粉混著酒釀、蜂蜜揉成薄片,晾幹油炸的“見風消”零嘴兒,鬆鬆脆脆的吃了好幾片。
自入了敦煌,秦嫣難得吃肉。也就大澤邊被翟容喂了幾串烤肉而已。此刻吃著這些飯菜,覺得分外鮮美。
吃了丸子之後又被那一碟子六個的小餃子給吸引了,各色不同的皮子,形狀又捏摺得很是可愛,不覺多看了幾眼。
翟容直接從裏麵拿走一個綠色的小餃子,道:“梅子餃子,我最喜歡的。”
秦嫣吃了好幾日唐國的飯菜,也不如今日這裏的菜好吃。平民食物之粗糙,與這種豪奢家庭的食物,實在不是一個世間之物。她本以“欲擒故縱”之計,吃得盡量嫻靜一些,免得自己吃相難看,招翟容恥笑。眼見著翟容在漫不經心蠶食掉她的美餐,心中幽憤不已。她連忙換了戰術,目光如閃電,下箸如暴雨,風卷殘雲一般將個食盒裏的盤盤碟碟迅吃了個精光。
翟容看得雙目睜圓,終於體會到,大澤邊姑娘偷吃那些肉串,實在是口下留情了又留情。她剛為了父親和情郎哭過,又能如此好胃口……真是身心強健啊!
抹盡油嘴,秦嫣將食盒收拾好:“二郎主你知道庖房在哪裏?”
翟容拿過那食盒,又拽她的袖子:“走,帶你看一樣好東西去!”
夜幕已然降臨,遠處“鬱遠堂”上還在傳來弦樂之聲。翟家的酒宴依然在進行著,有人喝醉小睡之後,重新加入宴席。也有人醉而扶歸,踉蹌而去。
翟容帶著秦嫣先去了庖房,是個高大寬敞的朱色欄杆敞屋。房梁上懸掛著風幹的熏雞熏肉,高腳桌案邊,爐灶龐大,呼呼地向外噴著鮮紅的火苗。上麵有四個大小不同的蒸籠依然在煮著酒席上的一道道佳肴。
將食盒托給了此處的一名燒火奴,翟容帶她去了後花園。
後花園夜晚有巡園的奴仆,園子比杏香園要大很多,遇上了翟容都會給他行禮。秦嫣隨著他來到一處名為“殿湫簃”的小庭院內。此處方圓半畝多一些,前麵是一片瓦片嵌花的青石地麵,東側有個天然小泉,泉上立個半亭,泉水汩汩,綠樹如蔭。背麵則是個門朝南開的三開間小屋。隻消將那小庭院一鎖便是個獨立的小院落。
秦嫣一走入裏邊,便聞到一股腥臊的味道。
略走幾步便看到那房屋門口攔著鐵柵欄,走近一看,昏暗的夜色下,屋子裏走來走去一頭雪白的大狼。
“雪奴!”翟容伸手進那鐵柵欄,那白狼便立時走過來,如同馴養的家犬一般將毛茸茸的頭,頂在翟容的手心中。一雙在夜晚中泛著綠芒的眼睛,警惕地盯著秦嫣看。
“這是我朋友,”翟容輕柔撫摸著那白狼的頭部,“你們認識一下。”
秦嫣自然是不怕狼的,遂在翟容身邊蹲下身子,那狼感覺到了她的侵近,脖子上的毛支棱起來,猛沉威脅地出一聲低吼,齜牙呼出一口濃重的腐肉之氣。秦嫣頗感興趣地看著那狼雪白的毛色:“如何會有這般毛色的狼?”
“可能是得了什麽病。”翟容一邊繼續按揉著雪奴的頭和頸讓它放鬆警惕,一邊跟秦嫣說話。
秦嫣觀察著那狼,嘴角的皮肉有些鬆弛了,道:“它年齡很大了吧?你一直將它養在府中?”
翟容搖頭:“我七歲養它的,養了兩年放回北山。這次我回來,在城外遇到它。”
“啊,這麽久還能記著人”秦嫣端詳著那狼在翟容手下安撫的模樣,狼眼已經因為適應了秦嫣的存在,而微微眯了起來,享受著主人的撫摸。
翟容告訴她:“別看它年紀大,它一定曾經在族群裏非常厲害。白色皮毛的動物不容易隱蔽身形,一旦受傷血跡又明顯,容易被圍攻。”翟容驕傲地撓著狼脖子:“它說不定是頭狼王。”
秦嫣看著雪奴高大粗壯的體格,想起北山東麓的狼牙穀曾有一隻銀狼王。心中有些激動,難道她遇上了傳說中的“銀狼王”羅夜?
眼前的雪奴半點也不像銀狼王羅夜,一副寵物的樣子。
“我能摸摸嗎?”秦嫣問翟容。
翟容微笑,他知道她不會怕雪奴。說:“你摸吧,它要咬你我來按住它。”
“用不著你按,”秦嫣道,“又不是沒摸過狼。”伸出手在狼脖子上輕輕摸了一把,那雪奴因主人就在身旁,沒有出吼叫,喉嚨裏滾過一陣低沉的咆哮,狼的喉管粗大,聲音分外可怕。尋常女兒家聽到這般的聲音,恐怕已然嚇得倒退數步了,秦嫣卻說:“我摸它,它不生氣。”她從脖子慢慢摸到它的喉下,用手指輕柔地按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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